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开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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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开已落-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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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理老师布置完考场,说了一句很值得玩味的话,他说:“会考的成绩取决于你是不是会考。”不开窍的我向班里的复读生打听什么叫“会考”,得到的回答是进了考场就知道什么叫会考。考场在县城的一所小学,小城一共有六所学校,根据距县政 府的距离依次叫做一小二小以至六小,我在六小,差不多到了小城的边缘。在路边小摊吃了简单的早点,怕误了考试时间就叫了辆出租,司机开到一个胡同口说:“六小就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车到里面不好调头。”付钱时为了避免尴尬我给了他一张20的,他找了我17,让我吃了一惊,第一次坐出租,原来在小城坐出租比坐摩的还要便宜。司机把车开到前面的路口就掉头回去了,据说小城之前的那位杨书 记就是被出租车司机拉下马的,为人 民做好事的代价通常就是得罪人民公 仆,小城的出租车行业至今没有得到相关部门的相关手续。这也就是说满大街跑的出租车随时都有可能被相关部门认定为非 法,而在这个国 家又有太多的相关部门,真替他们的生计担心。

  往前走五十米就是六小,如果把学校看作领 导们的孩子,那这所肯定不是亲生的。六小因为离县政府比较远,又躲在小 胡同里,本地人如果不打听都未必能找到,更不要说来调研的上级领导了。学校大门是破旧的,教学楼是破旧的,连校长室门口的空调都是破旧的。学校门口的书店里响起了罗大佑的《童年》,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小学时代。小学的大门是“八”字敞开的,两边分别用楷书写着大大的“团结紧张”和“严肃活泼”,当时涉世不深的我总觉得“严肃”和“活泼”是矛盾的,后来读了毛主席的《矛盾论》,才明白矛盾是无处不在的,毛主席他老人家在题字中矛盾一下也是正常不过的。那时候在我们乡下,教室基本都是危房,老百 姓基本都是文盲,学校还有一个专门针对成年人的扫盲班。都说历代帝王的治 国原则是“明儒暗法”,明儒也好,子曾曰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论语。泰伯》);暗法也罢,商君曾曰过:民愚,则知可以王;世知,则力可以王。(《商君书。开塞》)所以无论是从儒还是从法,知识都是不可以掌握在老百 姓手中的,这不符合治 国的原则,这让我一直很费解。后来读了《围城》,看了方鸿渐的那段高论,才觉茅塞顿开,治世不一道,便国就不必法古。大概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神州大地流行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口号,“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村支书为了响应党中 央的号召,强 迫村 民集 资修建教学楼,按人头算每颗50元。和所有政 府人员参与的工程一样,教学楼建到一半时资金出现了问题,同时村支书家的新房拔地而起。工程一停就是几年,直到我离开小学升入初中,在原来的教室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情况下工程才重新启动。和所有政 府人员参与的工程一样,新建好的教学楼使用不到一年墙体就出现了巨大的裂缝,经鉴定又成了危房。

  开考 前二十分钟可以进考场,我的考场在一楼,考场的前后门都用粉笔写着大大的“端正考风,严禁舞弊”,看着让人不寒而栗。我坐在靠窗,巧的是我的身后是一个初中时的同学,叫马东方,我们玩得也不是很铁,从初中毕业后就再没见过面,听说他考进了本县的一所二流高中,今天算是证实了。在初中的校园,马东方这个名字还是很响亮的。有一次,我们班两位同学在宿舍打架,结果闹大了,马东方因为知情不报被政教处主 任通过广播叫到政教处。当时还不明真 相的马东方一溜烟就跑到了政教处,打了一声报告,还没来得及关掉广播的政教处主任立马冲他吼道:“乖乖孩子,给我跪到那儿!”事 后每当我们问他当时是不是真的跪了时,他总是以“换做你,你敢不跪吗”来回应我们,我们也就无话说了。老同学重聚,自然不能提那些伤心的旧事,但无奈我们之间又没有别的事,只好各自用“据说xxx如何如何了”来相互搪塞。坐在我右边的是马东方的校友,一个很前卫的女生,就是那种让人看了就想和她做 爱而不是和她恋爱的女孩儿,这种女孩的社交能力一般都不逊于性 交的能力。按照时下年轻人打招呼的习惯,我应该叫他一声美 女,美 女穿了一条很性 感的超短牛仔裤,露 出一双并不怎么漂亮的腿。坐在我前面的是个黄毛,黄毛和美 女似乎挺熟,一直在调 情。眼看监考老师要来了,美 女扭脸对我说:“帅哥,待会儿一定要相互照应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美 女又冲我吐了吐舌 头,吓得我赶紧低下头。

