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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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男孩-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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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代。
  他们还干了件和修长城一样宏伟的大事,就是围着这块地砌起一条长长的围墙,有划分领地的意思,把自己和当地人隔绝开。
  因此,我们“三灵寺人”是“围墙里面的”,岳达这种“雨坛镇当地人”是“围墙外面的”。
  所以我一直觉得,围墙里住的是一群自命清高、自认尊贵的家伙。
  “‘围墙外面的’怎么了?杀人了吗?放火了吗?我们还是‘雨坛外面的’呢!”回家的路上,我还在和我妈怄气。我很清楚三灵寺人看不起当地人的原因,觉得他们落后、粗俗、没文化、说方言、没公益心、私自盖小楼、一家几个子女……
  其实这些在以前是严重的,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这个小镇越来越开放,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行了行了,你那张嘴啊……”我妈白了我一眼,“我都说了,我真的不是瞧不起那个男孩,我是不希望你乱跑。”
  又是这句话。我不去看她,我已经听得够多够烦了。我板着脸说:“反正吃了饭我要出去的,你说的。”
  她不做声了,隔了一会才说:“可以,只能在三灵寺玩,别跑出去。”
  “三灵寺有什么好玩的?”
  “我就搞不懂你!”我妈忽然很生气地问,“成天和‘围墙外面的’孩子玩得那么好,整个三灵寺的男孩没一个是你这样的,你怎么不和三灵寺的人玩呢?”
  我突然不说话了,也不会强词夺理了。
  可她却还在说:“我就知道是‘围墙外面的’把你给带野了!”
  “不是的!”
  “那还能有什么?!”
  “因为三灵寺的男孩不和我玩!”
  三灵寺的男孩从来都不和我玩,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过很多原因,可我没有长八只脚,打扮也和他们一样干干净净,可他们就是拒绝和我靠近。
  从很小的时候,他们三五成群,远远看到我就躲着,直到现在,除了疏远我,还开始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从不融洽渐渐到敌视。
  我和他们最后的一次交集是在去年,那天,我偷偷溜出家,看见他们像一群猎狗似的围聚在球场上。本来我不想再走过去,但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待我和他们离得近了,我听见他们似乎在说三灵寺的三灵。
  传说三灵寺有三个神灵,守护古寺和这座荒山,可说来说去,大家清楚的只有两个,树精和竹叶青。这些都是小孩道听途说的,不能确定是真是假。
  我们这里的这座山,山顶有座古寺,就是三灵寺,这样的话,这座坟山应该就叫三灵山,不过山上的坟墓都被爷爷那代人给清除干净了。当时还有雨坛本地人来闹事,说这是他们的祖坟,但又能怎么样,挖都挖了,而且这已是我们的地盘,在自家挖自家的地,天经地义。
  不扯远了,推开古寺门,进的第一个院子,正中央就是一棵大概有上百年树龄的枫树。古寺荒废多年,没人料理这棵树,可它依然茁壮,最怪的是,它总是不分季节稀里糊涂地发芽。经常白天还是掉光了叶子的秃树,第二天满树都是红彤彤的叶片。

快乐的孩子无比快乐(2)
像一把火。
  往山下去,在这座山的一面,长满了茂密的竹子。当时,是到了我爸爸那一代,很多年轻的小伙子为了探奇,在这片竹林里游窜,进入竹林就置身于一片青绿色的水域,随着风层层颤动的叶片就像此起彼伏的海潮。在这里面,只有满眼的绿色,人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前行,一旦弄出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发现在一瞬间,竹林中突然亮起密密麻麻无数颗血红色的眼睛,突兀又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竹叶青的眼珠。
  它们是三灵寺人口中相传的二灵,至于第三个神灵,没有人知道,应该是还没有发现,不过答案一定就隐藏在这座山的某个地方,不然怎么要叫三灵寺呢。
  这时,一个小孩看见路过的我,小声向他们那群人通报:“快看,木灵江……”
  “三灵!”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声音控制不住地变大。
  我听得一清二楚。停下脚步,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走到他们身边,“谁是三灵?”
  他们纷纷低下头,什么都不说。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不知是哪一个先站起来准备走,华卓儿还是谁,不记得了。接着他们一个个跟着要离开。
  “说啊!”我朝他们喊。
  这次是华卓儿,我记得很清楚。他回过头说:“你啊,木灵江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可怕之处,没有任何古怪的举止,但他们会把我和那些妖怪并列。
  三灵。古寺里的三灵。坟山上的三灵。
  我也曾寻根究底,也曾和他们打架争吵闹过无数次,逼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怕我,像是我身体里装有万劫不复的病毒、藏着一个罪恶黑暗的灵魂,然而他们一个字也不吐,只会越加躲着我。我想也许是他们不敢说,或者,不能说。
  我始终猜不出这其中的隐秘。它们就像一团混沌的迷雾,在最阴森的地底盘旋蠕动,等待泄漏最终爆炸的那一刻。
  那一刻,天崩地裂,日月失辉,只剩下苦海,剩下绝望。
  剩下死亡。
  那一刻,我才能懂。
  “他们为什么要说你是‘三灵’?”我妈做完饭,把饭菜上齐后这么问我。可以看出这件事也成了缠绕她的幽灵,从进家门到她去厨房准备午饭,都一直沉默,一个人在思考原因,直到做完饭坐在桌前,问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可能是我名字里有个‘灵’字呗。”我边夹菜边说。
  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说:“其实你以前不叫‘灵江’,叫‘孑虫’。”
  “孑虫?”
