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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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中卷]-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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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闯”,是因为莲妃的侍女传了“不见”的话出来,他听了更添气恼,径自大步入内。轻烟薄雾般的垂纱后,他冠绝六宫的母妃半着侧身,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那令日月无光的容颜遥远而陌生,仿若隔着万水千山。
  青莲缠枝的香鼎,迷蒙的淡烟,袅袅缠绕。
  不知为何,那一刻,冲动的怒气忽而不再,取而代之满心的苍凉,他在空旷的大殿中站了片刻,将那平安符放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转身的刹那,莲妃在幕纱内凝眸相望,那静漠眼中的情绪他当时未懂,多年来都是心中徘徊的困惑。
  那是唯一一次踏入莲池宫,也是他记忆中,最后的一次冲动。那年秋天他随衍昭皇兄初经疆场,自那以后开始屡经征战,便是帝都亦去多留少了。
  卿尘拿起这个平安符,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似有些不同。她仔细打量,发现这吉符竟是个小袋子,倒置过来轻轻一顿,竟从里面掉出了另外一个吉符。
  银线织底,精工细作,不同于一般的工艺,两个小小的和田玉缀,雕成精致的双锁系在柔顺的丝绦上,似曾经无数次的抚摸而呈现出润雅的光泽。半寸见方的吉符,正反面都用纯金丝线绣了几个小字,不是汉字,她不懂,抬头去看夜天凌。
  夜天凌伸手接过来,一见之下,心中震动。那是柔然的文字,正面绣了“喜乐安康”,反面正是他的生辰。一针一线,丝丝入扣,带了岁月的痕迹,深刻而繁复。他一时间心潮翻涌,几难自制,将平安符握在掌心,微微抬头躲避了一下卿尘探询的目光。
  昔日孤傲的少年,怎会猜透母亲的心,他甚至都没有耐心去发现那份深藏的祝福。而如今,他愿用漠北广袤的土地和天朝的盛世江山博母亲一笑,但愿从此慈颜舒展,得享欢欣。
  过了许久,夜天凌心中情绪稍稍平复,他垂眸,伸手掠起卿尘散在肩头的长发,将平安符替她戴在颈中。
  卿尘道:“是给孩子的吗?”
  夜天凌点头:“嗯。”
  “那你怎么戴在我身上?”
  夜天凌缓缓一笑:“是母亲给孩子的。”
  卿尘听得糊涂,待要再问,见卫长征自外面进来,像是有事,便暂且放下了话题。
  白夫人和碧瑶知道定是有事要谈了,一并告退。卫长征上前回道:“殿下,前几日长定侯上书弹劾邵休兵,紧接着秦国公抖出军中大将涉足私盐买卖的诸多证据,朝中有旨,命革除钟定方、邵休兵、冯常钧三人军衔,即刻押送回京受审。”
  “哦?这么快?”夜天凌眉梢微挑:“那边怎么说?”
  卫长征道:“湛王没有任何动静,只调派了其他人督运粮草。不过听回来的人说,巩思呈之前曾恳求湛王设法保全三人,想是未得应允。”
  卿尘返身坐在一旁,唇角淡笑冷冷。巩思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千错万错,就错在不该擅作主张。夜天湛温文风雅,但绝不表示他可以任人摆布,在某些需要的时候,他的绝情狠辣未必逊于夜天凌。邵休兵等三人是决计保不住了,巩思呈也算略有眼光,想必也已看到了今后的路。
  夜天凌点了点头,问卫长征道:“粮草到了多少?”
  卫长征道:“第一批已过蓟州,大概最迟后日便可抵达,湛王接连召见了诸州巡使,亲自督办,想必不会耽误五日后发兵突厥。”
  夜天凌淡淡道:“很好。”
  此时外面远远传来些喧哗声,夜天凌一抬眸,眉梢微紧。卫长征转身出去,召来当值侍卫一问,回来道:“殿下,是侍卫们在和木颏沙较量武艺。说起来木颏沙伤势已痊愈,该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夜天凌沉思了片刻,“带他来这里见我。”说罢一停,看了看卿尘,再道:“去行营吧。”
  卿尘微微一笑:“人都救了,你还怕我不高兴吗?带他过来吧。”
  夜天凌一扬唇角,对卫长征示意,不过片刻,卫长征带了木颏沙进来。
  木颏沙入内后也不跪拜,也不行礼,昂首站着,直与夜天凌对视。夜天凌只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眸,过了会儿,木颏沙有点儿耐不住,皱眉一扭头,冷不妨看到卿尘正坐在近旁不远处。
  一双清灵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他猛地一呆,张了张嘴,突然用生硬的汉语道:“多谢王妃那天救我性命!”
  卿尘黛眉轻掠,淡然看过去,仅仅笑了一下,未言。
  木颏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对夜天凌大声道:“你的武功我服了,你的王妃也救过我的命,但是你想要我归顺天朝,我却不肯,要杀要剐,你痛快些吧!”
  夜天凌俊眉轻扬,似笑非笑,似是想了会儿他的建议,说道:“你这一身功夫,倘若杀了,还真有些可惜。”
  木颏沙道:“你想怎样?”
  夜天凌道:“我倒很想知道,你为何不肯归降天朝?”
