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作文十年精选·男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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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概念作文十年精选·男版-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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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路过山西,我想起了老木匠和我所说的那些往事。我辗转一个星期,慢慢看完了五台佛光寺唐代壁画,平顺大云院五代壁画,高平开化寺宋代壁画。年代久远的壁画和高耸的木建佛塔,让我隐约意会到老木匠意味深长的话来。那艺术的终极应该是什么?是一座钱庄还是深山的佛寺?也许都不是,当一个人真的走投无路,那么要生存下来首先是要学会反抗与愤怒。后来也看过芮城永乐宫元代壁画以及娄睿墓北朝壁画,鲜活的人物与天真、古朴、粗糙的造型都被那墙缝里的虫子吞噬了,只留下空荡的寺院,一座空山,一条大河终年流淌着。   

  然而,我终于发现了一种世俗之外的音乐。   

  在那个仁、义、智、信在中原大地上萌芽并奠定文明的根基时,春秋时的楚国最早出现了绝美的乐器,那就是古代的箜篌。这种乐器的演奏技法和制作方式在经历了失传之后,重新被发掘出来。古老的时光沐浴着这质地坚硬的红木乐器,它与野兽派画家和印象式的音乐都有一种本质的不同。长形的共鸣箱像琵琶一样的制式,使用竹片拨奏或击奏,这便是传说中的卧箜篌。此外的一种被称为竖箜篌,这种古老的弦鸣乐器的音质奇异,与我所知道的骨笛、埙、陶笛不属于一路风格与血统。那优雅的乐器经波斯传入中亚和印度,带着一种野气和天生的混血儿的叛逆,将深沉浑厚的美的血液植入古代悲凉的西域,却被现代的文明人翻译成〃竖琴〃。但仍然没有奈良东大寺的正仓院中保存的唐代箜篌残品更有神韵。但是,日本的水墨一样的古建筑与这乐器有一种神合,就像金阁寺里那个僧人,那个有着纵火欲望的神经质。   

  翻阅辞书,知道了英文中的〃Cank〃、〃Harp〃和汉语言中的〃箜篌〃,都只是同种乐器在不同地方的不同名称。古老的箜篌不属于奢靡的音乐,却有着异样的华丽。琴体往往装饰着凤凰的头像,就是那炼狱的金翅鸟、不死鸟。这样的形制直接改变了这乐器的隐秘的意味,加深着演奏者的高傲心性与不羁的血勇之气。我很难断定那为了这乐器而惨烈地牺牲的勇士,那种美的局限与辉煌。就像这琴首的凤凰,艳丽的色彩,透着凄厉的目光,寒光在深夜里泛起,艰难的阅读停止了,剩下的就是倾听这久违的乐曲。我神往的凤首箜篌,在东晋时自印度传入中原,明代后失传。而今的替代品雁柱箜篌不过是粗糙的音乐师的游戏。那凤凰的悲戚与美丽已经见不到了,它只属于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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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刘卫东:锦瑟(5)         

  谷雨,白露,然后是冬天的突然来临。很长一段时间乡下书斋与城市之间的距离并不是我想得最多的问题。院子里的梧桐树吮吸着悲凉的雨水,片片落叶打在我的脸上。我只是对那失传的凤首箜篌感到不解与着迷。老木匠的歌声和蒙古男人的忧伤都不能解开我的迷津。他们一生漂泊,背井离乡,凭借手艺生活下来,却没有组成一个家庭。老木匠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在那堵土墙下孤单落寞的身影却时常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想起他雕刻的那些木器中,浸渍着他性格的木器,似乎就有这样的凤凰的木刻。那一身是病的老木匠完成了他的艺术,那是一只远古的凤凰,栖息在荒凉的人间冷漠的角落,潜伏在荒草蔓延的土墙脚下,一只受伤的惊魂落魄的鸟,号叫、嗥叫、流血。春天,水流花开,灰色的墙头草和爬山虎掩盖了它的光亮,老木匠的眼睛看到的世界已经很模糊了。他年轻的时候穿过的草鞋和补丁衣服,丢弃在光线阴暗的房间里,木头箱子发出酸甜的气息,除了油纸,一双青灰色的布鞋,雕刻的朱红木器,脏乱的年历,樟脑丸的气味之外,还有一种令人失望的压抑与晦涩。   

  我在偶然的一次机会,回到我的老家,我的祖母居住的那个大院子,也感受到了这种压抑与惆怅,以致我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想到不同的人生与不同的命运,我会有一种落叶归根的念头。那高傲的传说中的凤凰在南国的雨水中挣扎着不肯垂下高贵的头颅,而我面对满院的荒凉与梧桐树的落叶禁不住流泪了。祖母曾经很擅长一些针线活,在厢房的角落还有她留下的未完成的剪纸和用厚厚的布、用针线做的鞋子。常常以为,如果我能有敬爱的祖母一半的毅力与面对生活困苦的能力和勇气,那么我的艺术,我的文字将会像这南国雨水中凄凉的梧桐树一样坚强地成长起来,可以在孤单的人世间依靠自己的力量独自抵挡一面,可以为自己,为我的艺术增加新的生命力量。祖母留下的那些刺绣与针线品,用剪刀剪出的凤凰,还有那朴素的蓝格子衣装,风雨岁月,它们安静地躺在雨天潮湿的木箱里,只等我有一天能回到这里,与它们相遇。我一个人在茫茫世间不停地行走,不停地寻寻觅觅,和我的邻居老木匠,还有以前那个蒙古男人一样,需要独自去面对,去迎接生活中的种种伤害与伪善。他们漂泊在大千世界,走过无数个村庄,经历过太多风雨和人间的悲欢离合。最终回到这年代久远得已经模糊了的土墙下。老木匠的歌声我几乎淡忘了,但又似乎仍记得那旋律,低沉、回环、稳健,像大浪中一艘摇荡的小木舟。   

