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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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不语-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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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带你去找。”初阳讷讷地说。
  她咯咯地笑了:“神仙怎么能找得着呢?她们看见人来,一定会躲起来的,怎么找得着呢?她们才不想有人去打搅呢,她们甚至会把自己住的洞也隐藏起来……”即便是神仙,如果是亘古千年一个人住着,那也很寂寞吧,初阳在心里默默地说。
  可她如此认真而肯定,让初阳觉得她说的是真的。不知她剔透的心里,有一个怎样的神仙世界,住着一群怎样可爱的精灵呢。
  小葵迷上了这里的雾,每天天不亮就兴致勃勃地爬起来,坐在大石头上,专注地盯着有风呼呼吹上来的山脚,等着那漫山遍野的雾气像谜团一样,升起来、升起来。当大风拉扯着雾气呼啸着掠过脸颊,将她整个儿挟裹其中时,她兴奋又害怕地闭紧眼睛,张大嘴巴无声地呼喊:啊,啊,啊——!
  初阳的心里满是这叫喊的回声。
  她的嘴巴,鼻孔,耳际,衣摆,填满了雾。她紧闭双眼,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诡异地说;“你听,你听……”雾里只有呼呼的声音,是风。忽大,忽小,忽远,忽近。她梦呓一般轻轻地说:“风躲在雾里,是活的……”
  果然的,低低的,回旋的,是叹息;长长的,缓缓的,是低语;呼呼的,疾疾的,是呼喊……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也爱着这飘渺的雾,却不知道这些日日相见、天天相伴的雾是活的。原来,雾不只是雾而已。
  小葵就那样坐着,胳膊环抱着双膝,老僧入定一般,直到雾渐薄渐散,才缓缓睁眼。玲珑的眉骨处和睫毛上凝了一层细小的水气,在阳光里晶莹。初阳没来由的一阵心乱。
  她冲他笑,拉着他的手站在巨石边缘。脚下是悬崖,河底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她热情地喊叫着邀请他:“跳下去吧!我们跳下去吧!”声音里是不顾一切的明媚天真,和从容慷慨的快乐,令初阳动容。他紧紧握着她贝壳般光洁柔软的手,默默地在心里说:我愿意,我愿意……
  初阳带着小葵到处跑,去经历那些她在城市里没听过没见过的事情,爬到高山之巅去看云,钻到林子深处看野兽出没的痕迹,去雨后的山坡采绚烂的野花,顺山而下到溪里看青蛙和鱼蟹。只要是她手指着的方向,他就带着她去,默默地收拾好外套、雨衣、保温杯和饭团子,上山下河,护着她照看着她,在她走不动的时候背着她,雨水突然而至的时候为她撑着雨衣,不忍她历经半点危险和劳困,只要能看到她露出无邪的笑,他如在天堂。为了他的天堂,他义无反顾。
  雨仲来给初阳送中药,顺便看看他相思已否成灾。
  短短的几天,初阳瘦了一些,苍白的脸上浮着两团病态的红晕。他双眼晶亮,眼神迷离狂热,与平日的沉静似深潭判若两人,叫雨仲小小的吃了一惊。初阳看着蹲在不远处的匾前为他摊晒松毛茶尖的小葵,甜蜜地苦笑了。
  从背影上看,这分明只是一个干瘦的孩子,穿着姜黄色的毛呢裙子,头发柔软地贴在头上,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双小手细细白白,眼睛黑漆漆,看上去乖巧又娇弱,跟城市里大部分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她回过头来,笑嘻嘻地对初阳说,哥,晒满了。初阳赶紧去屋里拿另一个匾给她。她像摆放什么工艺品一样,将细长翠绿的松毛茶细致地在匾里摆成雪花的样子,羽毛的样子,花朵的样子,还有两个小人儿手拉手的样子。她扭过头来看着初阳,偏着脑袋笑:“这是你和我。”初阳心里一颤,几乎忍不住想走过去,将这个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定定地站着,虚弱地冲她笑,心里柔软得似一团多水分的云,快要滴出水来。她又回过头去,兴致勃勃地凑在匾前,研制另一种图案。
  雨仲看着初阳,无语地摇了摇头。
  初阳留雨仲吃饭。一碟清炒豆腐,一钵青菜汤,一碗炒鸡蛋。雨仲指着炒鸡蛋:“这个想必是为我而添的了。”他真心佩服初阳的清心寡欲。对于生存,他很少计较什么,清汤寡水粗茶淡饭,多年如此,颇有林靖和之风,可惜门前缺了红梅与白鹤。这也许与他的身世有关,出生时就带着清净忧郁而来,活着也就那么恬淡自然与世无争。
  雨仲取来药锅坐在火上,给初阳熬上药,两人对桌而坐。
  小葵本是同姨妈他们吃,这时却端着一只小碗探头探脑地过来了,自己搬了椅子坐在桌前,笑嘻嘻地对雨仲说:“你是哥哥的朋友吗?他一个人很孤单,你要多来看他哦。”这种深深怜惜的神情和灿若星火的双眼,叫雨仲一下就喜欢她了。
  每个人都忙着各自的生活,又有谁能真心疼初阳关心初阳,就连雨仲自己,也忙于自己的生活,只是偶尔挂念的时候过来探望一下而已。他看了看初阳,发现他平静的神色下其实早已满是感动。
  药咕嘟咕嘟沸了好久。雨仲取来药碗,斟了浓浓一碗放温了给初阳,黑褐色的药汁,满屋子的苦涩味。初阳从小习惯了把药当水来喝,眉头未皱,药已喝下。小葵紧紧抓住他的手,问:“苦不苦?” 神色着急又心痛:“为什么要喝药,你哪里痛吗?”
