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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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香-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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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都重叠而繁复的街道,在宽宽的石板路上,被南来北往的车辆打磨成光怪陆离的图案。小贩的叫卖和人们的行路声,阵阵的如潮水一般,在耳畔不停地响着,令她有些许莫名的烦躁。
  不知不觉间,她在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站在济安堂的门口。
  她一直喜欢药店,一进门青石板铺地,各种药草干涩的香气在宽大黑暗的店堂里弥漫着。一排排的乌木小抽屉,嵌着一色平的云头式白铜栓,像在一个奇妙的小房子。
  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拿着玩具似的小秤,冲着她羞涩腼腆的笑道:“三小姐,师父在后院。”
  后院的一株老梨树开得正好,午后得阳光温和的染了恣意伸展的花枝,连着天空仿佛都多几分神采,只是不知是花枝染了天空,还是天空渲了花枝。
  苏极夜躺在梨树底下的藤椅上,四周似乎都岑寂了,只远远的有几处虫鸣伴着梨花的清香。
  她看着一身明净的青色长袍的苏极夜,不知道怎么心里倒安静下来了,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信手拈住一枝花,拉到眼前,娇嫩的花瓣轻轻颤动,舒展着妩媚的风情。一丝淡淡的绿色从花蕊之间晕开,平添几许雅致。 
  “每次见你都觉得这儿好似世外桃源似的。”
  苏极夜猛的抬头,迎上了一双含笑的瞳眸,像迷离的网,笼住了他的视线……
  “你来了,坐啊。”苏极夜心头一紧,随即状似愉悦地靠在椅子上两只脚架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避过了安安的视线一笑,随意指了一下身旁的藤椅:“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喝茶。”
  从小几上拿起那紫沙小茶壶给安安满了一杯,然后便又懒散的躺了回去。
  滚水的泡陈年菊花,水染上了金菊的色泽,散发着芳香,连袅袅的水雾仿佛也是淡淡的金色。
  安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不再喜欢饮茶了。因为,茶很苦,苦得她咽不下去。
  她看着他,他却没有看着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很少看着她了……总是在逃避,逃避她的凝望,逃避她的身影,逃避她的一颗心……
  而她,却又像中了邪似的想他。再不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候,他会拉着她的手,他会抱住她……
  思念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像一杯茶。茶是苦的,在舌间回味着,久了,有一些隐隐的涩。然后,又变成了苦,正如,思念的痛。
  然后,她依旧浅浅的笑着:“我是想向你讨口糖吃的,最近……见过二姐了吗?”
  太阳照正照在苏极夜的脸上,他的眼眯着,反而造就了一种极为惆怅的神情,但是他似乎觉都不觉得。
  她看着他却有一种恍惚之感,仿佛是每次午夜梦回,思君不见君的那种恍惚……
  许久,苏极夜才转过头,便接触到了安安向他投来的凝眸,那深遂的乌黑里有不尽的柔情,不尽的爱恋,还有,一丝淡淡的萧索。
  他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连忙调开目光:
  “湖都现下是一片水深火热,轩辕司九奉行‘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喋血政策,凡是曾于轩辕玄等交往过的人,一个个都难逃毒手。更别说那些反政府的势力,已经是血流成河了,她那还能乱走啊。”
  此时,从远处传来幽闲的,懒洋洋的叫卖声,一种南边特有的软侬,咬字也不大清晰。
  苏极夜侧耳细听了一会,才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些的,即使是我这个山野郎中也知道,你被如珠如宝的呵护在手心,别人得不到的你都得到了。”

去也终须去

  阳光从安安的发稍抚过,滑到面颊,添上了一抹苍白。倦倦地、痴痴地,无声地想着。不知道看到的是什么,只是累了,不想动。 
  许久安安才开口:
  “我得到了……我得到些什么呢?是的,我得到了一个“轩辕司九新宠”的别号,也许他将来会娶我,那么我就将得到一个终身监禁身份。我会有华服锦衣,价值千金的首饰,整日在那座庄园似的房子里,等着着他的到来……还要领略满室的寂寞。我要是老了,容貌不在,他就会厌倦了我,于是其他的数不清的女人走进他的生命。而我必须守着,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寂寞、空洞最终发狂或者郁结而亡……然后,我的灵柩会进入轩辕家的祠堂,以后偶尔当他想起我的时候,只会模糊的叹上一口气……这就是我得到的,所有人羡慕的一切……”
  这时,风已大了一阵了,这一树花,被风吹得花枝颤动,扑扑簌簌飞落于他们的眼前,如蝶飘飞。
  安安坐在那里,眼珠动也不动,只含着笑,缓缓的说着。
  “安安有时候认命……反而是一件好事。”
  苏极夜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拂下她发间的花瓣,与轩辕司九的挚热霸道不同,他的手指温暖而柔情。
  “真奇怪,今天所有人都叫我认命……我已经认了啊,还要叫我怎么样?”她转过头笑道,呼吸间淡淡的药草味道,似乎留在了发丝上,而愁绪也和这气味在心头萦绕。
  “你的身认了命,可你的心没有,心和身的背离才会让你这样痛苦……”
  他微笑如阳光和煦,他的声音也像这光一般轻飘,一个个的字都像浮在半空中,她仿佛做了一个梦,迷迷蒙蒙的。
  那年冬天特别寒冷,妈妈已然逼着她去应酬,五光十色交际场,一双双肉欲横流的眼……她常常焦虑不安,感觉到心里有个又大又空的坑,似乎整个世界只是一个黑沉沉的厅,厅里面空无一人。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她常常想起自己家乡的小院子,母亲背着自己……思念一蓬一蓬浮上来,直熏到她再也无法忍受,终于有一天,她偷偷的想要跑,然而失败了……
  她被关了几天之后,就被带到了妈妈的房里。
  原本以为会是一顿打骂,然而妈妈只坐在那里仔细地端详她,保养良好的纤细手指在红木的案几上,一敲一敲,仿佛直击到她的心里。
  “你知道我为你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血吗?”
