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扒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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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扒子街-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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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那么回事呗!”
  “他人怎么样?”齐春兰紧接着问。
  “身上有股牛臭味,不好闻。”
  齐春兰总想问李海洞房花烛的那一夜是怎么糊弄过去的,可张了几次嘴,终于没有说出来,这终究是女子最忌讳人涉及的隐私,虽是至亲,关系又好,她娘都没提及,做表姨的怎好再问。那个秘密藏得越深越好,最好是彻底忘记,只当从来没这回事,李海从来没跟付小昂好过,她们也从来不晓得扒子街153号住着一个姓付的男人。
  可李海却忘不了扒子街153号。那破旧简陋的房间,留下了她太多的情感,勾恋着她整个的心灵,她把青春留在那儿,把少女的纯真、痴心也留在那儿。她今天“回门”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要见到付小昂。她要告诉他,她为他弄到一万块钱,你去上大学,阿姨去治好身体,家里的一切事情你都别管,有我哩。
  “我得去小昂家。”
  “这好吗?”戚桂香、齐春兰都惊异地望着她,“不怕……”她们努嘴示意外面坐着的牛贩子。
  “没事。”李海全不在乎,“你们看,”她打开手提箱,拿出一套深蓝隐格西服,两件白衬衫,一条红花领带,两双白丝袜,一双黑皮鞋。
  “好看吗?”
  “好,样样都好,给你爸买的?”
  “爸以后再说,这是给小昂的。”
  这俩表姐妹再次瞪大眼睛,惊呆了,“丫头,你这不是成心叫你女婿过不去?”
  “他过得去过不去关我什么事!他有意见,休了我,我还巴不得呢!”她又从箱子夹袋拿出一个红色封包,那是一万元钱,给付小昂的。
  戚桂香很有一些不愿意。但她知道,女儿决定了的事,她也没法阻拦,只好瘪瘪嘴表示不满。
第一章鱼引(16)
  齐春兰在表侄女后脑勺上轻拍一下,“鬼东西,我看博川县没哪个比你精的了。”她接着又感慨起来,“唉,付小昂找到你算是前辈子修的福气,你什么都给了他,现在还处处为他打算,宁愿自己不要命都要为他,世上哪有像你这么痴情的女子!”
  戚桂香却双锁愁眉:“海海,你现在是有夫有主的人,凡事可不比从前,一定要谨慎,检点。你这么做,我的心总不踏实,害怕又弄出什么事。咱们才清静几天?我不望你买好的给我吃我穿,我只求你别有事,让我安心过几天,少为你操心就够了。”
  李海瞟娘一眼:“你是瞎操心,你操出了什么名堂?我嫁了付小昂,你任什么心都不要操可你们不干,嫌人家穷,要找有钱的,攀高枝,找到牛贩子,他给了你们钱,你们恐怕也是得多操一些心。”她说着那委屈的情绪又涌了上来,眼睛又红了。
  她停了一下,提着箱子走到堂屋,对正在跟李顺才说话的牛贩子说:“我去了。”
  “去吧。”牛贩子爽快、大方地挥挥手。
  李海踏上她稔熟的石级,忽然感到这房子有些不对了。她急忙退下两步,看看门牌号码,看看两旁的门脸,没错呀,是“153”号呀!怎么房子里的摆设这么陌生,人也陌生。她的心忽然紧张地咚咚跳起来,难道……
  新房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这房子我买下了,他们母子前天就搬走了。”
  前天?天呀,就是我出门的第二天。
  “搬哪儿去了?”
  “不晓得。”
  箱子从她手中滑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她软软地瘫下身子,要不是新房主反应得快,急忙拖了一把矮竹椅塞到她屁股底下,她也就坐到地上了。她两眼茫然,神思飘忽,只觉心在隐隐作痛,仿佛有一把剜刀,忽然在她心上剜去了一块心尖,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滚落。
  小昂,你怎么这样,怎么要弃我而去,要避开我,躲着我?你怪我嫁人?恨我违誓?你怎么不跟我明说,要藏在心里?只要你皱一下眉头,咬定一个不字,我就不会松口答应我爸,宁死也不会迈出这个门坎,离开你的身边。我曾跪在这地上发誓,生是付家的人,死是付家的鬼。现在誓言还在耳边响着,可我已经找不到付家的门了!
  小昂,小昂,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可知道,为了这,我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经受了多么惨重的痛苦,这是一般人难以承受,是别的年轻女人绝不肯、也不敢有这么大的勇气承受的。我可都是为了你,为了我贫穷的家,做出这样自卖自己的事呀!我虽然离开你,可我的心却永远留给了你。
  小昂,你怎么这样绝情呀!
  “你是不是姓李?”
  她机械地点点头。
  “他给你的。”新房主搬出一只去年的老南瓜放到她面前,皱皱巴巴的瓜皮上刻着三行字:
  请面交
  李海亲收
  付小昂拜托
  她抱着南瓜,心痛欲裂,泪如雨下。小昂,这就是你留给我的临别的礼物:老大的南瓜!
  我晓得,面对我们的处境,你也难,我也难,我们都是老大难啊!小昂,我的小昂,我知道你比我更难。失妻之痛,痛入肺腑;失情之痛,痛断肝肠。我给你带来多么大的伤痛和苦难啊!
