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的妖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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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人的妖筋-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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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干吗这样对我?我真傻!我真没劲!她咬牙切齿一遍又一遍地说。 
  他也一遍又一遍地说,你别哭了,我再也不这样了,我改。 
  她说得越多越确定是这样;他说得越多越显得无力。 
  在她快哭不动,他快说不动的时候,他终于宣布了结束语:我操,晕死了,明天再说吧,求你了! 
  林小翘非常想说:我们完了。用平和又哀怨的语调,可是就在他叹了半晌气,终于挂下话筒,她都没能说出这四个字。 
  OMG,我们完了,OMG,怎么没狠狠骂他几句,OMG,到底整出一副怨妇模样。她用“整”这个字,觉得够土,够诙谐,够自嘲,够轻松。          
小女人的妖筋 
小女人的妖筋  林小翘缓缓从床上坐起,绿色窗帘外还是灰蒙蒙的天。她伸长胳膊够到床头柜上的一面小镜子,隐约看见自己一双肿眼泡,惨不忍睹。她放下镜子开始发呆。从记事起就长得单眼皮,知道不美,就经常拿手去揉,企望揉出一对双眼皮。果然有点小效果,看小时候的照片,发觉都作微微抬头状,只盼拍出那一线眼皮。长着长着如今终于长出双眼皮大眼睛的模样,这一夜痛哭,顿时哭回儿时的单眼皮肿眼泡。揉上一揉,倒是揉出一副大眼皮,肿肿地泛在外面。她凄凄地笑了。 
  昨晚的明天就是今天,决不能让他看见这副模样。她迅速左右望望,冒出个新念头:玩消失,今天就彻底玩它一把消失吧! 
  林小翘洗漱穿戴完毕看了看表,只有七点钟,蒙蒙的天让人误以为下起了雨。这个早晨简直像极了半年前那个心血来潮的清晨,说什么来着,说我就知道我一心血来潮保证有事发生,那天结识到武月、令贤、田微微还有李格俐微。想到这,一股感伤就油然升起,不知他们在哪里。崔嫣还恋着武月吗?她的芭蕉老公怎么办?林小翘很想向其他人打听打听,可是毕竟没有这个其他人存在。 
  原来,可以找个人、找个地方寻个究竟也是一种幸福。 
  站在镜子前,林小翘对自己十分不满意,肿眼泡暂且不提,皮肤也红一块白一块,不够平坦。扑薄薄淡淡的粉,描细细长长的眉,画粉粉浅浅的唇,那眼泡还是触目惊心。就补一副也算半透明的墨镜吧,忽然想起阴天是不需要墨镜的,管它呢,一个玩消失的人还需要正常表现吗? 
  打电话给所有老板留言请假,找另一个秘书作后备支持,再给父母挂个清晨问候电话,还好他们起得够早,只嘱咐林小翘记得吃早饭。就差关手机了,关机前她打电信服务台申请了留言功能。然后一本正经、毫无感情地录下音:您好,这里是林小翘的语音信箱。很抱歉无法接听您的电话,若有急事请在提示音后留言。谢谢。是的,就在今天,她不打算理睬任何人,但是,她希望了解谁曾找过她。 
  试验功能有效后她就放心地按下了关机键。 
  出门洞前,她站了十分钟,忽然觉得自己又哪里都不想去了,可还是必须出去。墨绿色小伞攥在一手,另一手则摩挲着光滑的伞面。良久,她意识到该仔细折好每个布皱,然后顺时针那么一缕,利索地一扣,平整如新。她怀疑自己明明没看见下雨,怎么就平白打开了伞,明明没看见下雨,怎么就迈不出去这一步。不知怎么,她希望眼前有个半大小女孩正蹲在地上头也不抬地抠泥,对,她应该受了点委屈,倔强得不肯承认错误亦不敢走远,所以干脆半跟自个赌气地闷闷发威。林小翘愿意也蹲下身跟她一起抠泥,用那种细长的冰棍棒子,抠水泥地板之间长小草的泥。那样,她就觉得在跟孩提时代的自己对峙,不需要说话,她要揣摩她、理解她、声援她。那样,就很单纯,就很快乐。想起被刘迈唤的那声“小土妞”,她面无表情在心里疼了一下,老天作证,就一下。 
  其实再也回不到那个真正的小土妞了。 
  去哪里呢?上海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无以寄托的城市,飘在空中一般,缺乏质感,或者说缺乏哪怕丑陋却深刻的东西。在这样一个雨天,林小翘出了门,没出门洞也许还不能算完全出门,忽然觉得迷路似的。换了在北京,她可以回次大学,坐坐荷塘边的破长椅上,吃袋便宜实惠吃起来过瘾却不够雅观的袋淋(冰淇淋的一种);也可以骑辆破单车三环、二环地乱颠,最好头顶毒辣的阳光,晒得黑亮健美,丑却咧张大嘴露出粉牙床地笑;再不然干脆回到大路边机场巴士边的小站,顺大转盘绕到二环,看来往大小车子漠然奔驰而过,看有没有哪个老头真带个马扎,看有没有哪个男子的西装外套下摆随风敞开去,隐约映出个好比拥抱的轮廓…… 
  总得迈出一步的。 
