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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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全)-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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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妙厌倦了,摆脱了,他还在一心一意独自撑著这个残缺的家庭。贫困的单身父亲,给女儿买了奶粉自己就只能饿著的时候有不少,连血也偷偷卖过,有许多困苦的日子,可终究觉得是值得的。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什麽恋爱的经验,也不像是会有艳福的人,但第一次竟然就遇到杨妙这样美丽温柔又贤惠的女人,还为他生了一个格外聪明可爱的女儿。

    这些幸运,作为一个离异的中年男人多年来的支撑,每日都安慰著他。

    可是连杨妙都骗了他。

    这样的欺骗,让他那一贯卑躬屈膝的身体里都像是起了些爆炸。

    Narcissism的老牌服务生带著标准笑容接待了一位面生的客人。这位新客显然是个疲乏的工薪阶层,一身过时的平价西装,腋下还夹著鼓鼓的公文包。提手已经坏了,皮也裂了,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早开了线。

    这样十年没换过新包的人,还是该去一般酒吧喝喝啤酒就好。然而这位客人却抖抖索索地向他开口:“你好,我要见任宁远。”

    “不好意思,任先生他很忙。”

    “那等他忙完,请他来见我,我叫曲同秋。”

    看客人虽然勉强维持著礼貌,却已经嘴唇哆嗦,额头上的青筋都浮起来的模样,他不由警觉地判断这人不是来消费,而是来寻仇的。

    “任先生恐怕不会有空。您还是……”

    “没关系,我等。”

    服务生不由怜悯这客人不禁打的身材和老实可欺的样貌,像只急得咬人的兔子的模样让他觉得很可怜。他在找保安还是找店长之间略微犹豫了,最后决定上楼去打扰正和几位VIP客人共处一室的老板。

    屋里的气氛显然不适合被打扰,但才对著老板一提那客人的名字,老板竟然立刻就站起身,吩咐了他一句,连外套也不拿就下楼去。

    服务生忙尽职地手脚麻利起来,准备了一个空出来的VIP室和酒水,然后胡思乱想著关上门。

    “怎麽了,”任宁远在男人身边坐下,端详他神色,“出了什麽事,要你来这里找我。”

    曲同秋脸色白里透著青,眼眶却发红,手上攥得紧紧的。

    “我要问你,杨妙的事。”

    任宁远愣了一愣,放下替他斟好酒的杯子:“杨妙。她怎麽了。”

    “你和她熟,认识得比我早,知道得比我多。”

    任宁远瞧著他,“嗯”了一声。

    男人有些难以启齿地:“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还跟别人好过?”

    任宁远闻言皱起眉,瞧了他一会儿,轻轻道:“你问我这个?”

    一直弓著背的男人声音都哆嗦了:“我不信你会不清楚。”

    他越是情绪失控,任宁远便愈发心平气和:“究竟是怎麽了。那麽早以前的事,现在来提也没多大意思吧。”

    男人在他沈静眼光的注视下,脸慢慢紫涨起来。

    “小珂她,她不是我女儿。”

    任宁远愣了一愣,但毕竟是自制的人,跟他比起来,反应算是相当平静了。

    “你怎麽确定的?”

    “血型不对,”男人微微发抖,觉得羞耻,可是那团东西憋著,又像是快要撞破胸腔,爆炸开来,“我,我也知道我生不出她来……我就是想问个明白……”

    “我也不知道。”

    “……”

    男人双手在桌上曲著,像是不知该往哪里放,失望,羞耻,悲伤,还有愤怒,让他烧得红通通地失措了。

    战栗得有些抽搐的手突然被任宁远握住。

    “任宁远……”

    任宁远伸过另一只手,搂住他。

    曲同秋从这一个不言不语的拥抱里觉察出同情来,一时鼻尖也红了,但硬忍著:“她不能这麽骗我,这实在是过分了……”

    “你别急。”

    “实,实在是过分了……”

    “我知道。我会帮你。”

    曲同秋咬著牙,从牙缝里呜咽,他现在又窝囊又悲愤,可他孬了一辈子,也没在人前哭过。一个男人,眼泪一掉,就彻底窝囊了。

    “想发泄就发泄吧。等下回去,好好睡一觉。我陪你。”

    任宁远声音温柔,胳膊搂住他,安抚地摸他的背。身上那种熟悉的气味让他想起过去,觉得茫然又伤心,不由地也把任宁远抱紧了。

    曲同秋不爱喝酒。但是都说酒能消愁,他只想赶紧把那种肠子都要绞起来的难受劲给消了。

    喝得七荤八素,吐了好几回,可酒精也没有起到该起的作用。任宁远把他带回家,他在床上都躺了半天了,全身虚软,脑子仍然嗡嗡响地清醒著。

    任宁远在床边坐著看他,等他入睡,手一直在被子里握住他的,温暖干燥而有力。

    唇色灰白的男人安静躺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难熬地睁开眼:“任宁远。”

    “嗯,我在。”

    “我,我突然想到,我看过资料了,那个男的,血型有很多种可能,找起来会很麻烦……”

    “没关系,不麻烦。”

    男人安静了一会儿,又小声地:“但是,说不定找到那个人,他会想带走小珂……我得想想……”

    “你舍不得?”

