朝着阳光的方向- 第45部分

　　李小云不想告诉她，他想告诉朱晓琳，可是又不敢去找她。刚才上厕所路过朱晓琳家时，特希望朱晓琳从屋里出来，笑咪咪地问他话。

　　“您说我能考出什么分数，我是哪块料，您最清楚了。”李小云敷衍着，说完就想拔腿开溜。

　　“二中的分数线上了吧？”晓琳妈紧跟着问道。

　　嘿，李小云一听这话又不急着溜了，眼珠子一转，话就有了，咧着嘴说：“咳！阿姨，比这惨多了。那样的话，我不就踏实了吗，什么也不想了，找辆大板车，怎么着一天也能挣半张大团结。”

　　晓琳妈看着李小云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脸上洋溢着诡秘，心里觉得纳闷。但一琢磨李小云的话，琢磨不出味，但不管这小子说的是什么，肯定没考好，她只扔下一句：“一个月一百多呢。”便朝自己家走去。李小云却傻在那，他还没说完呢，精彩部分还没说呢。就那么一闪念，他把下文都琢磨好了。

　　忽然，晓琳妈扭过头来冲李小云喊了一句：“看看鞋，是不是真的踩到了，到湖边洗洗。”

　　嘿，李小云更觉得晦气，几天来的好心情凉了一半。

　　晓琳妈回到家，自己拿了水桶上井边去洗菜。

　　每天上午十点左右，井边聚着洗菜的女人，边洗菜边聊天，什么都聊，经她们的嘴，没有传不开的。朱晓琳的母亲就是这些女人中的一个，一天不到井边来就仿佛缺个什么。最近一时期的话题自然是高考和中考，一些本应在今年参加高考的女孩似乎怀着遗憾，一个说：“我要是没接我爸的班，今年说不准能考上呢。小艳初中那会还没我学习好，她考上了大专。”另一位接过话去：“是啊。可惜没后悔药吃，要是有，我拿那东西当饭吃。我算是悔清肠子了。小学那会，我还是小组长呢，小学毕业考上了一中，我爸非让我顶替我奶奶。要是今年考上了，那不什么都有了吗？”在她们眼里，考上了大学等于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工作和对象问题都不是问题，而事实上就是这样。

　　朱晓琳的母亲瞥着嘴说：“你以为考大学那么容易呢。”

　　“你们家琳琳考得怎么样？”有人问朱晓琳的母亲。

　　“没考好。”朱晓琳的母亲一副遗憾的样子。

　　“上重点线了吧？”

　　“重点线当然上了，那有什么用，没上中专线哪。”

　　“中专线比重点线还高？”有人很惊奇地冒出一句。

　　“那当然，中专毕业就参加工作挣钱了，正经的国编。高中毕业有什么？考不上大学就得当个体户，了不起混个小集体。”有人就跟不明白的解释。

　　晓琳妈叹了口气：“咳！今年怪了，中专分数线太高，五百八。就差几分，气都把人气死。本来孩子可以参加推荐考试的，就为了考中专。”

　　“好家伙！”是个男人的声音，估计是在家闲着没事过来帮老婆打井水。

　　“考不上中专，以后考大学，说不定还能留洋。”

　　“那是。”朱晓琳的母亲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嘀咕：三年后的事那可难说。

　　“女孩子难说，初中学习拔尖的到了高中就未必还能拔尖，女孩子到了高中心思就多了。”有人不知深浅地说道。

　　朱晓琳的母亲没再说什么，她其实最明白其中的道理，她当年就是年级的一枝花，老师还追过她呢，就别说那些小男生。

　　这时，王丽娟到井边来打水，她费了老半天劲才打满两桶，然后拎着两桶水摇晃着往家里走。

　　“小娟子真不容易，没爹没娘的。”大毛的姐姐毛薇薇随口说了一句。

　　“这小姑娘可不简单，才十三岁就念高一，据说学习特好，大学是没问题，就是清华北大的问题了。这才叫逆境出人才。”一位中年妇女大着嗓门说道。

　　“我看未必，跟着李家黑小子好不了。”晓琳妈冷冷地说。她心里最妒忌的就是王丽娟，一个小丫头学习那么好，占尽了风光。

　　毛薇薇说：“小云也不差啊，这次考了五百八十多，他爸正活动给改志愿呢，想上中专。”

　　“多少？”晓琳妈看着毛薇薇，表情难看，象吃了生苦瓜。

　　“582分。”

　　“没搞错吧？”晓琳妈仍那样看着毛薇薇，她很希望毛薇薇搞错了。

　　毛薇薇说：“错不了，小云经常到我家和我们家老二下棋，我亲耳听他说的。”

　　“嘿。这黑小子，刚才我还看见他呢，他说这回可惨了，比考上二中还惨。”晓琳妈似乎觉得自己记错了，小黑脸好象不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这小子在说什么。

　　晓琳妈回到家问闺女：“琳琳，小云考了多少分？”

　　“不知道。”朱晓琳连想都没想，她确实不知道李小云的分数，她这一个暑假，和李小云就见过两次，一次是厕所门口，一次是电影院门口，连话都没说。而更为奇怪的是，王丽娟也没来找她。

　　朱晓琳忽然觉得奇怪，妈怎么会问起小云？然而自己又怎么能确实不知道他的情况呢？她内疚起来，她想起在电影院门口时的情景，李小云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而自己就那样走开了。