  木颏沙冷脸道:“你要我替你打仗,去杀突厥人,我自然不肯。”
  夜天凌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上阵打仗,这仗你打不打,突厥的结果都是一样。”
  木颏沙道:“不打仗,干什么?”
  夜天凌道:“我随身近卫中一直少名副统领,你可有兴趣试试?”
  木颏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方问道:“你……你敢用我做近卫副统领?”
  夜天凌淡淡道:“为何不敢?”
  木颏沙道:“难道你不怕我刺杀你?”
  夜天凌道:“我既用你,便不做此想。”
  木颏沙尚未答话,卫长征上前一步,匆忙道:“殿下……”
  夜天凌抬眼扫去,他话便没说下去。王府近卫向来负责凌王与王妃的安全,责任重大,非极为可信之人不便任用。木颏沙身为敌将,一旦真有行刺之心,后果不堪设想。卫长征焦急地看向卿尘,想请她劝阻夜天凌,卿尘笑了笑,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木颏沙此人是名良将,要用,也只有如此招募。他既惜此人才,她岂会从中阻挠?他要救,她便救,他要冒险,她便陪他冒险也就是了。就是这份坦荡不疑,交以生死的信任,这份笑谈无畏,从容睥睨的霸气,她望向夜天凌,缓缓而笑。
  终于,木颏沙沉默了许久后,说道:“我现在知道可汗为什么败在你手中了。”
  夜天凌傲然一笑,那目光早已将他看的通透:“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你去留自愿。”
  木颏沙问道:“你不杀我?”
  夜天凌道:“我没有滥杀的习惯。”
  木颏沙沉思过后,抬头道:“我与可汗喝过血酒,生死只忠于可汗一人。我虽然佩服你,但你是可汗的仇人,也是突厥的仇人,你今天不杀我,将来我也不能再找你寻仇,但也绝不会投降于你!你现在便是反悔要杀我,我也还是这句话!”
  夜天凌朗声笑道:“好汉子!我夜天凌又岂是言而无信之人?长征,给他马匹,送他出大营,任何人不得为难。”
  卫长征大松了口气,高声应命。木颏沙退出时走了几步,突然回身以手抚胸,对夜天凌行了个突厥人极尊贵的重礼,方才离去。
  卫长征走到中庭,迎面有侍卫带着个人匆忙上前:“卫统领,天都八百里急报!”
  卫长征见是急报,不敢怠慢,再看信使的服饰竟是来自宫中,彼此招呼一声,即刻代为通报。
  信使入内奉上急报,卿尘见八百里加急用的白书传报,心中隐隐不安,却见夜天凌拆开一看,神情遽变,竟猛地站了起来。
  很少见他如此失态,卿尘着实吃了一惊,忙问道:“四哥?”
  如雪的薄纸自夜天凌手中滑落,她低头只看到四个字——莲贵妃薨。

  子欲养而亲不待

  细雨霏霏铺天盖地,风一过,斜引廊前,纷纷扬扬沾了满襟。
  远望出去,平衢隐隐,杳无人踪,千里烟波沉沉,轻舟独横。夜天灏立在行驿之前,看向风平水静的渡口,绵绵密密的小雨已飘了几天,几株粉玉轻盈的白杏经了雨,点点零落,逐水东流,江边经历了多年风雨的的木栈之上亦缀了片片落樱,素白的一片,恰如帝都合城举哀的清冷。
  夜天灏微微叹了口气,自古红颜多薄命,想那莲贵妃容冠天下,风姿绝世,却如今,一朝春尽,红消香断,花落人亡两不知。
  凌王他们说是今日到天都,却已过晌午仍不见船驾靠岸,想是因为风雨的天气,卿尘又不能劳累,所以便慢了些。
  夜天灏儒雅温文的眉宇间覆上一层阴霾,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昔多了几分沧桑与稳重,那深深的担忧在远望的目光中却显得平淡。
  是自尽啊!莲池宫传出这消息的时候,正逢早朝议政。他沉稳如山的父皇,高高在上威严从容的父皇,几乎是踉跄着退朝回宫。
  大正宫内掀起轩然大波。众所周知,前一日在御苑的春宴上,莲贵妃因态度过于冷漠,惹的殷皇后十分不满,不但当众没给好脸色看,更是冷言责斥了几句。
  莲贵妃当时漠然如常,谁料隔日清早却被宫人发现投缳自尽,贴身侍女迎儿亦殉主而去。
  冷雨潇潇弥漫在整个莲池宫,深宫幽殿,寒意逼人。莲雕精致,美奂绝伦,幕帘深深,人去楼空,几丝冰弦覆了轻尘,静静,幽冷。
  天帝勃然怒极,痛斥殷皇后失德,几欲行废后之举。殷皇后又怨又恨,气恼非常,三十年夫妻,三十年恩宠,却说是母仪天下享尊荣,到头来锦绣风光尽是空。
  镜中花,水中影,莲池宫中那个女人才是真正万千宠爱于一身,夺了日月的颜色,只叫后宫粉黛虚设,空自繁华,
  废后,非同小可的事,举朝哗然。
  殷皇后自天帝龙潜之时便随侍在侧,素来品行无差,岂能因一个本就不该出现在大正宫的女人轻言废黜?
  殷家一派接连肯奏规劝,以期平息天帝之怒,而朝中自然不乏别有用心者,意图扳倒皇后这个殷家最硬的靠山,一时间纷争激烈。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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