  自此她知道了初阳看起来高大挺拔看似健康的身体是有病的,常常要喝这种黑苦的药汁。她惶恐地跟在初阳身后,小心地观察他,他皱眉,他咧嘴,他弯腰,他捂胸口,他咳嗽,她都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扶他坐下休息,霸道地把他的书合起来不准再看。她孩子气的不容质疑和紧张担忧,像极了一位小妈妈,一位称职的小护士。每一次,初阳的心里都似有温柔的海浪漫过。
  初阳相送雨仲。送出家门,送出村口,送到路口,又送出山坳。像以往的每一次送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却送了一程又一程,殷殷惜别。雨仲挥挥手,说:“回去吧回去吧,又不是往后再也见不着。”只不过是等初阳开学走后,又将是近半年不能相见。
  小葵跟在他们身后,不时蹲下身去路边的草丛里采摘一两朵小花,察看一两个小虫,嘴里念念叨叨不知一个人说些什么。雨仲再三劝止,初阳只得停步。雨仲朗声笑道:“你瞧我们十八相送,像不像古时候知己相别?”初阳笑了,雨仲遂挥手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回头说:“初阳,我还是觉得……你不要无法自拔,趁现在还来得及。”
  初阳苦笑了,现在还来得及吗?现在还能自拔吗?他感觉他的整个儿身心,都已经深深浸入其中。问题是,他一点也不想把自己□□。假使这是一滩泥淖,那也是温馨美丽的,何况这是一堆五彩的绸缎一般柔滑的云朵。
  雨仲摇着头走了,再回身去看时,只见那个小女孩站在初阳面前,手里举着一朵红色的小花,神采飞扬仰着脑袋,不知在跟初阳说什么。他从初阳的脸上,看到了幸福的光芒。隐隐地,有一些飘渺的担忧。
  煎药的事,渐渐地由小葵来做了。她像个小小母亲,专心地熬好药,细心地吹凉,一勺一勺喂给初阳——她不让他自己喝,怕他嫌苦,耐心地哄,给他讲故事,给他准备了甜丝丝的冰糖块,当他是一个小孩,生了病需要照顾的小孩。
  初阳幸福地沉溺在她的忙碌里,药汁似乎变做了糖浆。你瞧,以前喝药只是三秒钟的事情,现在这种温馨的场景可以延续到半小时。以前,喝药是一种必须,现在,喝药是一种享受。
  他多忧的心时常担心这些美好只是虚空的幻景,突然一个转身,或一个眨眼,小葵和她的微笑、声音以及可爱身影,便会雾一般消散在风中。于是他患得患失,不敢将目光从她身上转开一分钟,有时甚至会从半夜惊醒,匆忙跑到她的床前,恋恋地贪看她安静的睡容。偶尔罗蕊姨妈过来将小葵抱去与她同睡,初阳便整晚地无法入眠,坐在灯下,怔怔地想念与他一墙之隔的小葵,想念白日里她精灵般的微笑,想念她熟睡时憨恬的容颜。他坐在离姨妈的房间最近的地方,隔着一堵冷冰冰的墙壁把耳朵竖成了雷达,捕捉隔壁那个小小人儿发出的任何一点轻微动静,只等天亮,她一睁开睡眼,就去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人面桃花

  过年那两天,初阳没有像往常那样到雨仲的村庄看望他,没有去他妈妈的坟上远远地看一看、说一两句话,也没有一个人跑到山顶坐看云起。外公外婆走亲访友,一大早就出了门,姨妈和她久不见面的姐妹们去玩耍闲聊,也一早出门了。家里好安静,阳光懒洋洋地晒在天井下的一方砖地,老猫懒洋洋地躺在那一方阳光里,眯着眼睡得安恬。
  初阳喜欢这样,全世界只剩他和小葵。她要看雾,那便看雾。她要吃草莓,那便去地里采摘。陪她坐在大南瓜上百无聊赖地晒太阳。陪她支开画夹信手涂抹。陪她看迪斯尼动画片或者每天两集的《蓝色生死恋》。怎样都由她喜欢,他完全不由自主。
  夕阳西下的时候,家里的大人们还没有回来。初阳看看天色,担心小葵饿了,说:“做饭给你吃。”
  洗菜,切菜,下油,炒菜,装盘。
  鱼好好地游在天井里的水缸子里,那本来是买来过年添菜的,只是初阳不忍心杀它们,因此菜里就少了荤腥。小葵没见过农村的土灶,闹着要初阳手把手教她做菜。小葵的小小身子紧挨着他,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是这样吗?这样?……哦噢~水加的太多了吗?”结果,青菜烧得发黄,韭菜几乎炒焦,青椒里放多了盐,鸡蛋汤装满了好大一个盆。初阳无语地笑看着她。看着两个人一脸的汗,小葵却高兴得哈哈笑。
  小葵将择菜时的黄叶菜根拿到门外的垃圾篓里,却在门外叫了一声。初阳急忙扔下锅铲跑出去看,原来她的手掌不小心拍在了仙人掌上。村里人喜欢房前屋后种果树,种仙人掌,外公外婆家门口也种了一株,好几年过去,而今已繁衍成一小片了。小葵细白的手掌被尖刺扎破,渗出几颗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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