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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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月记-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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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太太和陆二姨太保持了难得的一致,都生怕老爷迁怒自己儿子,于是结伴上书房来看。陆亦嵘看见了,赶紧朝母亲打手势,示意她们快快回去。
  陆子峥忽然道:“人是我带回来的。”
  陆亦嵘比赵曼娜更惊讶,他张大了的嘴好容易闭上,勉强笑了一下,脸色依旧有点儿白:“爸,你看,我就说我不是……”
  陆老爷子暗地松了一口气——他只为给儿媳妇一个交代,实际在心里头,他认为女人是男人的收藏,越有本事的人,就应当拥有越多越好的收藏品——,也正为了让赵曼娜彻底觉得信服,他不得不做出一点儿样子来。
  于是他几步转到书桌后头,拉开抽屉摸出一把黑漆漆的枪来,拍在桌子上,发出很夸张的声响:“你?你像什么话!你哥嫂闹成这样,你怎么先前不说话?哼,家丑不可扬,我今天打死了你,也省得明天被人说话!”
  赵曼娜看他举起枪来,虽然被陆子峥握住,心里仍忍不住一阵乱跳,一时忘记了哭,赶紧道:“爸,爸!是误会就好,我以为是咱们家他……爸,快别这样,枪最怕走火!”
  陆亦嵘也索性充作好人,附和道:“是啊,爸,您快消气,您别!”
  陆老爷子从鼻孔里极轻地哼了一声,他并不真想对陆子峥怎么样,而是做给儿媳妇看,教她从此再不敢这么闹,教她看着,这么许多事情都是因她闹起。于是他道:“要么你把人弄回去,要么我打死你。”
  陆子峥知道他的枪并没有上膛,于是微微地笑道:“您打死我吧。”
  沈黛勃然变色。
  底下的丫环婆子一听,这还了得?又是赶紧叫大太太来,又是七七八八地上来劝。陆亦嵘怪赵曼娜发人来疯,赵曼娜也知道自个儿闹得太狠,于是也一齐恳切地劝。
  一时间屋子里吵吵嚷嚷地闹作一团。沈黛挤不进人群里,只好伸着头看陆老爷子的手,只怕他一扳扳机!
  小丫头见了,赶紧扶她坐下,轻声道:“小姐,没事儿,没事儿,二少爷二少奶在劝呢,准好了!”再低头一看她的脸颊,又升起两片胭脂似的红晕,知道她又发起烧来,忙叫道:“老爷,老爷!沈小姐发烧呢!昨儿也没有药吃,烫得很!”
  几个婆子一听,道:“怕是要叫大夫吧?”也有怪小丫头的:“小姐发了烧,你早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报!”小丫头不敢把陆亦嵘供出来,只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连声认错。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也回看了所有人,他的眉头蹙起,又缓缓地舒开,准备给这个大清早的插曲做个了结。
  他看了眼陆子峥:“你不是能事儿么?你弄来的人,你自己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应该会再更一章XD求收藏求文评求各种!

☆、第二十章

  沈黛喝了西洋大夫开的小瓶的药水,过了片刻,额头上就渐渐地发汗,烧也退了很多下去。
  到晚上五六点钟的时候,有人推门送了晚膳进来。沈黛抬头一看,伺候的人已经换成了秋婵。
  秋婵提着食盒放下,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着,抿嘴道:“沈小姐,你还记得我么?咱们见过的,在方太太家里!”一边转头打开食盒,端出来三四个小碗,道:“这个是高汤焯菠菜、三色豆腐拌虾仁,这个是鸡油枣泥馒头和米粥。我看馒头怪腻的,不吃也罢,小姐吃一点儿别的吧。”
  沈黛虽然退了烧,嘴里依旧没味道,然而现在在别人家里头,不便再挑三拣四,就拣了几筷菠菜、舀了一勺豆腐吃,才吃了一口,只觉得那豆腐做的入味好吃,就又舀了一勺。
  秋婵看她吃得喜欢,就道:“这是咱们六小姐特意吩咐,叫厨房好好给小姐做的。做这豆腐,须得提前三点钟拿雪菜、姜末、紫苏切成泥儿,和豆腐一起腌了,才能有味道。豆腐去了豆腥气,自然比别家的好吃。小姐早先吃的那些药片儿,也是六小姐吩咐送来的。”
  沈黛道:“六小姐这么照拂,改天一定得当面谢过。”
  秋婵笑道:“小姐什么话?她再照顾你,也是该的!”
  沈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也只和她一笑,又喝了半碗粥。秋婵是这里的大丫头,自然非常会看人眼色,知道她病未痊愈,难免有一点困倦,就起身收拾了食盒,道:“小姐再歇歇罢!生病的人只有多休息才好,你睡一觉,让它发一发汗,醒来就好了。”
  她说着起身推门出去,走到了门口又道:“小姐有事儿只管按铃,我不在,也有婆子来!”
