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媚乡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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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媚乡春- 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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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好的。

    不可能。我虽然在别的方面很笨,但这点感觉还是有的。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哽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父亲他……病逝了……

    啊……什么时问?

    已经半个月了。

    追悼会什么时候开?

    开过了。

    那……狄小毛急得直想骂:你呀你,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最起码我也应该去看一眼他老人家吧!

    那些天你家里办公室都不在,我想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事……

    等放下电话,狄小毛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他的目光又落在墙上,死死地看着筱老送他的那一幅字:有定。

    斯人已逝,而日月常新。一想到杨旭书记在褚书记面前的那一副样子,他的心里立刻十分烦乱。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杨旭怎会和他闹到这样一个不可开交的地步。在今后的工作中,有这样一位朝夕相处的顶头上司,他怎么才能够做到“有定’呢?也许,他原本就应该料到这一层,听褚书记的话,能在省里当一个副厅级干部就行了,何必非要争这个气,非留在雅安不可。这,岂不是一个最糊涂的选择?

    人,绝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也绝不能凭意气和感情去选择行为。这一次选择,他虽然的确胜利了,谁能想到,这里面所种下的苦果,却是终生的、致命的,一直伴随着他,像影子一样永远无法甩掉。

    在狄小毛漫长的从政生涯中,有一幕他最不愿意提及和回忆的情景。当他独自一人坐在家乡小*平房的台阶上,长久地怅望对面山崖上的那两株千年古槐的时候,他总是不住地祈盼那衰朽的树枝早一日折断。他的思绪犹如二阵阵的清风一片片的碎雪,每当飘到这一崖山峰就总是突然消逝,只留下一片虚无与空白。

    那是他从政的一个高峰也是一个低谷,是最成功的一幕也是最失败的一笔。那里面的是非曲直许多年之后他也说不清楚。

    那时他已在地委常务副书记的位子上呆了两年。整个雅安地区和华光市的经济似乎不断生着令人眩目的变化。尽管他与一把手杨旭的关系始终不太协调,各县市和地直单位的头头脑脑,依旧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重。似乎认为他总有接班当一把手的一天。就在这个平平淡淡的时候,多事的华光突然生了一件惊动地的大事。

    那一日,狄小毛正在一个县检查基层组织建设。当了两年副职,他已深深懂得了一点,这就是不惹事、不生事、不办事,既然杨旭已当了六七年书记,据说又很快要当副省长甚至省委副书记了,在整个雅安地区可以说权倾一时、无人敢于置喙,他这个副手就再也不必讨什么嫌,一味地装聋作哑好了。

    所以,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向地委提出要下乡,要检查工作,然后坐着小车一溜烟来到一个县一个乡。基层的同志拿着厚厚的材料要汇报工作,他连忙摆摆手:材料不要念,我总还认得几个字,回去看吧,今儿咱们主要是喝酒,别的嘛——免谈!

    于是一瓶瓶烈性的老白汾酒拿了上来,直喝得面红耳赤、酩酊大醉,陪餐的都东倒西歪站不住了,狄小毛依旧十分清醒,哈哈大笑着回房间休息。这时,他往往会想起大学刚毕业时在细腰公社大醉时的情景,真奇怪那时天空那样幽远,星星也那么繁密,现在却总是灰蒙蒙茫苍苍什么也看不清,是不是连星星都逃避了?几位县委领导又涌进他的房间,要陪着他打扑克。

    狄小毛兴味索然却不愿驳他们的面子。山区小县没有多少娱乐,有的全县连一个正规点的舞厅都没有,电视一共才两个频道,还常常收不到。况且这种上下级之间的娱乐,特别利于联络感情,了解到真实情况。

    他便说:我知道打扑克你们是要带点刺激的。我没钱,我是个例外,输赢都与我无关,怎么样?大家齐声说好,便一圈一圈打起来。虽说一个回合只是百十块钱,几个小时下来却也有几千元的进出了。

    刘青到县里任职已经两年了,当时的职务是县长,还长的一副娃娃相,一边牌一边气呼呼地说:现在的基层工作简直没法做。地委也不知怎么搞的,尽下些过头指标,什么经济都要上新台阶,乡镇企业一年要增长4o(百分号),像咱们这山区县,到哪里去找那么多乡镇企业呢?

    狄小毛嘿嘿地笑着:你看你看,说的不谈工作,怎么又犯规了?再说别的县市都能完成,你这儿怎么就完不成?

