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情缘_亦舒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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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世情缘_亦舒长篇小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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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马上道:“请你与水玲珑小姐一起拍个照,我这篇访问,价值甚高。”
  她注视我的脸,半晌,说:“明午,你有六十分钟的时间。”说着优雅地转了身,招呼其他人去了。
  一旁喝着橙汗的张彦,悄声道:“何时兼职记者的?”
  “都是沈礼的主意。”我说:“水玲珑的独家报导据说有助他稳固跨国出版业。身为老友,义不容辞。”
  “没有其他原因?”“没。目前——”我坦白,毕竟老同学:“后来便不一样了,我为自己工作,那谜一样的女人,我欲探索。”
  “从未有人成功过的事,愿你例外。”
  “你可不可以提供你所知道的,有关水玲珑的过去。”
  “再说一遍:无能为力。不过,如果我是你,尽量自己去问。”他侧起头,向着楼上望去。
  “她在楼上?”
  张某点头。
  我当然不能擅闯。
  张某笑笑。来了这里后,我觉得连这个老同学也变得神神秘秘。
  当夜没有再见水玲珑,她一直没再露面。
  晚会过后,我马上回家,以电话报告成绩。
  电话几乎一响,便被接过,对方显然等很心急的。“怎样了,事情的进展。”沈礼劈头第一句:“拍了照片吗?”
  “也不是没有收获的,我发现了一个人。”本想把在花园见到那女郎的事告诉他,可是,不知怎地,话出了口,又止住。
  “什么人?”老沈挺心急。
  “唔——”我说:“张某。张医生。张彦。”
  “他?”老沈也好奇:“他在那儿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此小子做了白冰的上宾。”我道:“看来两人颇熟络。”
  我与他说:“明天,我正式访问白冰。”
  沈礼收了线,我躺在床上,双眼瞪着天花板出神,娇怯的女郎,冷艳的水玲珑,交替在脑海中出现,是什么使我把她们连在一起呢?我没有告诉老沈我的花园奇遇,因为,我不想把“她”公开,我竟把她视为秘密的一部分了。
  我失笑。
  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婆妈?
  把那小银盒掏出来,打开,小巧的香水瓶,小巧的玉照,轻轻摩挲着,我竟迷惑了。是仙女不是凡人?是披着长发的水玲珑还是盘着小髻的布衣姑娘?旋开了香水瓶的盖,阵阵幽香,就在绕绕的香气下,我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梦中伊人再现。水玲珑在远处带着幽冷的眼神,瞧着我,站在我身旁的,竟是那布衣姑娘,她眨动着眼睛,似有千言万语,我欲奔向前,又恐怕身旁的她受冷落,回头望她,又怕稍移视线,远方的她消失,一阵忙乱之际,白冰来了,她一手牵着水玲珑,一手拉着布衣姑娘,参挑战的眼神看我。我吸一口气,踏步站于她跟前,蓦地,白冰展颜一笑,把左右两位玉人,推到我的面前。
  我开心得笑起来。
  一阵惊雷在我头上掠过。
  急急拉着两位玉人。
  张开眼,哪儿有玉人?双手只抓住空气,那惊雷倒也存在,当然,不在天,在——我翻身,抓过响闹不停的电话。
  好梦由来最易醒!
  这可恶的人是谁?
  “表哥!”
  我登时跳起。
  “好没心肝唷。”
  我定一定神:“对了,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我支支吾吾的问,打着呵欠。
  “昨天,又不来接机。”
  “忙嘛。”
  “忙什么,都不回公司。”
  “你找的时候,刚走了。”糊里糊涂的答着,看看腕表,七点三刻:“这么早起来?”
  “时辰尚未适应。表哥,我到公司看你,等我啊。”
  “未开门,你下午才来。”
  “下午才开门吗?”她不悦:“分明不想见我。”
  “好,你来。”我哄了她两句,收线。早点回去候她吧,我的好表妹,所谓“青梅竹马”,便有这等麻烦——熟得太不拘礼了。
  我依然视她如表妹,她别将我看作情郎便是。
  我们的店子九点钟开门,回到公司尚未到八时三十分。转入商场,已瞧见她站在门外,举头张望,穿了一件短身毛衣,配黑绒裙,盘了一只小小的发髻——她不是小表妹,走近她身后,我心狂跳,是她,那个女郎。
  “你——”
  “噢!”她不防我在身后出现,微吃一惊。
  “上次,你买了一只日星月相表。”我说。
  她点头:“我送了给人,对方很欢喜。”
  “你选得好。”
  “昨夜——”我顿了一顿,说:“你见到我吗?在花园,白冰的花园,你匆匆忙忙的走过,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你记得吗?那个人是我。”
  她仰着脸,看敝店的招牌,并不留心我的话。
  她轻轻地念:“SOMEWHEREINTIME,什么意思?”
  “时光倒流七十年。”
  “你骗我,没有一个字的意思是角七十年的。”她转过头来:“我也有读书呢,我很努力,今天不懂的字,明天一定懂,所以,你顶多骗我一阵子。”她没头没脑的说,声音清脆,仰着脸蛋,就像一个不服气的孩童,教人又可气又可爱。
  “那最好,如发现了我骗你,马上过来算帐。”我边说边开了店门,她随着入内。
  “大清早来买表?”
  她摇头,低声说:“来看你。”
  “看我?”
  “看清楚你。”她望定我,也不打话,半晌,才把目光带开。坐在饰柜前的椅子上,看看柜内的古董表,我看她的眼,骨碌骨碌地转,根本不是在看表。我走到饰柜后,在店员惯坐椅子上,与她面对面,她抬眼轻望,这一望,教我心头一跳,昨夜,那仙女一般的水玲珑,不也是以同样的神情看人?
  我问:“小姐,贵姓?”
  “陈。”她简单的答。
  “可否让我知道芳名?”
  她俯身饰柜,问:“买表要知道姓名?”
  “不。”我道:“陈小姐很像一个人。”
  “哪像谁?”她抬起头,看定我。
  我又说不了,她们的外型并不相像,打扮更不像,但,某一时刻的神态,却又一模一样。
  我只得道:“一时说不出。”
  她笑。
  “尚未知道芳名。”我正在问,她却指着饰柜一只表,道:“那美女绘得极精致。”
  那是一只音乐表。
  我把它从饰柜拿出,圆型的袋表,金壳上刻有优美线条,中间是一位鬈发的美女,表壳周遭敷上一层悲翠透明釉彩,使画上的美女看来更夺目。
  她接过,反复地看着。
  “可以打开。”我说。把表上了链,再把表面揭开。悠扬的音乐响起。
  “我知道,那是WESTMINSTER西敏寺的乐章。”她兴奋的叫起来。
  “我懂得,真的。”
  就像小学生弄懂了最难懂的功课,开心得乱嚷。她仰起脸,问:“不是人人都懂得的,是吗?”
  我轻咳一声,不晓得好不好泼她冷水。
  “英国的大笨钟也奏这乐章。”她说。
  她端详着表壳上的美女,又细看打开了的内壳,问我:“为什么这种表会响?不是说古董吗?古时的人会把音乐带放进去?”
  “还不简单。”说话的,是刚进来的人,噢!我的小表妹。笑盈盈的走到饰柜前,一张苹果脸红粉绯绯。我惊喜,小妮子长高了又标致了,一脸佻皮的她,虽然有时使我烦着,但这活泼的苹果,却有她的娇憨可爱。
  “表哥。”她坐在“陈小姐”的身旁的小圆椅,笑嘻嘻的望着我。
  “倒来得快。”我说。
  “还担心你未回来呢,”她说着,侧身望了身旁的小姐一眼,道:“刚巧听到你问的问题。”她转向我:“表哥,由我来答好吗?”