  沈黛靠着枕头支着肘,她看见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就过去拿了自来水笔和纸,靠回床上给白芙侬写了封信。真的,她很挂念白芙侬,也挂念喻兰卿,她想象等到自己回家,兰卿一定早就回去了,还和从前一样地照顾喻太太。说不定有名医的中药调理,喻太太的病也好了大半,现在更是秋天好时候,大家能一起结伴上八大处、上香山去玩。
  她简单写完了信,把它折起来压在枕下,药性渐起,接着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
  她半是入梦,半是清醒,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分外真实。她和兰卿坐在澜翠堂里,并不是在听戏,而是在一起摘菜谈笑。她总觉得兰卿笑得有点儿勉强,嘴边有话想说未说的样子。
  “小黛,我有话跟你说”,喻兰卿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宁绸刻丝衫,孔雀蓝的芝兰同寿图案一路蔓延到袖口,非常好看,连她的笑也非常安宁:“我这就要去了,咱们一向要好,我呀,和你先说一声。”
  沈黛道:“去?你去哪里?”
  喻兰卿道:“哪儿都可以去,就是劳烦你照顾照顾我妈,她想我的时候,你告诉她不要想我。”她看着台上,白竟仙安静地描妆,眼角眉梢,朝她独独一笑。她也笑了。
  沈黛道:“你们要一起走?走也有个地儿吧?你告诉我,我回头还可以来看你们。”
  喻兰卿用手帕包着自己的镯子褪下来,放在她手心里,起身道:“咱们要走了,你回去吧,回去吧!”哪怕是亲友,北平人也不轻易赠给贴身首饰,这不是什么好口彩,料定要永别的人才这么做。
  “看着前头的路罢”,她微笑了一下:“你的路还长着!”
  沈黛追上去:“兰卿!”
  喻兰卿回头推了她一把:“去!”她和白竟仙并着肩走出很远。
  沈黛被她这么一推给推出了戏楼,再回头一看,雕栏青瓦、檐角斜钩的三层小楼轰然倒塌,瓦砾和沙灰一齐吹下来。剩下来一堆残垣。
  沈黛独身站着。天上很圆很亮的明月照下来,隔着纱一样照出非常柔和的淡黄色光辉,街上掌灯千盏,却没有一个行人。她看着那堆残垣瓦砾,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悲从中来,非常伤心。
  沈黛一挣醒过来,才发觉自己靠在枕头上,原来刚才做了一个梦。一摸额头,出了一层虚汗;再一摸脸上,湿的还有泪痕。都说发梦易忘,沈黛已经想不起梦的细节,只觉得心里涩然,非常地不好受。
  她怕一会儿秋婵或别的丫环婆子进来,赶紧抬手背抹了抹脸,转头一看闹钟,已经过了夜里九点。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进来,沈黛抬头一看,见是陆子峥进来,就把手上看的书搁在一边。
  “来看看你”,陆子峥坐在靠床边的椅子上,探手过去碰了碰她的额头,道:“怎么还是烫?”
  沈黛道:“是你的手心烫。”
  陆子峥听了,抬手用手心搭了一搭自己额头。沈黛看他这样,忍不住笑起来,道:“我真不烧了,秋天着了点儿凉,喝一点药就好。”她晚饭只吃了一点汤水,到现在倒真的有些饿,肚子很轻地“咕噜”一声,脸上不由尴尬。
  陆子峥笑起来:“你要吃什么?让厨房去做。”
  沈黛赧然,于是顾左右而言它,转头看着窗外沿街的一片灯火,道:“今儿是十五,夜里有庙会么?”
  陆子峥微笑道:“你是烧糊涂了,今天是十六,有四牌楼的晚市。”
  沈黛撑着肘看了一会儿,嘴硬分辨道:“夜里的庙会,不就是晚市?”
  “晚市是晚市,庙会是庙会”,陆子峥道:“你想去看么?”
  夜里的庙会也好,晚市也好,沈黛在北平城里住了十七年,都没有去过,于是一口答应。
  陆子峥说走就走,也没有知会侍童小厮,带着她从西侧门一路出去,到街上临时雇了一辆车。
  拉包车的听说他们去四牌楼看晚市,一边呼哧呼哧地拉车,一边还忙着大声招呼:“去四牌楼,您二位去对了!当初永定门前头有两条长沟,一边叫东沟沿,一边叫西沟沿。这个您兴许不清楚,但我一提龙须沟,您铁定知道!那儿好多的相声场子、杂耍、算卦老合们可都是祖宗!现在全在这儿表演,尤其是那朝南楼的表演,您呀,一看就喜欢!怎么样,二位去不去?”
  沈黛头一回看晚市,对什么都挺新鲜,就道:“去吧。”
  车拉到朝南楼下,门口站着两个“看场子”的,陆子峥一进去,他们立刻认出来,于是跟在后头非常殷勤地端茶上点心,一路请到三排最中间的位子。
  开了场,先上来一段打戏,好几个习武的耍棍、抡锤,九节鞭子舞得呼呼作响,还有几个耍大旗的最为精彩,旁边的乐班子唢呐铜锣小鼓一阵伴乐,都引得台下叫好不断。
  打戏虽然精彩,却非常短,刚刚挑起看客的兴趣就完了,为的是捧后头的节目。台上一亮,  上来两个人,穿得一红一白,教大家一看就明白是要说相声。
  一个说:“哎,听说你是北平城最厉害的神算子,我不信。”
  另一个说:“你不信?你试试哇!来,我给你算一卦,你要算什么?”
  “就算算我的家中情况,我的子女!”
  “好嘞,我的话就摆在这儿。您呐,‘孀居不能有女儿二三’!你看准不准吧!”
  一个指着自个儿的鼻子,夸张道:“嘿,我一个大男人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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