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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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不语-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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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她是妹妹的现实吗?从此和她做兄妹、可以每一天都以兄妹的关系见到她,和远远地离开再不相闻相见、从彼此的生命里一阵风一样消失,哪一个会更疼痛?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够和她在一起,怎样都不重要吗?还是自己的心已经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个孩子当□□人、当做心脏与生命以外的存在?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脑子里又混乱又清醒,心里苦得要命,却隐隐的藏着一丝寻求解脱的光亮。
  他为什么要存在这个世界上呢?他的出现本来就不是合理合法的,他的存在只是在证明多年以前一个男人的风流多情,多年来这个男人的持续毫无责任,以及一个质朴女人单纯又痴情被误终身的悲剧。如今他的存在,又只是在增加一幕同父异母的哥哥爱上从未谋面的妹妹这样荒诞可笑的闹剧。初阳一向平静沉稳的心境和生活,像是被一只泥脚搅得浑浊腥臭的池子,以他的年龄和阅历,他无力抵抗,也难以承受。
  他就那样坐在床边,透过痛苦混乱的眼泪看着微光里小葵的脸庞。她在梦里,也还做着美丽的梦呢,浅浅地冲他笑了,弯弯的睫毛闪了几闪又归于安稳,小手在他的手心里轻轻的动了动。说起来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她的妈妈早早去世了,她的爸爸总是忙着应付工作,给她提供了优渥的物质条件,为她聘请称职的私人保姆,却并不懂得也不关怀小孩子孤苦的心。从童年到青春期,她孤单无助地长大着,连初潮这样最私密和羞涩的事情,也没有一个成年的女人来教她怎么办,温和地安抚她,告诉她不要害怕,这是成长的过程里必须经历的风景。
  以后的路还那么长,虽然初阳自己也还没有太多的生活历练,社会经验几乎为零,但是生活的风雨在未来是必然存在的,她会安安稳稳地走过去吗?会有人给她一双无私的手吗?他放心不下她,以后她会过得快乐吗?每一次伤心委屈都有人帮她擦眼泪,给她一个温暖坚定的拥抱吗?
  初阳抬头看看窗外,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万籁寂静,万物安息,一两颗星子孤单单挂在漆黑的夜空里,好像是一颗又一颗流不完的眼泪。辽阔如天空,也会有心事吗?白天是那样明媚空旷的蓝,却在无人的暗夜里流了很多的眼泪,一闪一闪,明明灭灭,缓缓地坠入地平线。
  应该放下心吧,初阳长长地叹一口气。
  小葵的爸爸和罗蕊姨妈得知小葵在这里,已经在连夜赶来,等她睡醒来就会看到他们,而初阳是一点也不想见到其他人的。以后她会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人、有趣的事情,去经历很多的美好,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渐渐的忘记初阳这一段清浅的序曲。这些爱她的人会照顾好她,为她挡去所有丑陋的风雨,给她最阳光灿烂明媚温暖的生活。会有一个优秀的男子走进她的生命,在很远很远的未来,小葵还会有一个小孩,又快乐又活泼,温暖照耀她内心可能存在阴霾的每一个角落。就在不久前,初阳还在心里偷偷又羞涩地臆想过,要和小葵一直一直在一起,有小孩子的话,就要一个女孩,像疼小葵一样疼她,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绝不会抛开她不理她,哪怕一天一个小时也不会,到时候他就有两个至深至爱的小葵。可是没有想到,这根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情。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小葵以后会有孩子,只要是她的孩子,他也一样的疼爱。
  说到底,幸运的是初阳自己呢,遇到小葵,相爱小葵。他愿意一个人背负这样阴暗丑陋的秘密,离开或者消失,换取小葵生活的安宁温暖。他把小葵满满地装在心底,捧着胸口,他觉得没有那么空荡,没有那么害怕,也不再那么疼痛了。
  初阳亲亲她美丽的唇角,含着眼泪微笑着,喃喃地说:“对不起,忘了哥哥,要快乐……”
  他为她在床边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灯上罩一块纱巾,光线愈发朦胧温馨。他走出了屋子,扣上门,走进了浓墨一样的黑暗,像一条鱼滑进了自由温暖的大海。
  鸡鸣远远近近地响起来,映着山谷间的回音,令人的心跟着悠悠浮起。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美丽的、崭新的、满是希望的一天,就要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滴泪

  雨后的天地一片清明,远山千年静默,雾岚飘忽,浸润万物。