    哼,这我还不清楚,谁敢吹会吹谁就能完成,就能得奖金!我调查过,有的乡一个企业也没有,就敢报几百万的产值。你知道他们怎么算的?老百姓养一只鸡,他就算了,一只鸡一年能下多少蛋,又能孵几只鸡,一斤蛋又能卖多少钱。其实老百姓把这只鸡早杀得吃了。这种数字游戏再搞下去,非倒大霉不可。

    既然如此,那你就向上反映呀。

    我反映给谁呢?杨书记这几年越来越听不进这些话了,有一次汇报,我刚讲了两句,就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吓得我再也不敢说一个字了。

    一提到杨旭,狄小毛便正色起来。这些人既然敢当着他的面骂杨旭,谁知道又会在杨旭面前怎么说他。况且刘青又给杨旭当过多年秘书,这番愤慨的可信度就更值得怀疑,立刻严肃地说:据我所知,这也不是地委定的,所有指标都是省乡镇局下达的。



………【去轻松轻松】………

    233。去轻松轻松

    刘青立刻又说:提起省乡镇局就更不像话了。也不仅乡镇局,省里许多部门每年都下拨那么多资金,我去跑了几次,土特产也送了不少,谁知一分钱也没拨下来。后来我才了解到,他们把资金拨到别的地区,居然张口就要十分之一的回扣,明说是解决机关办公经费,谁知道都干什么了。听说光华光的那个大户米良田,已先后从省里弄到近千万元资金,就按十分之一算,这些地方就捞了一百多万。像咱这里,吓死我也不敢拿上1oo多万去送人呀……

    狄小毛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所以呀,你还是要不断地解放思想,更新观念嘛!

    看他这样子,刘青似乎也消了气,只好点头说:那倒也是,只怨咱自己没胆量吧!你看看人家张谦之,现在已经是省乡镇局局长了,而且人家的命也那么好,一当局长又赶上乡镇局升格,顺水推舟就弄了个正厅级,现在的级别比你还高呢……不说了不说了,时候不早了,姬书记你还是早点休息吧。说罢把牌一摊,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

    望着刘青领着几个部下,摇摇晃晃地走下楼去,狄小毛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人哪都是看人容易看自己难。就说这位刘青吧,难道他自己就没有弄虚作假?这个县地僻人穷,没有多少可资炫耀的资本,唯一能拿得出来的政绩便是种草种树。但草和树都长在大山老沟里,上级领导一般难得开车进去。便在每一个路口都树一个老大的水泥牌,就像农村中常见的照壁那样,上面画一个示意图,大书着某某山万亩林区、某某沟万亩草场等等,让人看了惊心动魄。

    有一次狄小毛专门下车和附近的农民交谈,才知道这些动辄万亩的林草至今还没有种一株呢。听县里人讲,这个主意就是他刘青出的。马上又要召开全省种草种树参观会了,也许他还会想另一套更新颖的办法吧……就在这个时候,吴琪突然来电话了。

    自从狄小毛当了地委常务副书记,确实经他手提拔的只有吴琪一个人。虽然政研室是个清水衙门,但毕竟是正处级干部了,所以吴琪对他一直非常感激,一有消息就立刻向他报告。吴琪在电话里的声音嘶哑又急促,似乎被吓坏了。

    什么?爆炸事故?哪里生爆炸了?!狄小毛急得对着话筒直吼。

    华光……钢铁厂,高炉爆炸……

    死人没有?

    死了。

    多少人?

    二十六个……

    啊……二十六个……

    狄小毛拿着话筒,只感到全身疼,耳朵嗡嗡地响成一片,一晚上的酒气全醒了。电话还嘟嘟地响个不休,他却已把耳机扔在一边,似乎什么知觉也没有了。屋里灯光明媚,照得人脸色白如墙壁。卫生问的水箱坏了,流水声哗哗啦啦永不停歇。华光钢铁厂的前身就是县铁厂,是他在华光时一手扩建成的,那里有他的许多工友,七十年代他还在那里开过三年天车哩。

    二十六条生命,就这样在顷刻之间消失了。血肉横飞。巨大的爆炸声。他虽然没见过高炉爆炸的场面,但听人讲,七十年代省钢厂生过一起爆炸事故,连几十米外上厕所的两个女人都被掀到粪坑里了。从他记事起,华光全市和整个雅安地区,还从未生过这样惨重的事故,从未一下子死了几十个人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狄小毛才冷静下来,思索下一步该做什么。看看表,已是午夜一时,从窗户上望出去,广大的天空黑苍苍的,没有一点星光,整个县城也昏昏睡去,只有几盏路灯出惨白的光,隔壁传来司机时缓时促的鼾声,也许正在做什么好梦吧……令人愤慨的是,生这么大的事,地委秘书处居然没有通知他这个分管工业的副书记!狄小毛长叹一声,只好躺下来,无奈地打这个漫长的夜晚。

    当狄小毛驱车直奔到华光钢铁厂的时候,事故现场已被公安干警封锁,工人们却已经放假,整个厂区一片死寂。远远望去,那座爆炸的高炉已成一堆废铁,只有一些黑铁架、进料连道还屹立着,四周到处是碎砖烂瓦,连厂办公楼上的窗户也全成了黑窟窿。省地市三级领导的几十辆车停了一院。

    狄小毛顾不上别的,先去大礼堂看望死者。在一片痛哭声中,他感到两腿像绑了沙袋,一步步走得十分艰难。当终于看到了那一具具被白布裹好的人体,像包裹一样一排排摆放在昔日的会议室时,他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双腿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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