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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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中卷]-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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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妃微微睁开眼睛,摇摇头:“陪我坐会儿,说说凌儿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卿尘淡笑了下:“看书,写字,也练剑。还在王府里四处走看,说好些地方他都不知道有那样景致。”
  一抹慈爱在莲妃眼角微晕,迎儿进来轻声禀道:“娘娘,皇上又有赏赐来。”那祥和的神情尚未化成笑意,便在莲妃脸上微微淡了。她只点点头:“知道了。”
  迎儿又道:“这次是孙公公亲自送来的,还有口谕说皇上今日晚膳来咱们宫里用。” 一边将那赏下的东西呈给莲妃过目。
  成双一对玉光通透的翡翠镯并同色莲花玉簪,这是年前南使朝贡的贡品,极难得的成色质地,如此赏赐连皇后都不曾有,天帝竟将一整副都赏了莲妃。
  如今似是不同往日,天帝不但赏赐频频,常来莲池宫,更连晚膳都要到这里来。
  莲妃只看了一眼那些东西,便让迎儿拿走,静静叹了口气,对卿尘道:“如今凌儿有你,我便放心了。”
  卿尘说道:“母妃只要把身子养好,不必多虑挂心。”
  莲妃眼中有些迷濛,轻声道:“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凌儿,他是一步一步踩在刀锋上过来的。这些年因着我,宫里朝外多少人不待见他,但是他更难的还在后头,你以后要多帮着他,也多劝着他。”话中说不清的一抹疼惜,混杂着沉积多年的爱、恨、伤、悲起伏沉寂,此时听来却似过尽千帆,落木萧萧,无限凄怆哀凉,仿佛已经无力再想再看。
  卿尘道:“母妃放心吧,四哥他心里都清楚得很。”
  莲妃咳了几下,卿尘忙轻轻替她抚背,莲妃却握住她的手道:“卿尘,你记得一句,若有那么一日你便告诉他,天帝……天帝待他还是不薄的,无论他要做什么,千万莫让恨迷了自己的心。”
  卿尘一时间有些怔忡,夜天凌虽从未对人表露出半点儿,什么都不变,就连那句“父皇”也从未私下改口,但他心里恨着天帝。
  弑父之仇,逼母之恨,他那样的人,若恨起,便会恨到深处吧。
  顺风而上,船行稳健。楚堰江天堑平阔,江面之上船只密集,两岸坊间盛设帷帐,檐宇如一,繁华楼市,商贾如云。
  凌王府的舟驾一路出宫回府,卿尘在船舱坐了会儿,便站往船头。江风长起,吹得她衣衫飘摇,白江如练,远远能望到苍茫天际,有如一线。她靠在船头,沿着江岸随意看去,突然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略一回头,迎面横陈江面的跃马桥上,正有人勒马伫立,往船上看来。
  众多侍卫拥簇的中间,一人身着银色武士服,贴身修长,衬着江上反射来的斜阳有些耀眼,几乎看不清是何人。
  但卿尘很清楚地感觉到那双眼睛,妖魅而邪气十足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种饱含侵略性的目光如影随形,几乎想将她吞噬。
  夜天溟,她淡眉微扬,亦凝眸看去,目光中隐着三分怜悯的伤感。夜天溟面色沉沉,煞气浓郁,隔着江水长流,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目光,卿尘却突然想起度佛寺前,浮烟影中踯躅独行的那个人。
  江水滔滔自俩人之间奔流而去,夕阳下空寂的青天,在帝都喧哗的背后呈现出一片奇异的琉璃紫色,浮云游荡在天底,如无声的梵音缥缈缭绕,凡尘一世,纠结不休。
  每一次偶遇,每一次相望,她总觉得他那魅异的眸中隐藏着太多的东西,浓得仿佛可以燃尽一切。沉重的炽热和灼烈总叫人不愿去看,憎厌之后亦会涌起极深的怅叹。
  桥上行人见到夜天溟当中停马阻路,只能趋避沿一旁通过。夜天溟身旁的侍卫远远见到凌王妃的风姿一时惑得出神,却听夜天溟厉声呵斥:“勒马低头,再有偷窥王妃的立斩不饶!”侍卫们骇得急忙收摄心神,不敢出声。
  船缓缓地穿过桥洞沿江前行,将“跃马桥”三个大字抛在身后。
  江流渐远,夜天溟与卿尘的目光亦同时消失在对视中,但卿尘知道他依然在看着这边。她将目光投向天际,斜晖脉脉,已近黄昏。
  日暮之下,伊歌城渐渐笼罩在一片柔和的余晖之中,雄伟的大正宫背倚高山,俯视着这片繁华的人世。
  卿尘瞬目叹息,如果所料不错,夜天溟应该是刚从宫中出来。方才船只路经开仪门时,神策军的将士们虽已散去,但宫城四周重兵戒严,紧张的气氛仍在,可以想见前时万人拥聚、愤慨激动的情形。这一场兵变,不知夜天溟会作何感想。
  便在几日前,鸾飞顺利产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做了母亲的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前多了几分温柔,然而她对夜天溟的恨并没有因此停止,甚至更多了难言的决绝。
  冤冤相报,情缘孽缘,事到如今又会有怎样的终了?
  上九河两岸宽阔的街道旁皆是华坊高阁,王公府邸,不时见到仕族子弟纵马驰乐,男子呵乎女子娇笑交错扬起,绝尘而去。王府船驾在栈头停靠下来,卿尘举步而下,正巧遇上凤衍亦乘船回府。
  凤衍迈步下船,老眉微拧,负手前行,似是有什么事情想的出神,一时没有看到旁边是凌王府的舟驾。卿尘略加思量,主动招呼道:“父亲!”