  监考老师不慌不忙的来了,发完试卷后一个坐在前门一个坐在了后门,各自玩着手 机。马东方小声对我说监考老师都是这所小学的老师,监考很松,但要小心巡考的。我看看监考老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来马东方说的没错。*主 义者都知道,“松”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不能超出监考老师所能容忍的限度,如果他只容忍你往旁边瞅一眼那就不能瞅第二眼。一场试考完,发现完全是我多虑了,与其说他们是来监考的,不如说他们是为我们放哨的。我们在考场拥有绝对的自 由,只要声音别大到让巡考的听到,监考老师只负责盯着巡考的,有巡考的路过时就通知我们并起身从前门走到后门或从后门走到前门,仿佛哨兵在换防。

  考完数学就快十一点了,下午还要考政治,实在没有回学校的必要,马东方的学校就在附近,他考完试就回去了。走到胡同口,路对面不远处就是小城的烈士陵园,在路边买了一个鸡蛋饼就进了陵园。不久前小城的政府投巨资对陵园进行了整修和美化,据说是“根据人 民群众的意愿和城建发展的需要”;在小城的主要领导直接关心和参与下整修后的陵园看起来更像一个公园,据说是“从长远着想,把陵园打造成为开放性红色游览林园景区”。和中国大多数免 费开放的景区一样,陵园没有管理人,一个星期至少有七天是“小门紧闭”的。这样一来倒方便了马东方学校里的情 侣,既然不能让革 命来见证自己的忠贞爱情,只好选择让革 命烈士来见证了。猛一抬头看到革 命烈士纪 念壁下刚好有一对调 情的情 侣,对他们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件有纪 念意义的事儿了。能够埋到这里面的烈士,应该都算得上是英雄,算起来小城里也出过不少英雄。在我小的时候,喜欢听村里的老年人讲战斗英雄雷保森的故事。故事的原版是战斗英雄雷保森带领爆破班用步兵武器击毁美军十一辆坦 克和一辆吉普车,全班无一伤亡。后来故事演变成战斗英雄雷保森带领爆破班用步枪击毁美军十一辆坦 克和一辆装甲车,全班无一伤亡。再后来故事演变成了战斗英雄雷保森用步枪击毁了美军十一辆坦 克和一辆装甲车,雷保森毫发未伤。除了雷保森外,村里的老年人还喜欢讲那个用步 枪打掉飞机的宋岭春,后来听说朝 鲜的金 日 成也用步 枪打掉了飞机,这还不是最强悍的,最强悍的是他的儿子扔个石子都能把美国的间谍卫星打下来,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如此一对比我们用步 枪打个飞机也实在没什么可炫耀的,宋岭春也就越来越被村里人淡忘了,倒是雷保森越传越神。雷保森是幸 运的,还没去世就已混出了这么响的名头,别人就未必这么走运了,死了之后还被人叫不出名字,只知道他们是“革 命烈士”。我认真端详每一个无名的英雄,在一块墓碑后看到一首诗:

  无名烈士

  没有名字的墓碑

  有谁知道你是谁

  睁开眼看看这世界

  告诉我你是否后悔

  天空是否如当初那般蓝

  世界是否如当初那般美

  太阳是否如当初那般红

  黎明前是否如当初那般黑

  没有什么事可以永恒

  没有什么人能够万岁

  没有不败的传 奇

  没有不倒的丰 碑

  看不出,小城还有和无名烈士一样的无名诗人,看这诗的艺术成就丝毫不输给宋 江《西江月》下的那四句,只是这里不比浔阳楼,活人看不到,死人道不出。

  不多时又来了一对情 侣,我很快 意识到自己待错了地方,跑到马东方学校门口的书店里看了几页书,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返回了考场。

  马东方已经先到了,正坐在那里翻政治课本,我说:“现在翻它干嘛,一会儿有的是机会。”

  马东方笑着合上了课本说:“中午干嘛去了?”

  我说:“去参观烈士陵园了。”

  他说:“一个人?”

  我说:“一个人。”

  他说:“一个人去那干吗?”

  我说:“什么都不干,就是忽然想去看看。”

  马东方还在想该说什么,我想我有必要转移一下话题,我说:“东方,听说前几天你们学校又有一个女生跳楼了,真的假的?”

  他说:“是真的,就在我们教学楼后,我亲眼看到的,不过她跳下去没摔死,学校不让往外说。”

  我说:“她为什么要跳楼啊?”

  马东方就像他在初中时那样反问道:“你呢,你不想跳楼吗?”

  听后我又无话可说了。

  政治开考不多久,旁边的美 女指着试卷对我说:“帅哥,这道题应该怎么答?”

  我看了看她的试卷说:“我才做到选择题,你怎么都做到了问答题?”

  美 女说:“选择题我一会儿可以看你们的答题卡,问答题只能自己做了。”

  我把试卷翻到那道题目,题目是这样的:

  党 的十六届四中全 会《决定》在总结我们党执 政55年来的历 史经验时指出:只有社 会主 义才能救中国,只有中国特色社 会主 义才能发展中国。这是我们党几十年来探求救国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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