  村口的路上来了一辆银白的小车,也许来的路远,又下了雨,车身上溅满泥点。坐在后排的女子晕车得厉害,半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前面开车的男人轻柔地说:“小葵,醒醒,是要往这边走吗?”他把车子小心地拐上了通往村里的水泥路。
  小葵微微偏转头颅看了看窗外,记忆里的大榕树在路旁站立,大片大片的坡地上种满了庄稼,叶片在夏日的晴空下闪闪发光,一架大山那么大的整块石头,还是稳稳地撑着整个村庄。她把身子撑起一点来,打起精神继续看着窗外,喃喃地说,新修了路吗,原来这里是一条石子路,路两旁的树好像长高了呢。
  一群吃得肚儿圆的牛羊甩着尾巴归家,从车旁三三两两的走过,脖铃叮当叮当撞响。一头小牛犊好奇地探着脑袋凑近车窗往里看,清亮的眸子流泻出天真。
  车子慢慢的从牛羊中间滑过,开车的男子侧头从照后镜里看到小葵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车子一路往前,进入村子中间,小葵的神色有些紧张,她轻轻地说,就是这里,停车。
  她打开车门走下去,慢慢的打量了四周,眼里就莹莹的浮了一层泪花。她走到一扇门前,从衣兜里取出一把小小的钥匙来,那钥匙像是经常被放在手心里摩挲,上面的纹路都模糊了,虽然时间久远,但亮晶晶的没有一丝锈迹。她的手有点发抖,钥匙在手里翻转几次都没有插到锁眼里。男子已经把行李从车上取下来,从她手里拿过钥匙,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他推开门,扶她跨过门槛:“小心点。”
  门槛久经年岁,已经老旧磨损,布满虫咬蚁啃的痕迹。进门左转是厨房,天井里摆着迎接雨水和阳光的盆栽植物,郁郁葱葱热热闹闹的挤满一方天井,几根青翠的藤本植物顺着铁线,追追赶赶的攀爬到天井顶的瓦檐上去了。堂屋的小桌上铺着旧桌布,桌上放着几本书,一个茶壶边上围着几只小茶杯,桌旁随意地放着两把椅子。每一间屋子都虚虚的拢着,没有上锁,仿佛这不是一座久无人居的老宅,而更像是主人外出走走,片刻就要归来。
  看着连屋角的蜘蛛网都仿佛未变的屋子,小葵禁不住热泪爬满脸庞,她哽咽着,轻声地呢喃,我回来了,哥,你的小葵回来了……
  从进了屋子,小葵似乎就灵魂出窍了,剩一个躯壳在楼上楼下门里门外到处查看抚摸,她的双眼空洞又深邃,仿佛跌进往事的深渊。林宇没有打搅她,准备给两个人做一点简单的饭菜。如果小葵是时常灵魂神游的仙女,他就是那个负责柴米油盐的董永吧,他比董永幸福得多,每天都能和七仙女在一块儿,所以吃什么苦头都乐意,何况做饭这样简单的小事呢。他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吹着口哨四处搜索可用的食材,墙角的小柜子里有半柜子米,伸手捞了捞,居然埋着四五颗鸡蛋,至于绿菜嘛,花盆里倒是有那么几棵小白菜,原木订制的小橱柜里,有一瓶不知道放了几辈子的油,闻了闻,味道还算正常,吃不死人吧?小厨房又暗又窄,幸好头顶上的灯泡还能亮,很老式的农村灶膛上坐着一口铁锅,他鼓捣了半天,浓烟滚滚,差一点把厨房点着了,呛得死去活来,总算做了一锅土豆白菜焖饭,上面盖两个荷包蛋。
  “太天才啦!”小葵马马虎虎夸他一句,美得他屁颠儿屁颠儿的。小葵就是那种对生存毫无概念的人,自己不会做饭,对于吃也就不怎么挑剔。在高级西餐厅,她翘着小手指头把美食切成小块儿,佐着彼得鲁庄园的白葡萄酒细嚼慢咽,你根本想象不到有时候一碗水煮白菜她也完全不挑地吃下去。听小葵说,她那个无所不能的初阳哥哥就是一个美食家,做出来的饭菜无人能敌。哼哼,林宇暗暗地想,想要晋级成为你老公,在各方面完全超越他是必须的。就在这个他们曾经有过回忆的地方来一场终极战吧,看看是曾经的初阳哥哥还是现在的林宇达令更暖心。
  夜里淅淅沥沥下了一点小雨,林宇翻了一个身,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摸旁边。是空的。他吓一跳,赶紧爬起来,小葵果真不在,被子里都是凉的,显然她走了多时。他抓抓头,走出房间,喊了一声小葵,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他自言自语:“去哪儿了呢?”
  找了一圈,发现她蜷缩在隔壁一个房间里的床上,怀里抱着一个枕头。怎么跑这儿睡来了,不是上厕所走错了房间吧,他松了一口气,悄悄地带上门退了出去。他蹲在天井边,用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清冽泉水洗了脸,走进那个貌似厨房的小暗间,准备给两个人张罗一点早饭。
  忽然就起了雾,那么熟悉的雾。
  辽辽腾腾,缭缭绕绕,翻卷纠缠,从山脚如潮水一般涌来,忽而如万马奔腾,忽如云海凝滞,柔弱无形,却又变化万千,像是最不可琢磨的谜团,随时可能散去,却充满了湮灭一切的力量。
  小葵倚在门口,远远看到初阳站在他们常常一起看雾的巨石上,群山在晨色里静穆,仿佛早就等着他了。雾,连绵不绝的波涛一般的雾,从峡底滚滚涌上来,仿佛有痛苦的灵魂隐在其中挣扎翻滚,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她看到初阳回过头来,脸上是阳光一般宁静温暖的笑容。晨风和雾气里依稀听见早起的人家唤猪羊的声音,懒懒的,充满平淡生活的幸福。他仿佛于茫茫雾海中,冲着小葵纯净的脸,挥了一挥手。
  他面带着欣然的微笑,往前迈了一步,向着那滚滚浓雾的深处,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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