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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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言无迹-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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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尹颜的印象里,张轩墨,仍是当初挡在面前,一伸手接住斜飞过来的篮球的英俊少年。他开领的浅蓝色的毛衣露出两颗木纽扣,他乌黑的短发散发着海飞斯清醒的气味,他的沉默寡言。

  而莫同只是在学校篮球场的水泥看台上无声地坐了一下午。然后,离开了那个南方小镇。

2004年7月23日
方佳远跟我说,莫同,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然后他告诉我,张轩墨上个月死了。

  我才不相信他呢,看到他凝重的表情我就觉得好笑。张轩墨上次来酒吧的时候,虽然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可是应该就是最近吧。他怎么会死了呢?他只是迷路了吧。是我不小心熄灭了他左肩的灯,所以他找不到他的方向了。是我不好。可是我坚信,他会在蜿蜒的岁月里蜕变成长,逐渐稳重深远,最终像个顽强的勇士,克服每根脆弱如蛛丝的神经,突破迷雾巍峨地站在太阳的光辉里。 

  方佳远递给我看6月11日的报纸,上面很大的标题写着“花季少年酒吧斗殴,命丧黄泉”。我拿着报纸看了很久,只是年龄、学校、专业都一样而已,为什么就是他。

  我又想起爸爸。这些都是他们预谋的把戏吧。以大家看来最直截了当最天经地义的方式离开我,好叫我一次就死心。可是我知道的,他们都躲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最终会想念起我,于我相聚。

  我给尹颜写了信,我想明天去邮局寄掉。不知道她要等多久才能收到。两年了,她寄来的信和卡片可以编成一本书。我老是没有空给他回信,可是现在,我辞掉了酒吧的工作,我终于决定要离开这里了。放下爱一走千里,其实我也可以,只是现在,我不知道我还能证明给谁看。我决定去上海,我对那个城市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一个随时可以去又随时可以走的地方。以后再也收不到尹颜的信了,我应该告诉她的,我很好,我不恨她。 。 想看书来

1
莫同在长途汽车的观后镜里看到自己的脸。漆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刘海几乎盖住了右边的眼睛。浑浊的眼神,干涩的嘴唇,塌塌的鼻子上淡淡的雀斑。想起曾经和尹颜一起仰躺在学校操场的双杠上,看着银冷的星星像零碎的花瓣。尹颜说,莫同,我们一起去流浪吧。很久远的事了。消失的感情,错位的自己,终于,她也终止了徒劳的等待。莫同对自己笑笑,下了车。

  在横过街道的天桥上吹风,在彻夜通明的橱窗前伫立,在早春陌生的街头狂奔。午夜的滨江大道寂寥清冷和外滩没有人见证的天荒地老。莫同终于离开了南方的小镇,却第一眼,就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用霓虹装饰起来繁华似锦的城市,陈旧着,繁荣着。喧嚣。奢靡。灿烂。孤独。 电子书 分享网站

2
对莫同来说,维生并不是重要的事。她可以什么都做,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她在中山公园后面租了一间老房子里原本用来堆放杂货的小阁楼。因为她听说春天的时候,公园里会开满如雪般的樱花。房东是个独居的老太太,答应她可以按月付房租,并给她留下了一些破旧的家具和一张断了弹簧的席梦思床垫。她从夜市的小杂货摊上淘来一个可以用来烧面的电磁炉。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上海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很多工作都只招有上海户籍的人。虽然会画画,却因为来路不明的外地女孩儿,又没有专门机构派发和认证的证书,没有人肯请她教画画。莫同先只能先做做一些不稳定的廉价的兼职,在烈日下发传单或者派送口香糖。生活只是简单的开始,然后持续。没有波澜起伏也没有惊心动魄,只是在一个地方,留下来。

  从中介公司拿到做兼职的钱,交了下个月的房租,已经没剩下多少钱了。路过连锁的小超市旁边有一家整个门面涂成淡绿色的店,玻璃门上很醒目地贴着“洗剪吹 15元”的红色大纸张。莫同看着玻璃里自己蓬乱的长发,那是为爸爸留长的头发,一直不舍得剪掉。捋了捋刘海,她推了门进去了。

  “小姐,剪头发吗?”

  “不,就洗一洗。”

  “好,请这边坐。”

  莫同被一个矮矮胖胖顶着一头彩色挑染头发的小伙子领到里面一排的位置上,殷勤地招呼她坐下来,然后站在她后面一边播弄着莫同的长发一边用柔和软绵的语调问:

  “请问,有没有在这里存放洗发水?”

  “啊?”

  “请问,有没有在这里存放洗发水?” 他像录音机倒带一样用完全一样的腔调又问了一遍。

  “哦……没有。”

  “那请问要用什么洗发水呢?”