    “我不知道……”男人被病痛和酒精折磨著,在被窝里显得瘦小憔悴,“我,我都养了这麽多年了……”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比亲生的还亲,是他的全部。

    “别担心,不会让你白养的,你会得到最合理的赔偿。”

    “不是那个,”男人声音变得更小,“我这些年,什麽也没剩,只有她一个……”

    “嗯。”

    “连她也没了……那我……”

    任宁远看了他一会儿,掀起被子,躺到他身边,伸手把他抱著,让他以比较舒服的姿势枕在他胸口。

    “你都不用担心,有我在。睡吧。”

    曲同秋听著他胸腔里传来的有力心跳,那声音能催眠似的,渐渐似乎头痛也不是那麽厉害了。恍惚里窗外是青天碧海,隔壁还睡著庄维和楚漠,几乎要裂开的心口也平稳下来。

    像少年时代曾经有过的那样,八爪鱼一般搂紧他,似乎这样就能安然无忧,心满意足,沈屙尽去,闭眼之间把那错失的时光都找回来。

    ~~~~~~~~~~~~~~~~~~~~~~~~~~

    早点,豆浆一杯……

    馒头等下一顿吧……囧…… 
  曲同秋在被子里动了动。宿醉初醒,有点糊涂,眼睛睁不太开,但也知道自己还搂著身边的人,就跟曲珂抱著宝贝玩具熊睡觉一个样。

    年纪若减个二十岁也就罢了,一个中年男人把脸贴在另一个中年男人胸口,这实在肉麻又不雅。但是任宁远不计较,平静地让他抱著。

    虽然这没什麽实质的用处,但让他好受得多,像是服了止痛剂。

    任宁远能让他在懦弱里生出力量,卑微里得到安慰,隔著衬衫传来的皮肤热度让他模模糊糊觉得心酸的暖和。

    “醒了?”

    曲同秋瞬间清醒过来,忙应了一声,缩回手。

    任宁远看他慌乱著从自己身上爬下来,微笑道:“头还痛吗?”

    “好多了。”

    “今天就休息吧,我帮你去请假,”任宁远很温和,“是要起来吃饭,还是再睡会儿?”

    这温柔有点突然,但并不陌生。他到现在还记得许多年前他被同性施暴之后,任宁远对他那异乎寻常的善待。

    任宁远并不是惯於同情弱小的人,然而他在支撑不起的时候,却总是能从任宁远那里得到一把搀扶。

    他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的追随是值得的。

    “我想再躺一下。”

    “身体不舒服?”

    “没……我,我就只是想再躺躺……”

    一离开床铺,生活就又正式开始了,无法逃避的现实就在那里等著他。即使他对於生活的粗糙打磨已经如此习惯,这次却也让他觉得快要受不了了。

    任宁远“嗯”了一声,拉好被子,陪他在床上躺著。

    “小珂周末要回来,你应付得来吗?”

    “……我行的。”

    “你不用勉强。”

    曲同秋没再出声,有些焦虑地反复抠著被角。

    “不论你想怎麽处理,都不会过分。就算你不要小珂,也没人有资格指责你。你不是圣人,不用对自己太苛刻。放松一点。我不希望你精神紧张。”

    曲同秋很感激於这种理解。爱情的见证最终却是妻子背叛的罪证,这击垮的不止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他确实不知道要怎麽面对曲珂。真相必然让她受伤,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可他又何尝不是。

    他只是一个再平庸不过的男人,打击已经让他苍老,灰心,像被活生生抽掉脊梁骨。要他装得若无其事,欢欢喜喜,太难了。

    “一个人容易乱想。你这几天在我这里先住著。”

    曲同秋在被子里又动了动,用发闷的微小声音说:“我没事……”

    “没有必要客套。你如果出了事,我需要处理的会比现在更多。好好配合我,於我於你都是好事。明白吗。”

    说得不是那麽客气,口吻却足够温和。

    “你也不用担心小珂。有需要的话,周末我让人带她出去玩。”

    男人半天没动静,任宁远把被子掀开一点,对上他红通通的眼睛。

    “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声音因为感激和歉意而微微哆嗦。任宁远望著他,替他把被子拉好:“不麻烦。”

    曲同秋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心中仍然连片刻安宁也无,只得打算起床。头抬起来就觉得发晕,后面痛得厉害,连带著全身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怎麽了?”

    曲同秋憋了一会儿,难以启齿地:“我……那里痛。”

    任宁远把他翻过身,看了一看,又拉下他的裤子,仔细瞧过,皱眉道:“你伤势恶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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