  走出小区,踱上大道,发觉路上行人不少,提着豆浆油条往家赶的阿姨头发还没梳。经过路边车站正巧一辆巴士缓缓停下,售票员清脆又糊涂地喊了句什么,见没人上车,林小翘愣了愣也就迈上了一步。她不知道去哪里,掏出两个硬币。 
  记得两年前,自己深爱的男生从香港求学归来。那是一个下午,他出现在她面前,突然得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经过她,他看着她跟她身边的人打招呼,他背个褐色双肩包离开她,她都说不出话来。因为,她说,爱我,就回来。他回来了,她却说不出话。他一个人坐上辆有座巴士,乘到某站或终点,他就换下辆巴士,不管不怕开到哪里,他只需要在她下班时刻回来,等在她办公楼下。 
  他说,你的白手套不好看。她就轻轻摘掉手套,被他握住了手。 
  林小翘终于等到一个位置,她坐下,真的就不想再起身。她终于明白当初的他是怎样坐了一程又一程路,换了一辆又一辆车。 
  他在她家睡了一晚,睡到第二天中午。他要走了,打电话告诉正在上班的她:我把屋门带上了。她求他:等等,我就回来,你等我……可就这时候他的手机没电了。 
  他回来干什么呢,如果不爱?难道他就是路途上的男人,需要进来坐一坐,不沾一点尘埃,他已经沉重得难以复加再一份负担。香港的半年生活到底如何渗透他的骨骼他的神经,他居然多出几道抬头纹,多出噩梦的锁绕。还记得那个晚上,她简单做好晚饭,去里屋叫他起床。她没开灯,低下头轻轻地唤他,手指企图抚平他梦中依旧的抬头纹。他突然惊叫推开她,别过来别过来!他满眼恐慌,他变调的凄厉,他整个把她吓得蹦了起来,她扑向房门,哆哆嗦嗦赶紧摸开门边的灯。亮了,他也渐渐回来。他拉过吓得瑟瑟发抖的她,心疼地搂在怀里,哦,对不起,对不起……她发觉他抖得还要厉害。他不瘦,她却觉得被他的骨头硌得够戗,这是怎样的一种瘦。 
  算了,他不走还能怎样? 
  林小翘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反正是浦东偏僻的某处。没什么人,她四处看看,又乘上下一班起点站里的巴士。巴士继续走林小翘并不熟知的路程,她继续没边没际地畅游。很高兴时隔两年再次想起那些不敢想的片断居然没有哭。可是,那些疼痛似乎破出心脏,流经血管渗透到皮肤上,根深蒂固,无以消逝。她直直地望向裸露在外手上的皮肤,它看似随和地包裹骨骼,时而平铺开来,时而走几个皱折,在拇指与食指连接的部位还能宽容地薄薄地容出一片。它疼起来了,丝丝缕缕地、筋筋跳跳地,抽搐、收缩、衰老……骨骼却依旧坚硬地刺叉开,宣称最自然的生命与生存。于是她看见骨骼与皮肤的斗争,沉默又激昂。头一遭,她被自己硌得够戗。 
  我们站在这里,需要骨骼内丰腴的精神。 
  这是谁说的?忽然之间,她感觉自己死了一般地轻,简直无聊死了。这时候前座的女人猛然拉开窗户,林小翘凌乱的发瞬间飞直开去,她嗖然一个冷战。 
  她想起那个被自己冷落大半天的手机,忙在包里摸索一阵,按动开机键。滴答答,滴答答……清脆的滴答答响过十多下,响到周围有人明显表示出不耐烦,她仍然紧握手机、圆亮起眼睛听到最后一个滴答答。十二条短消息。她急切地按动下翻键,搜索一个熟悉的号码,以饥饿时分闻到菜香的急切。再按动上翻键,以吃前三口饭的急切。最后,她叹了口气,一条一条一字一句从头至尾地看,以细嚼慢咽的火候。一些陌生号码,十足一桌让人无法下筷的莫名菜。就在筷子指点中,她惊觉人间美食般发现一条语音留言,手忙脚乱去拨那个查询电话,选择按键,输入密码,终于听见窸窣杂音中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林小翘,赶紧回我电话,大老板有急事找! 
  这就是她饿急眼张皇皇等待的一顿盛餐,真正看清,却发觉全是不要吃的冬笋、冬瓜和葱姜蒜。食欲就这样消逝,如果这仅仅是食欲该多好! 
  林小翘皱着眉拨通公司总机,转给她留言的秘书,没人;再拨总机,直接转大老板,也没人。人呢?难道也都玩消失去了? 
  林小翘跨进公司大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偌大几百人的公司居然没剩几个人,难道走错了搂层,她还真朝后探了探头。她不得不取下墨镜,揉揉眼皮,假装不经意地撩头发,是不想被任何人发觉。她绕着圈找给她留言的秘书,看见她桌子最显眼的地方有个青苹果,远远传递来非常酸脆的冲击;找自己的大老板,他的手提电脑正反复播放一位明星的屏保,她笑得无比暧昧……再绕一圈,青苹果没了踪影,最显眼的地方因为空旷而变得更加显眼;大老板的电脑屏保变来变去,繁忙的样子,明星没完没了地笑,一会暧昧一会阴晦一会灿烂一会空无一物……接着转绕第三圈,桌子上平白多了朵揉成团的餐巾纸,松松垮垮,白白软软地团着;手提电脑被人碰过似的,僵成一个输入密码的界面,四四方方愣头愣脑,是灰与蓝的僵持……她慢慢走,她觉得她必须这样绕下去才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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