  她紧紧地抱着大南瓜,哭得直不起身子。
  心里想着,小昂是有心计的,恐怕不单是给她南瓜,如果单给一个南瓜,他何必还刻上字,要“李海亲收”,这可是一封南瓜信呀!
  她想到这,便仔细看着南瓜,抚摸着瓜上刻出的字。她摸着摸着,感到“亲收”的那个“亲”字有些松动,用手一抠,果然抠出一个小孔,南瓜肚里藏着一封用塑料纸包着的信。
  她小心地解开紧裹的塑料纸,取出信笺,平展在膝上,付小昂那刚劲有力的字迹立刻映入眼中:
  海,我听见迎你的鞭炮声,忽然明白,我的心被挖走了,精神也被夺去。我留在世上的,只有躯壳,没有心,没有情。
  你去吧,愿你幸福快乐。
  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只要我活着,你就永远年轻美丽,永远光彩照人。
  这房子不要了,让它留在我们的记忆里,就像你留在我的记忆,我留在你的记忆里一样。
  生活是艰难的、残酷的,让我们以十倍的勇气,百倍的坚强去面对生活,把握生活。
  不管你走到哪里,我的心总是陪伴着你,情总是牵系着你。我有千言万语,说不完,道不尽。可我得走了。新房主催得急,而我也得去寻找生活,寻找新的栖息之地。
  珍重再珍重,我的精神生命!
  再见!
  付小昂
  于离房之日
  李海抱着信笺,哭得抬不起头。
  她的心碎了,感到身子在下坠,坠到一个黑暗的深渊。
第二章如此来访者(1)
  柔软的东风像绵绵的拂尘,在面颊上抚拭,凉爽而微带湿润。近处那嫩绿的稻秧远处那深绿的麦苗,中间夹杂着一畦畦的金黄色的油菜花,如同一幅织锦的大地毯,把广阔的原野装扮得葱茏清新,使澄明的天空更显碧蓝透亮。
  吉普车在公路上颠颠簸簸地跑着,人就像坐在迅疾飞奔的马上,不时地弹跳起来;脚下的路是破旧了一些,到处都是坑坑洼洼。
  尤卫红坐在车前座,手不得不抓紧扶手,稍不留神,不是脑袋碰撞了车顶棚,就是额头撞着前窗玻璃。
  这条路是应该彻底翻修加宽了。尤卫红想。
  车继续前行。
  这里已是石塘村地面,那一口口的水塘,如同一面面的明镜,镶嵌在碧绿青翠的庄稼地里。堰堤上站着好些人,好像在推让着什么。
  尤卫红一眼便看见了村长锁长柱,锁长柱也同时看见了他。
  车在路边停下。
  “尤县长下来检查工作?”
  “我来察看这条公路。”尤卫红跳下车,活动着手脚,伸伸腰。
  “早就听说这条路要修了,怎么还没开始。”锁长柱指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你看每天过多少车,再不加宽修好,人家怎么走?我们进城都犯愁!”
  “你放心,今年年底会有一条好路给你们走,省级公路标准,双向四车道。”
  “那太好了。”锁长柱兴奋起来,要拉尤卫红进屋喝茶,又转身对走过来的一个青年说:“尤县长来了,你还走什么?陪尤县长聊聊,多难得的机会。”
  那青年露着雪白的牙齿笑了笑,表示执意要走的样子。
  尤卫红问:“我看你们刚才好像在争执什么?”
  “刚才?哦,是这样的。”锁长柱连忙解释,“前些日子我们村的鱼塘闹鱼瘟,严重的时候,水面上漂起一层死鱼,全都翻起白煞煞的肚皮,哪个看见哪个都伤心,可又没有办法,干焦急。有几家买了长香,纸钱,扎了瘟神在塘边烧化祷告也没把瘟神送走,可鱼照样死。畜医站的人只会给猪、鸡打针,不会治鱼病。后来听人说,庆河边上有一个能人会治鱼病,我们就去请了他。果然名不虚传,他配了一些草药水洒在塘里,鱼就不死了,很管事。大家见他来了好几次,往返几十里,车费都是他自己掏,便凑了五百块钱给他做医药、劳务费。他只收了一百块钱,余下的多一分也不要。大家过意不去,要挽留他在这吃了中午饭再走,他也不干,立马就要回去。这都是赶来挽留他的人。你刚才看见的那推推让让,好像打架似的,那是大家硬塞给他钱,他硬不收,推来推去的。”
  尤卫红听他这么一说,倒很感兴趣。博川是平原地区,水塘堰圳多,养鱼的也多,但能治鱼病的人却确实不多。他想结识一下这位能人,可仔细看这一堆人里并没有哪一个像是有技术的样子,便问:“你说的这位能人在这吗?”
  “在呀!”锁长柱把站在身后的小伙子推到尤卫红跟前,“就是他!”
  这倒的确出乎尤卫红的意外,他中上的个子,满脸的纯朴、诚实,跟那些吃娘饭、穿爷衣,还不会当家理事的年轻小伙子差不多,只是那两颗黑白明朗的眼睛透出灵秀和成熟。
  尤卫红有些惊奇地问:“你会治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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