  “随便吧。”

  “那……就用我们的欧莱雅产品吧。你头发挺干的,而且都分叉了,需要好好保养下。只需要另外加10块钱。我们这个产品很好用的,你可以买一瓶试试看。寄放在我们这里也可以的……”

  莫同有些嫌他啰嗦了,抬起眼从镜子里瞪着他。彩色挑染看到她的眼神,识趣地停止了喋喋不休。他迅速调整好椅子的高度,纯熟把一块毛巾从莫同的脖子后面围起来塞进衣领,然后在莫同头顶上倒些许水湿润头发,一边从桌上巨大瓶的洗发水罐里挤出一些粉红色的乳液在手心,稍稍揉了一下涂抹在莫同干燥错乱的长发上。从发根到发稍,涂抹均匀后,把长发全部堆到头顶,然后抓挠揉搓,一小会儿,就变成了整头的白色泡沫。他一手在她头上一掠,去掉一些泡沫,熟练有力的手指继续在黑发间穿梭,轻轻地按摩。莫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然后,那个柔和软绵的声音轻轻地在耳边说,去冲掉吧。

  冲过水擦过的头发没擦干,依然湿湿的滴着水。几乎是被平放躺在放平低的躺椅上。莫同木然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潮湿冰凉的手放在莫同的头两侧,轻重适宜地按了几下太阳穴,然后把她的脸轻轻地转到左边。柔软灵活的手指开始轻轻地抚摩她右边的耳廓。莫同觉得身体一阵哆嗦,没有出声。手指继续在她的耳朵上画圈,在耳珠的位置停顿,重复几次动作。停了一会儿,已经磨搓得有点温和的手回到她的耳朵上,继续轻轻地揉搓几下,然后停下来把外耳撑开。棉签浅浅地伸进去,。开始还在耳朵外围浅浅擦拭,仿佛试探,痒痒的,柔柔的,颇为*。很轻的触碰又随即离开。然后旋转着渐渐深入,浅出,然后再深一点,再深一点。缓慢地,小心地,伴随着小心翼翼的呼吸起起伏伏,却仍带着一些不可抗拒的侵略性的粗暴。莫同甚至一直是屏住呼吸的。在棉签拔出来时,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在彩色挑染用食指按着她的耳朵托着她的脸要转到另一边的时候,莫同突然坐起来问:

  “你们这里还要招人吗?”

  
  莫同终于开始有一份还算相对稳定的工作。在这个涂浅绿色墙壁的小理发店给人洗头,从早上8点半到晚上10点,或者下午两点到凌晨,一天包两餐饭。理论上一个月有3天的假。其实工资是按劳动量来计算的,洗一个头有3块钱的提成,多劳多得。有时候不想来,请了假也可以不来。这里给人洗头的小妹都只有十七八岁,懵懂无知,空闲的时候打打闹闹唧唧喳喳的,对什么都有兴趣。莫同是她们中年纪最大的,她的沉默与冷静在那些年轻女孩的嘈杂和悸动之中显得格格不入。莫同亦很少和她们说话,她们自然也都不大愿搭理这个性情古怪的女孩。住在附近常来洗头的阿姨们却是喜欢莫同的。虽然是个新手,却知道要领,学得很快,洗头时也专心致志,不会处心积虑地推销月卡年卡优惠卡什么的。虽然洗头时手的力道不够,按摩起来并不到位,可是给人清理耳朵时,却很细致,而且耐心。

  莫同以为生活就会这么一直漫无目的地继续下去,直到萧像一道光,赫然出现。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3
两年零六个月15天,在西雅图已经春意盎然。莫同的信和卡片就这么安静地那么意外地躺在尹颜的信箱里。和上一封信的时间已经差了快三个月。邮戳是盖的是“上海市长宁区”。莫同果然就去了上海了。彩色的鱼和星星,工整幼圆的字体,都散发着熟悉和温暖的气息。在扑鼻芳香中,尹颜看到一行字,心里的弦紧紧一缩。

  “尹颜,我恋爱了。”

  
  “尹颜,真希望你能见到他。你一定会喜欢他。他是那样优雅的男子,喜欢吃干净的蔬菜,喝矿泉水,穿白色T…Shirt和蓝色格子的衬衣,一颗一颗木质纽扣,简单温和。他很忙,可是还是每天来看我,带一束新鲜的花。他知道我喜欢星星点点的小花,蓝色的勿忘我,白色的情人草,还有满天星,我的房间里,总是山花烂漫。

  他喜欢用海飞丝的洗发露,洗完头发喜欢不擦干,用力地晃着头甩得我一身水;用收缩毛孔的男士洗面奶,两天换一次袜子,一个星期开一次洗衣机;喜欢坐在我对面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我吃蛋糕和可乐;熟悉电脑和汽车,会频繁地换手机,背我走一小段路就会气喘吁吁,还嫌弃我重。有熟人的时候会害羞地放开我的手,黑暗却会激烈地亲吻我。

  我惊喜地发现,没有爸爸,没有你,原来我依然可以很快乐。尹颜,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并坚持不懈地追寻;亲情,最亲密的朋友,最后,也会成为记忆,留下我只身一人去缅怀。友情,并没有珍贵到让我们放弃一切。尹颜,我明白的,所以我不再恨你。”

  
  “我决定搬去和他一起住了。他住在一套陈旧的老房子里。我喜欢这里古朴的家具,仿佛一世纪的沧桑都积淀在木纹肌理中。令人心寂的灯光,带着年华不再的伤感气息,曾经最美好的设计和最好的物品都成为时间灰烬里的记忆。像暗夜的碎片,残缺不全,踩上去却仍会咯吱作响……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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