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如此有自尊心的孩子,从未跟我提过他的生活是怎样的。
我抱着膝盖,肩膀瑟缩着,不出声的哭起来。从今天以后,就再也看不到那张长着雀斑的,虽不怎么好看,但却诚实可爱的脸了。
“在经过枯骨街的时候我想起你来,跑过去看,就恰好看到你昏倒在家门口。”
店长说完,这时我似乎才忽然想到——理雅离开了。
我或许是在心里抵触这个现实。他丢下我在那个家的门口,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看向同样或坐或躺在甲板上的人们。他们的眼神是同样的呆滞。充满绝望。像是刚刚失去了人生一般。
再也回不去的家。永远无法再见面的家人。
我与他们也同样。
只是一瞬间的时间——
世界改变了。
孩子的哭叫声打断了我的脑内断断续续的思索。
一个年轻的母亲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她将孩子凑近自己胸前。但孩子还是止不住啼哭。
大概幼小的孩子已经渐渐明白了父亲不会再归来的事实。母亲试图安慰他,但在这途中,她自己却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即将崩溃的感情,猛地抱住孩子,两人相依偎着痛哭起来。
我愣愣的直视着又一波直达天际的巨浪掀起。
再度袭击了创痕累累的卡里姆。
我从口袋中摸索出了一直令我痛苦的征兵函,以及——
卡牌中手持权杖,形态悠然的女王。
——这是你的护身符。理雅这么说。
我将它贴在胸口。闭上眼睛。仿佛看不到,就能够躲避这一切可怕的炼狱场景一样。
但耳朵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痛哭声。海涛声。地鸣。铁炮声。
——如果这都是真的。
该怎么样睁眼面对明天?怎样接受这样的生活?
孩子失去母亲,妻子失去丈夫……牢不可破的、于血液中深深牵绊的家庭,在灾难与战争的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什么才是一场梦?是现在?还是现在以前发生的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说我虐待女主,虐待的又不止是女主
作者一向是个很公平和仁慈的人(呵呵)
☆、天罚④
高大的城墙外是一片绿色的草坪。城墙之上是卫兵在巡逻。
草坪再向外延伸,是深绿色的森林。
森林的另一端,与和平的城外场景不同,隐隐泛出白色与灰色的光芒。
声音远远的轰隆隆的传来。像是深藏于天际的响雷,隐隐约约炸响在人的耳边,却迟迟不肯抵达。
“东南方——是卡里姆!”有人大声嚷叫。
“快!烽火!点燃烽火!”
“通知长官!”
士兵们迅速的行动着。大半的人脸色惨白。
“这是……从海边来的!”
“怎么办?”
“是人类的军队!终于来了……”
“爸爸……妈妈……怎么会这样……”
……
四处传来哭声与脚步声。一名士兵急急忙忙的爬下了阴暗的石砌螺旋台阶,登上内门中长官所在的办公层。
人影也无的走廊上只有窗户敞开着。风呼呼的吹入走廊。
在打开会议室门的一刹那,留着灰白胡须,戴着夹鼻眼镜,穿着如绅士一般的中年男性脸色瞬间白了。
“尤德尔长官——穆德利议员大人。卡里姆……陷落了。”
砰咚。没拿稳的茶具摔碎了一地。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名叫穆德利的绅士样的男人猛地站起身,稍有些圆滚滚的身体像是个落地弹起了的皮球。
“冷静……冷静点。穆德利大人。”他身边年纪还更大一些的,长着一个鹰钩鼻,头上有角的人回应他。这个叫做尤德尔的人脸上有着些深谋远虑的初期痕迹,但却随着岁月摩擦演化成了投机取巧和及时享乐,这样的痕迹在莫合特的官员脸上到处可见。
他坚持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迎敌。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您说的好像简单似的!”穆德利吼叫着。他气冲冲的,好像战争爆发全是身边的尤德尔的原因似的。他走来走去,心里充满了怨恨和忧虑,嘴里念念叨叨。“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差错,我下任议长的最后一点可能性都要告吹啦——阵前逃亡是死罪,可要是输在这里,我的名誉也要完蛋!该死的人类!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选在这种时候……”
他又开始怨恨人类了。左思右想,似乎谁都不对,谁都没他想得深远全面。
尤德尔马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回了座椅。两只手搓了搓,似乎陷入了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声音压得更低了。“没关系。您今天到访的事,谁也不知道。等烽火一点燃,就立刻向最近的军团求助……不管怎么说,也轮不到文职的大人您出场了。”
“这时候还分什么文职武职……但是最近的是谁?”