  “不知道。”
  她这么说话在往常是一定要挨耳光的,不过她也不管不顾了。
  “……是吗?”妈妈却只是不急不慢的拿起了茶盏,抿了一口,一双镶嵌在扑满了白粉的容颜上的眼睛平和的看着她,但那脸色已是白的不能再白了,仿佛是刚刚粉刷好的墙壁,一路白下去,白到了颈子里。
  她第一次那么倔强的站着,不说话,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她见过的,逃跑的女孩子,被打的血肉模糊,躺在床上呻吟。白色的床单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红,仿佛像傍晚天边的火烧云,阴阴的红,然后便没了声息。
  大不了就是死,反正她这一生已经是完了。
  妈妈轻轻地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温柔地笑着:
  “拿给她看看。”
  老妈子上前递给她了一个很破烂的长方形盒子,她一愣,才缓缓的打开了粗糙的盒盖。
  心立即沉了下去了。盒里,用白布包着三块灵牌,上面写着她不熟悉的却日夜思念的名字。
  她站在那里,拿着盒子的手不住的哆嗦着。呼吸声像是刀子划过了空气,阳光透过镂花的窗帘,在灵牌上留下毫无温度的痕迹。
  然后,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停止了前进,脑子里无法去想任何事情。
  她抬眼看着妈妈,妈妈同样也看着她。妈妈的眼漆黑到了阴冷的地步,是一种死的颜色。她的脸,映在里面,同样的失去了生气。
  最后,妈妈叹出一口气,有人牵着她的胳膊,把她带了出去。
  再次有感觉的时候,是极夜站在面前,双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肩,手指几乎抠到她的肉里,而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安安,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原来她没有哭,一直都没有哭,嘴唇还在哆嗦,却使劲的咧着。
  慢慢的感觉到肩上很热,却原来极夜已经俯到了她的肩上,泪水一点一点带着他的温度,渗透到了她寒冷的肌肤上,然后,才有了心痛的感觉,却原来心已经裂成了千百碎片。
  “你哭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她,眼角有泪,没有滴下。 
  那时的阳光是淡淡的苍白色,照在他的面上,那轮廓,眉与眼,清晰的不可思议。
  “安安,你哭不出来,我替你哭……我来替你哭……”
  微弱的话语,每一个字节都象刀子锐利地割过她的心,把肌肉撕成一片一片。疼,疼得手指尖都痉挛,她觉得像一只花瓶被打碎了,再也站立不住,倒在他的怀里。
  他抱住了她,紧紧的。
  她想,他在为自己哭,在为自己无法宣泄的伤心哭泣……这个男人在为自己哭泣……
  那一天,生命中的至亲的三个人走了,走进来的是一个肯为她哭泣的男人……少年是的朦胧情感,在那一刻,变成了火焰,清晰的在心底燃起。
  阳光从遥远的天方洒下,透过梨树叶子的间隙,徘徊着懒洋洋的暖意。重重叠叠的树影缠绵地拥抱着他们,偶尔风过,在轻风中呢喃絮语,沙沙地响。 
  “你总是很了解我,其实我应该沉醉于这些纸醉金迷,美酒盛宴的。可是,我能守住的,只有这一颗心而已,而最可悲的练这一颗心都已经不再是我的……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把它给了别人了。”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安安觉得有个虫子在慢慢地啃食着身体内部某种东西,一点一点地咬掉、吃光。胸口下面仿佛被掏空了,轻飘飘地找不到心的位置。定定的看着苏极夜,眼眸仿佛如岩石刻成的,凝固不动。等待着,等待着他的回望,一直一直的等着。
  而苏极夜只是低下头,似乎笑了一笑,轻轻地道:“安安,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我想要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要认命……”安安抽动了一下嘴角,仿佛浮现出一种笑容,声音如沙一般的涩:“我问你二姐她认命吗?”
  “她……你知道我们自幼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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