  这些音乐其实就是生活的全部。只有这些声音能将一个人的忧伤、愤怒、失意表达得淋漓尽致。走过那么多地方,我的肩上沾满泥土和尘埃,一路风尘仆仆,这音乐是我唯一的知音,是我在极端苦闷中唯一的牵挂。苦涩而芳香的泥土,是我年华似水的日子唯一可以信任的给我新的朝气与蔑视、仇恨、化解敌意的勇敢的心。乐音丝丝,艰难地与黑暗对抗、与虚无对抗,在温煦的水墨中分娩出悲悯的种子。弦乐有竹子的清脆悦耳,有雨水的阴柔与苦恨。   

  我突然在南国的淫雨天气里,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的突然死亡。荒凉的世界,一片废墟被那北方的河水指引着流向远方的远方。也许我原本并不理解这些音乐的源流,世界之大,我所知道的觉察到的仅仅是世界某个角落的一些尘埃,一些微弱的光线。借着这些光线,我无法完整地向你描述这些音乐的诞生与历史。牧歌就像野草一样潮水般生生不息,不能被消灭,深深地根植于我的情感世界,我生命中的大陆。它不停地在燃烧中与我所处的世界决裂,决不妥协。但是它并不局限于思想的交流,它承担了你情感的重压,让你渺小的身躯不至于被黑暗的一部分压垮。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欣赏这种音乐的经验、体会,你不可能理解我所说的这些透露着神秘味道的音乐。但是更重要的是你看到了光,那些异质分子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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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刘卫东:锦瑟(6)         

  获得真正的音乐,必须经历一个辛苦的过程,其难度与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无人区冒险穿越一样困难。我追求那种激烈的音乐,它却能给我冷静。最美的音乐可以成全你的贪婪,也可以毁灭你所有的审美直觉,把你抛入无边的旱海。语言从来不是真正的障碍,蒙古文也好,阿拉伯文字也好,你的真诚可以扫除一切障碍。它们只是剔除那些虚伪的爱好者的必要程序和形式。漂泊中的游牧民族的音乐根基就是这种坚定的信仰。它是对你自己的信仰,与你的苦痛有关,而不是不顾一切的牺牲和献身。你只有把握了这种音乐的本质,才可以下结论,才可以有所质疑,最后表达你的尊重和立场。这是自然界和文明史上原生的音乐,草木的精华,没有任何腐蚀作用。这音乐和汉字一样美得彻底,不留余地,直接阐述生存的意义和个人的情感。冷兵器时代的牧歌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流沙和塑料垃圾不能掩盖它的光芒。那漫漫寒夜里,老木匠和蒙古铁匠的音乐的价值也许就从这里开始影响了我的性格,穿过土墙和万水千山,在北方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蒙古高原。在草原上见到过自匈奴时代起就开始使用的蒙古包,是蒙古等游牧民族的传统住房。蒙古包呈圆形,四周的侧壁分成不等的几块,用条木编成网状,围成圆形,上方盖着伞骨形状的圆顶,巧妙地与侧壁连接起来。帐篷的顶端与四壁多用毛毡覆盖,用粗绳子固定。躺在蒙古包里,听着马头琴奏出的音乐,你已经接近了这种音乐最重要最隐秘的部分。   

  骑着黑色的骏马,配上结实的马鞍,甩响鞭子,我终于有机会伪装成一个牧人。我并非是一个蒙古人,不具备蒙古人的血统,我是汉语言文化哺育和塑造的一个沉迷古歌的孩子。有时候迫切地感到,血统成为理解和深入某种文明的不得不解决的问题时,我却已经被这些神奇的音乐彻底俘获了。如今的世界,追求纯粹的语言和音乐一样变得不可能。歌谣的谱系,传承与知识的联结并非是一个对应的关系,许多错综复杂的大规模的混流使这种理解越来越困难,遭到不可逾越的障碍。我满腔怒火,不停地在原地徘徊。   

  见过蒙古刀,斑斓、细腻的花纹和质地都有一种沉稳、冷静的形式,应该可以一刀斩杀叛徒的虚伪形式和伪装的艺术。   

  马头琴和蒙古刀一样是重要的器物,是蒙古音乐中一种著名的乐器。琴弦由马尾和丝弦制成,有的是用草原上野生植物的根茎、纤维、动物的皮革、兽禽的腿腱筋。音质沉静、浑厚,呜咽的声音中有一种野性的气息。以前在新疆、青海也见过这种马头琴,成吉思汗时期,马头琴就开始以一种乐器的身份在蒙古草原流传。马头琴由共鸣箱、琴竿、弦轴以及弓子组成。共鸣箱用黑松木或者枫木组成,两面蒙上羊皮。琴竿用榆木或者紫檀木制作。草原的生活方式和积累的游牧经验是你进入一种古老的语言和音乐的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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