　　朱晓琳觉得应该去看看李小云，还有王丽娟。

　　朱晓琳走到李小云家门口时又犹豫了，她抿了抿嘴，迟疑了一会。刘老师正好从外面回来，看见朱家闺女在自己家门口，就招呼道：“晓琳哪，进屋吧，好长时间没来了。”

　　朱晓琳忙说：“我找娟子问点事。”

　　李小云不在家，他到大毛家下棋去了。王丽娟在门厅看书，一见朱晓琳进来，忙站起来让座，倒上水——开聊，一直聊到中午。刘老师把菜端上桌，她见朱晓琳还坐在门厅和王丽娟眉飞色舞地说话，就对朱晓琳说：“晓琳，中午就在这吃吧。”王丽娟也招呼朱晓琳：“晓琳姐，尝尝我干妈的手艺吧。”朱晓琳没好意思留下来。

　　王丽娟把朱晓林送出家门口，朱晓琳才想起来问：“你姐呢？”王丽娟答道：“回婆家了。”朱晓琳问：“你怎么没去。”王丽娟说：“那一大家子，太闹腾，别扭死了。”朱晓琳问：“那你一个人吃啊。”王丽娟说：“我到小云家吃啊。”朱晓琳恍然大悟，她很坏地说道：“我明白了，那以后就别叫干妈了，改叫妈，还少一个字呢。”王丽娟跺着脚挥着手叫起来：“讨厌——讨厌——”她倒是除了“讨厌”便没别的词了。

　　朱晓琳有些怅然若失，没见着李小云。不过，她没走几步，便看见李小云从大毛家出来，嘴里自言自语：“臭棋篓子，不让他一盘楞不让人吃饭。”他冷不丁地一抬头，和朱晓琳打了个照面。

　　朱晓琳咽了口吐沫，问：“上哪了，连饭都不吃。”

　　“找毛力下了几盘棋，今天毛力不走运，他是夫子搬家。他还越输越下，最后让了他一盘。”李小云忙解释，就象跟他妈解释一样，生怕说不清楚。

　　“对了，你考了多少分？”朱晓琳问。

　　“582”李小云答道，这回他不幽默了。他看着朱晓琳，等着朱晓琳下一个问题。

　　“你就不想知道我的分数？”朱晓琳问。

　　“想，就是不敢问。”李小云小心地说。

　　“比你少五分。”朱晓琳说完就走了。

　　李小云看着朱晓琳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茫然。

　　李小云又闻了闻汗衫，还是有一股臭味。他脱了汗衫，光着膀子进了家门。

　　刘老师和王丽娟正在吃饭，王丽娟看了一眼李小云，没说话。李小云径直朝厨房走去，把汗衫泡了，洗了手，然后盛了满满一碗饭，走到桌边夹菜。

　　“刚才晓琳来了。”刘老师说。

　　“哦。”李小云应了一声，然后将一筷子黑江豆塞进嘴里，边嚼边向后门口走去，那里有点风。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继母呢。”刘老师嘟哝了一句。

　　“小云哥，你过来吃啊。”王丽娟叫道。

　　“知道什么啊，我这凉快。”李小云说。他其实听见了母亲的嘟哝。

　　李小云吃完了一碗，又添了一大碗，走到桌边去夹菜。刘老师吃惊地看着儿子，并不是因为儿子吃得多，而是吃得太快。

　　“你慢点吃不行吗？”刘老师嚷嚷道。

　　李小云没理母亲，夹了一筷子黑江豆，倒了点汤，离开前，发现王丽娟看着自己，就对王丽娟说：“娟子，你得吃肉，我是吃肉都吃腻了。”

　　王丽娟忽然觉得气氛不对，伸向肉碗的筷子停住了。她是真想吃肉，小云家的饭桌上不是鱼就是肉。刘老师的生活原则是：吃好喝好，这会把孩子饿着了，那可真得养一辈子。王老师就没这种想法，或者说姐姐就是姐姐吧。王老师在伙食上很抠，一个月买一次大油，化完油的油渣炒辣椒就是上好的菜肴，她也偶尔买些不新鲜的小鱼，煎的时候满屋子臭烘烘的，有时王老师也谗肉了，就买些死猪肉，死猪肉很便宜，一毛多钱一斤。刘老师十分清楚王老师的处境，张老大是老大，王老师一家子都在农村，父母不在了，手下的弟妹眼睛都看着她，她难哪！

　　李小云吃完了饭，把饭碗搁在灶台上，进房间拿了席子在葡萄藤下铺开，他躺下了，数着葡萄想心事，这些天来的快乐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脑子里是朱晓琳，朱晓琳似乎是突然钻到他脑子里去的。

　　王丽娟收拾好碗筷到厨房去洗，李小云眯缝着眼睛说到：“搁那吧。我睡醒了洗。”

　　王丽娟没理他，洗完碗回了自己房间。

　　李小云一觉睡到两点，他感觉有些饿，很是纳闷，怎么就饿了？他钻到厨房盛了碗饭，打开菜罩一看，还有不少红烧肉呢，他便站着一块又一块地吃上了。这一幕正好被门厅的王丽娟看见了，她觉得自己上了李小云的当。她蹿到李小云面前责问道：“你不是吃肉都吃腻了吗？”李小云满嘴流油，边嚼边说：“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