  “嗯,你爸有天做了个梦,那时你还没出生,他梦见一条江边有一只野兽,这只野兽还和他说了好久的话,就等于是‘孑虫’这个名字是那个动物给你起的。”
  “这是个什么动物?”
  “好像是头猪。”
  “……”
  “我也不清楚,你爸就说‘孑虫’是你的命啊,其他也没说。我觉得也是,这种东西说出来就说破了。”
  “那为什么后来又叫‘灵江’了?”
  “‘孑虫’是个字谜,你爸有天发神经,明白了,他吓了一跳,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也不知道搞什么,然后他就给你改了,‘灵江’,就是他梦见的那条江。”
  我刚准备问我妈灵江在哪,结果——
  “你说你爸好玩不,”我妈笑着夹了一筷子菜,说,“他负责的那个工地,别人找他签字,他把字签到格子外面去——”
  “怎么了?”
  “写什么东西也是的,看不清了呗,都写到格子外面去了。以前两个眼睛都是的。”
  吃完饭,我回房间换衣服,我妈没有去洗碗,而是坐在她卧室的电话旁给我爸打电话,把三灵寺的孩子不和我玩的这件事告诉他。我妈总是这样,只要是家里一点大事小事都要和我爸说一遍,典型的没主见的家庭妇女。
  我走到她卧室门口,“我出去了。”
  “啊?”她把电话放在胸口,转过头。
  “你答应我的。”
  “嗯……”她又回头,“等等,灵江,和你爸爸说你中了一床被套……”说着要把电话递给我。
  “不要了……”我在门口换鞋,没打算进去,“你告诉他就好了。”
  “来嘛,他最近身体不舒服,你亲口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
  “病了?”
  “身体不好了,人到中年了嘛。你来跟他说两句,问候问候他——”
  “不了。”我的语气越加斩钉截铁。
  我听见她有些无奈地拿起电话又和我爸说话,我开门出去,正准备关上门时,她又忙对我补了一句:“别给我跑远了,早点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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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有一个亲生哥哥或弟弟
其实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电话那头的爸爸听见自己最宝贝的人说“不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对我很好,应该说是溺爱,妈妈对我的管束和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三灵寺的地质队在他这一代,就已经是到了下坡路,因此他一直在外地工作。虽说离得很远,但每天都还是要和家里通电话。因为他这个人总是有太多的不放心。
  只是他脾气暴躁,发火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头疯了的狮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只要我哭,他就会踢我,现在好多了,因为我不会哭了。很多年没流过眼泪了,不知道为什么,就算遇到再难过的事、天等下就要塌下来,我也哭不出来了。
  因为我怕他,心里总有个隔膜在拒绝他。即使他是那样爱我。
  当一个父亲再也没有亲切感的时候,在孩子眼里,他比任何令人讨厌的陌生人都更难以摆脱。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
  一定是受了买彩票的影响,现在的我看人,总是带有一种动物的情结。
  下楼的时候,碰见住在我家楼上的那个二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是的,她就是个年龄界限不太分明的女人。当时我猛地一看以为是一只“鹈鹕”……这么温暖的天气,她为了显摆穿的是绒毛大衣,还有她那两把抽屉一样的嘴唇,惊世骇俗。
  说实话,我很讨厌她。她总是不停地拉着她那两把抽屉对别人说三道四、说长道短,似乎三灵寺的女人都是这样,她们生活在这样封闭的“围墙里”,每天除了做饭做家务、照顾小孩,当然也就只有说说闲话打发时间。
  我穿着白球鞋一路蹦蹦跳跳,听声音就像我从楼上滚了下去。
  咕隆咕隆——扑通扑通——
  也就像这样,欢快地滚出三灵寺,滚到了岳达家。
  不用喊他,从他家铁门边的一块砖下摸出一把钥匙,直接开门进去。这把钥匙是他父母留的,为的是经常不在家,岳达又总是把钥匙弄丢,就在这藏一把备用。
  一楼没人。隐隐听见电视的声音,我往二楼去,在二楼的客厅,看见岳达蜷在沙发上,胡乱套着件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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