  …… 
 


  
 
 
  
 

四 
 
  还可以说不好吗?这丫头。
  “很简单,表内附一个小小的百音琴,上了链,拨击,音乐便出来了,很好玩。”
  陈小姐不答腔,身子坐直,整个人戒备起来。
  “不过简单的百音琴只能反复奏着一首曲子,多听会觉得单调。”苹果正色道:“要收藏,别买这种,太普通。”
  “苹果!”我笑道:“别扰乱我的顾客,人家有心水哩。”
  苹果吐吐舌头。
  姓陈的把表打开、合上,再打开、再合上,把音乐重复听着,半晌,说:“包起来。”
  我应着。她今天没有背大布袋,钱,放在哪儿?我好奇,上次她在布袋里拿出一大堆钞票的情景,顿在脑际出现。
  她从裙子的袋子里掏出一叠美钞问:“什么钱?”
  她老是买了后才问价,只要喜欢,不论价钱。
  我不打算特别提高售价,便道:“三万块。”
  她点头,数了几十张百元美钞给我。把表包装好后,我把美钞按当日市值折港币,尚有余款,连表及零钱找回给她。
  “老实的生意人。”她说,瞟了苹果一眼,再不打话,转身离去。
  与刚回店子上班的蓓娜正那打个照面,蓓娜说了声“早”,她点点头,匆匆离去。
  “波士,她早啊。”看到一旁的苹果,笑着上前,苹果与蓓娜早就认识,也笑得拥在一起。
  “波士,大清早回来招呼熟客?”蓓娜嘴唇呶呶店门,指的是刚离去的陈小姐:“其实,通知我们回来便是。”
  “你怎晓得她是熟客?”我摸摸鼻子。
  “她不是来过的吗?曾经见过。”蓓娜道。
  “你以前见过她?”
  “她看起来很面熟,”蓓娜侧起头:“却说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我吁一口气。
  她们并未见过面,只是——我望着店门,低头,蓓娜见过的是水玲珑的照片,这姓陈的女子和水玲珑确有想像之外,我真想马上展示照片,教蓓娜一评。一旁的苹果推我手腕:“表哥,何事出神?”我恢复过来,对她道:“看到你,悲喜交集,不能自己。”
  “呸!”她打了我一下。
  蓓娜向我单单眼。
  我把表际迎入办公室。
  “我不回纽约去了。”一坐下,她便哗啦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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