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月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烟月记- 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白芙侬抬头一看,天上斜斜地挂着半轮月亮,半边绛红撒金的光芒还没褪下去,在云海里自由地上下浮滚。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她远远地望过去,柳梢翕动,鸦背残阳,无数归雀鸣啾着从北平城的琉璃金瓦上飞过去,再也看不见了。她看了一会儿,一低头,立即有眼泪滚下来,断了珠一样跌成几瓣。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好勤奋夸一下我自己w【滚走
  继续求收藏~求文评~

☆、第十八章

  自从皖系打赢了仗,直系再围不住城,便退回八十里开外的河北省去。从那以后,北平城的很多旧业重新兴旺起来,最“繁荣”的要数八大胡同,成日成夜的有人流连,每家门口都贴着玫瑰紫、妃红色的纸条,写着某某美人的花名。其次,卖货郎和零食贩子也有了胆子,挑着货担,在大街小巷到处转悠,甚至敢进到六贝勒府门口,喊一声“艾饽饽哟,黄豆面儿哟。”
  六贝勒的侧福晋毓如打发丫环宝翠去买豆腐。宝翠站在门槛后头,递出去两毛,从贩子手上接过白布包着的豆腐一看,马上道:“噫,这块都破了,不要不要!”
  那贩子也不客气:“小姑奶奶,两角钱,可就是买破豆腐的价儿!”
  总不能给贝勒福晋吃破豆腐吧?宝翠想了想,道:“那我出四角,你再给点儿葱,怎么样?”
  卖豆腐的抬头看了看贝勒府,笑道:“怎么着,过去当贝勒爷的时候不是挺威风么?现在连块儿豆腐也要和咱还价?您得嘞!”
  宝翠听了气不打一出来,道:“你去到处问问,哪家的卖豆腐不搭一点儿葱?还有送豆面酱的呢!你这个样子呀,又抠,又会损人,别想做好生意,再见吧您!”说着把两扇门“砰”地一关,转身进去了。
  宝翠一路回房去,心里依旧不服气,便折回西边屋子,把事情对毓如说了。不一会儿,打厨房里送了菜来,毓如看了看那虾仁五珍炖破豆腐,指着道:“一大家子人,就吃这么一样菜,越发没个人气儿!我好歹是他正经娶的侧福晋,现在连个穷学生都不如。他呀,钱赚不了一个大,道理倒还很多。大清朝虽然没了,可你看看,豫亲王一家子过得多好哇?人家自己在东交民巷做事,福晋给人抄书,也能挣好些钱。我也算认得几个字儿,想出去找事做,他就会说:这成何体统?体统体统,体统能当什么饭吃?”
  毓如拿筷子挑了只虾仁吃了,接着道:“先前沈大姑娘送来好几百,他又东拼西凑当了几百,好容易过到现在。沈姑娘是咱们什么人?非亲非故,钱总是要还的,看他将来几时能还钱?”
  宝翠听她说的声音大了些,赶紧打手势,悄悄地朝南屋里努努嘴。毓如知道她的意思,也就闭口不再说话,亲自挑了两个菜,并上刚刚熬好的药,一齐送到六福晋屋里去。
  六福晋在病中,一切都靠别人照顾,就算吃到这样挤破变了味的豆腐,也不好发什么脾气,只得笑道:“哟,这豆腐倒有点儿破了。”
  毓如心里藏不住事,一不小心,就露出了些不满来:“您呀,自己出去看看,咱们挑十一点钟时候最便宜的买,哪一块没有磕磕碰碰的?”
  六福晋道:“我不是怪你……”
  毓如听她说着咳嗽了一声,心里自觉失言,就比刚才热络了些,坐在床沿,把一碗药端过去,道:“笹笼里刚热好的药,先吃了吧。同仁堂里买来的红参,都是上好的,十几两一支呢。”
  六福晋比旁人多几分心,以为毓如嫌她抱病浪费了钱,脸上露出一分苦笑,道:“是呀,十几两银子,白白为我荒废了。宝翠?”宝翠赶紧过来应了一声。“你去看看东屋里的大核桃木箱子,我的首饰在不在?”
  毓如听出她有典当首饰补偿银子的意思,脸上不由几分挂不住,忙道:“福晋,您是知道我的,心里没想完,嘴上就顺口说出来,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红参都是上好的药,您养好了病,可比什么都强。”
  她坐在南屋里伺候六福晋吃完了药,这才起身,走到院子里的影壁下头,站着等六贝勒回来。等了半天看见人进门,一边上前接过鹅毛斗篷,一边道:“上午拎出去的鸟笼子怎么没带回来?这忘形多大!”
  六贝勒一愣,只笑了笑:“卖了。”
  “卖了?”毓如挑起细眉打量他一会儿,道:“银子呢?翠羽红项金翅雀儿,少不得二十两银子!”
  六贝勒被她逼问得没法儿,只好道:“送人了,行了罢!赌鸟的都有个规矩,你想赌,就得先送别人礼。你不送,到处就都不带你,你休想赚到钱。”
  毓如听了,只道:“这班子人,从前不过在园子里给老佛爷养鸟,现在好了,奴才来赚主子的钱!”