尤德尔鹰钩鼻下的嘴唇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您不记得了吗?现在风头正胜的那一位——”
穆德利立刻如梦初醒,圆圆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周,像是终于万事大吉。“啊!你是说……很好。就他——赶紧叫传令官来!我要躲起来。你们……自己想办法。”
他说完,立即转过身躲到里屋去了。紧接着又拉开一条门缝将点心和茶杯端了进去。
尤德尔立刻转头吩咐自己的士兵:“你去——”士兵立正站好。年轻的脸上划过虚弱的冷汗。“叫传令官来。我有紧急通报——要传给伊难卢卡阁下。”
§
拿提斯是卡里姆以西的一座拥有独立港湾的城市。
城市位于半月牙状的海湾内侧。
海湾的两端,也就是月牙之上还建立着两座微型的贸易实验都市。
它们共同保卫着吸引独特投资和产业的拿提斯,起到了军事防卫以及贸易关口的作用。
一般行进的商业船只包括民用巨鲸在内,都不得不停下来接受安检,甚至是签证等手续。然而在突发战争情况的此刻,一头头巨鲸几乎是毫无困难的行驶进入了拿提斯港湾。
我们被媒体称为了战争难民。
刚刚下船,到处就响起了阵阵噼啪声。烟雾缭绕。记者们已经包围上来,为了抢夺他们的头条报道,对着我们一阵猛拍。
我被器械的废尘呛了嗓子,不断咳嗽着跟在店长身后,下了巨鲸。短短的航行虽不到三个小时,但一则则通告和每日快讯已经印刷成山。
我从一个卖报纸的小男孩手中,花了三个塔买下了快讯。
——卡里姆。德达拉。西努。三座城市相继在人类战舰的攻击下沦落。
瓦伦提卡派出的魔导师队在黑沼三角区地带张开了护魔结界,暂时抵挡了圣光铁炮的攻势。
原来那会闪烁起白色光芒的铁炮——已经被起了一个合适的名字。
——伊难卢卡将军的首次失利。
在离开太阳口前往最新的东南战场以后,无法统帅溃散的全军向敌人发起进攻。
——圣光铁炮无法阻挡。
军事专家认为圣光铁炮这种武器的存在本身,就是象征魔族软弱无力军事配置的,来自于人类与神族的嘲笑……
我皱起眉头。这些人在如此巨大的伤害面前,居然还能够说出调侃的话语来。如果真的见识了如此残酷的战场,了解了那铁炮可怕的威力,不知道他们还能否如现在这般轻松议论、随意调侃。
而四处拍照,希望能抓到更有趣新闻的记者们也是同样。因为看着他们就头疼的原因,我迅速的跟着店长上了马车。离开了乱成一锅的码头港口。
拿提斯看上去就仿佛于战乱中独立一般。
从巨鲸上俯视看去的时候,它繁华整齐的难以置信。
接近之后,我更是发现大街小巷几乎充斥着酒吧与赌场。然而这些密密麻麻的建筑物几乎是被整齐的以尺规规划开来,即便是街头的宣传也并未超出一定的幅度以至影响街景。
大街上行走的并不仅仅是魔族,还有普通人类。他们好像丝毫意识不到战乱的开始,仍旧沉浸在欢欣的气氛之中。
黄昏已至的背景下,街道上四处闪耀起魔石绚丽的光芒。
人们笑闹着穿梭于一间间酒吧、赌场,餐厅里挤满了人,露台上也聚集着享用晚餐的客人们。酒店的灯火恢弘,住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客商。
与一到夜间就被黑暗占据的卡里姆不同,这是一座永远没有夜晚的都市。
然而这座都市离我很远。我蜷起身子坐在马车里,与其他几个同样在“野牛”打工,现在已无家可归的女孩子们坐在一起。呆呆的望着窗外。
我脑子里不断回想着的,除了袭向卡里姆的巨型海啸之外,就是理雅离开时的背影。
他的话不断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证明我是错的。”
该怎样证明你是错的?在你从来没有犯过任何错误的基础上?或许你选择离开我是错误的,但我该怎么让你明白这一点?现在。一切都只有我自己了。
黑夜似乎从未这么漫长过,也从未如此寒冷。
“好了。我们到了。”
马车停下,弹簧车门突然打开。
我跳下马车,并没有顺着店长的指挥,观赏他新买下的虽然小却设施齐全装修一流的酒吧,而是朝向了反方向。
城市的正中间,本是政府大厅的位置,出现了一座非常不符合气氛的高大洁白的建筑。
修长洁白的巨型石柱支撑起三角形的金色屋顶。
通向天空的石阶一路延伸。侧门与正门的前方都引出闪烁着银色星光与月光的水路。
灿烂的金色屋檐下白色的魔石灯光闪烁,将这栋高大奢华的建筑点亮。
这曾经是皮克幻想的地方。
——白金水宫。
我默默地注视着它。揪着自己的领口。心脏停不住悲哀的跳动。
我想到了“野牛”还有早上看到的报纸——
那时我的身边还有理雅。
而现在不管是家、朋友、工作的地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