  凤衍乍闻声音,一怔,见是卿尘,随即停步笑道:“王妃。”
  卿尘命碧瑶原地等候,抬眼看了下凤衍身边跟着的人。凤衍会意,回头道:“你们在此候着。”便同卿尘往一旁慢慢走去。
  浩荡江水,轻涛拍岸。走了几步,卿尘道:“父亲,皇上往后还是有很多事要靠着凤家的,些许事情何足为虑?”
  凤衍花白的眉毛微动,他也是刚刚入宫回来,天帝因神策军的兵变余怒未消,他和卫宗平皆遭斥责,同时得知天帝已派凌王和湛王平乱严查。他一路上正权衡此事,卿尘的话到了他心里不知又打了几番思量,自然品出个中滋味。这话自然是实话,只是此时此刻,说话的人是他的女儿,凌王妃。
  凤衍呵呵轻笑:“天恩浩荡。”抬眼看卿尘:“大婚也有些日子了,凌王……可好?”
  这试探的一问模糊,卿尘报以浅笑:“殿下待我很好,请父亲放心。这段时间朝事不那么忙了,他正说要陪我回府探望父亲母亲呢。”
  “哦,哦。”凤衍点头,卿尘清亮的凤眸淡淡那么一挑:“有句话,父亲请多斟酌。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凤衍何等城府,闻声知意,但不露声色,再行探问:“王妃这话是指?”
  “咱们凤家。”答是答了,却答非所问,让凤衍没摸着半点儿确切的说法。凤衍看过去,只见暮色下一张水波不兴的淡颜,隐隐含笑。
  卿尘停住脚步,如今这关系,总还是要护着凤家才行,毕竟面上有一份血缘在。凤家已因夜天溟断送了两个女儿,她不打算做第三个。

  一池波静小屏山

  暮春倏忽,一晃已是初夏时节,草木历了暖风润雨,郁郁葱葱苍苍翠翠地舒展开来,遮了骄阳当空,只洒下淡淡光影斑点,静里透着细碎的明媚。
  天机府前安沉峥峻的青岩稳稳牵了石桥,只一转,便园色阔朗,一波莲池阳光下反射出粼粼觳波,如金似银,耀得人睁不开眼。睡莲娇嫩,粉白淡红轻缀了几点,含苞待放的依偎在那碧叶恬恬中,池鱼锦丽,密密丛丛,花箭阴中喁喁细语,悄然可爱。
  左原孙立在门前,细柳依依绿荫深处,一抹淡淡的轻罗烟色渐行渐远,凌王妃临去时那一笑似乎还在,叫人不由得也随着她透出几分笑意来。
  左原孙回身不无感慨地看了眼案前,卷轴宽密,尽览山河格局,平铺开来,将眼前一方屋子占了小半去。由东而西,由南往北,绘的是天朝及四境军机图,山关海防,重镇边城历历在目。如今已到西北一片,便是这一角,却也是最难的,还要再费些时日。
  图中各处皆是一手清隽的蝇头小楷,锐意微凌,傲骨放逸,行行点点如星火燎原,收揽这万里疆原入画。很难想像是出自那看似柔弱的女子之手,然她随手指点细细而谈,又叫他不得不信。再看那些书简资料,已在他这里堆了小山样的一片,卷卷之上都留着频频翻阅的痕迹,不知凝聚了多少心思在其中。
  这些日子同心研究,将这图中不足之处勘正弥补,竟都叫他也痴迷了进去,仿似当年挥手纵横的心又回来了。左原孙笑了笑,这些都瞒着凌王,天机府中不准一人走漏此事。那日陆迁无意撞上,硬是被逼着发誓保守秘密。左原孙摇头,认真往那北端幽蓟十六州处看去,一时又陷入沉思。
  这军机图有左原孙相助,事半功倍,眼见便可完成,卿尘抿嘴浅笑,转过临水回廊,迎面见白夫人同两个女子自园中过来。
  她看到那两人形容衣着,在一丛紫藤花前愣住了脚步,繁花投影悄然暗上心间,遮住了骄阳煦暖。
  风过,掠着几丝淡紫色的飞花扑上逶迤绡裙,夜天凌的两名侍妾千洳和写韵见到卿尘,同着白夫人一起俯身行礼,话音略有些娇媚,带着点儿吴女的酥软动听,低眉柔顺颇楚楚动人。
  大婚之后白夫人带着阖府女眷叩拜王妃时似是见过一面,卿尘凝眸,打量过去,其后再未想也未见,更无人在她面前提起,她只当是忘了这俩人。
  这府中尚有人可以名正言顺的分享她的丈夫,这个念头带给她一阵些微的不快。
  白夫人抬头,见她迟迟不语,轻声再道:“王妃。”
  卿尘将目光轻带,投向姹紫嫣红深处,蜂蝶翩跹丛丛花香薰人欲醉,她微微颔首:“起来吧。白夫人,你随我来一下。”
  白夫人往身后一瞥,起身随在卿尘身后去了。待到漱玉院,卿尘却只坐着不语,眸中远带着窗外清碧一色的流水出神,直到碧瑶奉上两盏泛着翠香的太湖云峰,方抬头问道:“她们俩人来府里多久了?”
  白夫人想了想道:“千洳来的早些,有四五年了,便是写韵,也服侍殿下快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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