  六贝勒听得有了一点愠色,道:“你不要一口一个老佛爷。”
  毓如听他极力维持着旧时的面子,知道他还很有些要强的心,就叹了口气,道:“赌鸟,你懂得什么?还不是被他们下个套,哗哗地流出钱去。还不如去东四牌楼耍牌,你倒是行家,过手就是几百两。”
  六贝勒道:“你要我去赌牌?我好歹是个贝勒。”
  毓如道:“允禧,钱都要没有了,还在乎什么六贝勒,你去看看,大街上谁会管一个穷酸叫花子叫贝勒,有吗?我又不得不提老佛爷了,庚子年的时候,老佛爷和大行皇后逃出去,一路上那么多县官知府,几个来接驾的?何况咱们呢!”她见六贝勒有了一点动摇,继续又劝了几句。
  允禧道:“很多年不玩牌了,手生得很,你让我想想,再想想。”他让下人泡了一壶茶端过客厅里去,从柜子里摸出那副白玉骨牌来,抓在手上反复地把玩抚摸,眉头半锁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从底下上来一个小厮,道:“六爷,姜先生来了。”允禧马上站起来,拱了一拱礼。
  允禧一向不温不火,待谁也不过分地热情,另外还有一点自矜身份,不太肯主动去结交什么朋友。姜元泽是他在花鸟集市里认得的朋友,三十出头,在皖系府里当一个小小的顾问,非常精明。他看重允禧的那股风雅从容,允禧也觉得他为人不错,一来二去,两人算有了些交情,偶尔地也会走动走动。
  姜元泽坐下来,和允禧随意谈了几句天。他每交一个朋友,在心里必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唯独对允禧,他觉得可以宽容自己交上这么一个“并不实用”的朋友。
  毓如出来陪坐着,听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京戏、聊玉石珠宝,她如今虽然落魄,却很知道在客人面前保全自家的面子,只是笑着旁听,并不说话。姜元泽说话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他眉毛上肿起很大的一块乌青,就道:“啊,姜先生,这是碰着了?”
  姜元泽有些尴尬,伸出手去摸了一摸,疼得一皱眉,道:“啊,被人碰了,没事,没事。”
  允禧忙叫人拿白药膏来给他,问道:“什么人这个样子!”
  提起这件事,姜元泽心中就忍着气,他在同僚朋友的面前不能说,生怕遭人笑,在允禧夫妇面前却放松了许多,因为他们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危险,就道:“新上任的巡察处赵处长,说起来真是奇怪,陆科长特意下命令,从今往后多了一个巡察处,又找来一个混混当处长。允禧兄,你说这像话么?”
  允禧听不太懂,可也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道:“真不像话。”
  “是啊!”姜元泽拿了白药膏在眉头上抹了,接着道:“那个姓赵的到处吹牛,说自己人脉耳目如何如何广,揭发乱党有功,所以被封了处长。咱们就问他,什么乱党?他吹得天花乱坠,说那人从前是宝庆王府的大小姐,后来搬到庆安胡同,和复清会的人勾结,成了乱党。谁信他?允禧兄,你听听……”
  毓如听到他这句话,脸色渐渐地不好了,找了个借口就起身出去。她也来不及换衣服,只叫了一辆车,一路上白家去。
  白芙侬第一次看见六贝勒府的人上门,也很客气地迎到门口,道:“温格格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坐。”
  毓如看了一眼她,道:“我就不坐了,只过来说几句话,说完便走的。哟,六姑娘,这是怎么了?你看看,你的眼睛熬这么红!”
  白芙侬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只道:“温格格有什么话,只管说。”
  毓如朝院子里看了看,道:“沈大姑娘在不在?我有话告诉她!”
  “小黛她……”
  “坏了,果然是真的!”毓如也猜到了几分,便拉着她走到角落,轻声道:“你还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白芙侬一手被她拉着,一手扶着垂花拱门,生怕听到什么天崩地裂的消息。
  毓如把姜元泽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她,道:“沈大姑娘怎么样了,你知道么?别是被抓了去!”
  白芙侬侧着脸,白皙皮肤上忽青忽白,缓了好一阵子道:“我去到处问过,凡是拿进去关着的人都有记录,铁定没有她的。也不知道怎么,两三天了,连一个信儿也没有。”
  毓如也急慌了神,道:“那是怎么回事?不好,可别是……”
  白芙侬脸色一变,慢慢地摇了摇头,忽然问道:“温格格,那个姜先生提到的赵处长,是不是赵麻子?”
  “赵麻子?那是谁?”毓如看她的样子也叹了口气,安慰道:“我看,还是找人要紧,到处都找过没有?现在再关心是谁使了坏、谁污蔑人,晚啦!”
  白芙侬脸上阴晴不定,过了片刻才说:“没有温格格特地来一趟,我倒真成了傻子,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说到这里,才勉强笑了一笑,道:“劳你走这一趟。”
  毓如看她脸上有了点血色,似乎好转许多,就道:“行了,我是听他这么一说,怕真有什么事,就来告诉你。吉人天象,你呀,也别想得太多。”说着又嘱咐了几句。
  白芙侬心里感激,就一路送她出去,又掏钱打发了车夫,这才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