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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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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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的弧度,从青涩懵懂到乖张明亮,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竟整整记录了八年。
  书架上摆放的满满全是录像带,大约几百盘,标了时间序列。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站起来走到屋内唯一的一张桌椅面前,颤抖抚摸过桌子上凹凸不平的反复雕刻到极深的划痕,她的名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他的执拗,沉默温柔。
  许墨说:“你当容之是为什么瞒着你?他是怕终有一日会忘记你,怕你伤心。那几年每一天他醒过来都会忘记前一年,前一个月,前一天,直至最后完全记不起你,把写着你的名字的字条每晚放在枕边,后来渐渐忘记了字条后他就写在手心,手心洗去后他便整日整夜地呆着这个房间里,他甚至害怕得不敢再入睡,我们偷偷给他放多剂量的安眠药,被他发现,他第一次发那么大的脾气。”
  “所有人都跟他讲,你已经死了,死了的人终会被人遗忘,何必要这样辛苦。他却跟我说,你一生孤苦无依,别人不记得也就罢了,若是连他都忘记,你便失去了与这世界,与他的唯一牵连,他不愿。”
  疯狂而隐忍的真相猝不及防的铺开在她的眼前,胸口有一把钝刀一寸一寸刺进她的血肉,锥心蚀骨之痛,她痛得几乎伏下身体,脸贴在冰凉的地面,左手掐进右手的手臂,直至掐的血肉模糊都不能压制住身体上仿佛凌迟一般的痛,只剩下克制而隐忍的悲恸:“容之,容之啊……”
  从断续的抽噎到嚎啕大哭,泪水如同决堤一般疯狂涌出来,孙怀瑾死的时候她没有哭,葬礼的时候她没有哭,到他的坟前祭拜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莫绛心一直以为是自己足够坚强,坚强到连他的死都可以没有一滴眼泪,现在发现都是自欺欺人,她不愿面对孙怀瑾的死,她的脆弱根本不堪一击。
作者有话要说:  

  ☆、二色莲

  他醒来的时候,四周白茫茫一片,他注视着惨白的天花板许久,才缓缓坐起身,抬手便看见了手上的输液管和身上的病号服,四周也是一片白,白色的用软垫铺成的地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所有的一切,全无棱角,除了隔壁间摆放的闪着冰冷光芒的手术刀和器械,他皱了皱眉,真是看一眼就觉得无比讨厌的房间。
  “嘭!”一声有银盘落地的声音,他疑惑抬眼,看见一个穿着护士装的女人满脸惊愕的看着他,突然她转身朝外跑去,边跑边大叫道:“他醒了!景医生,他醒了!”
  “诶……你先别跑……”他话都未说完,女人已经跑不见了,他微微有些郁卒。
  他低着头,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输液管,犹豫着要不要拔,想拔下来又怕痛,想了一会儿才放弃,委屈地嘟囔道:“所以我才讨厌打针,真讨厌。”
  坐在床上把玩自己的手指,手好像长大了许多,无名指上有一圈凹下去的痕迹,似乎原来有什么东西在上面,他想了会儿,脑袋里一片浆糊。
  “叮!”一声门响的声音打断了他,他抬起眼,就看见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有些诧异:“景凉?”
  景凉看他转醒后眼神清亮,精神尚好,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到坐在床上的人不满道:“这里又是哪里?不会又是你做什么稀奇古怪的实验把我抓过来当试验品的吧?咦,景小凉你怎么一下子长大了这么多,算了,你还是先帮我把手上这个碍眼的东西先拔掉!”
  景凉一下子愣在当地,对面那人又催促道:“愣住干嘛呀,过来呀,是不是被你家小白欺负傻啦?叫你平日笑一笑,冷得跟个冰块似的,难怪小白见我都比见你亲!”
  身后跟着的小护士“扑哧”一声非常不厚道地笑出了声音。
  “诶?护士姐姐,刚才没看清,你长得真漂亮,快,快过来帮我拔针!”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得人畜无害。
  景凉突然扶额,小护士红着脸愣住,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大男人叫护士姐姐她还是头一次,尤其是这个男人还长得该死的好看。
  “容之啊……你乖乖呆着这里,我先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景凉抽抽嘴角,拖着眼睛冒红心的小护士出了房门,他掏出电话,边走边拨,丝毫不理会身后人的控诉呐喊。
  “景小凉,丫你倒是放我出去呀!……”
  易家言是趁着天黑才来的,过来的时候极为小心,门口景凉已经等着,他见他也不多说一句话,走近屋子,打开机关两人便迅速闪了进去。
  易家言这才抬眼看这间极小的屋子,正对面是一整面墙的书,沙发壁炉生活设备倒是一应俱全,不过却是空无一人,他疑惑道:“他人呢?”
  景凉微微叹了一口气:“现在还在等检查结果,他醒了,不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他可能与你从前见的不一样。”
  说着便打开机关,整面墙的书籍往后移开,一道暗门,景凉伸手推了进去,映入易家言眼前的便是一个非常大的房间,旁边是无菌手术室,设备一应俱全,更像是关精神病人的房间,空荡没有棱角,满眼的白色,中间床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黑漆漆的脑袋垂着,手指在不停翻转,似乎在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
  景凉带着他走进房间,床上的人影还是恍若未闻,易家言疑惑道:“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挑战智力之类的……”
  易家言的额角抽了抽,小心翼翼低声道:“容之不会是毁容了吧?”
  床上的人却咻的一下转过身,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他,黑色的瞳仁清亮逼人,拍着手上高难度的智力测试怒道:“你才毁容了,长着眼睛不会看吗?景小凉,这又是谁?你知道的,我不跟智商低我几个等的人说话。”
  “……”
  易家言惊愕地看着他,分明是同样的一张脸,可神情,动作,甚至说话的方式截然不同,如果说从前的孙怀瑾是永立于山水河涧的从容不迫,那么现在的孙怀瑾则是清俊顽劣的少年,带着棱角,带着情绪,仿似揭下了一层嵌入血肉的面具,鲜活生动。
  两人回到屋外,易家言抬眸看屋子里的孙怀瑾,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
  景凉接过护士刚刚接收到的传真,翻了翻,下了结论:“应激性精神障碍,自我保护意识过强所造成的时间环境意识偏差,简单来说,就是记忆错位,他的病复发了。”
  易家言有些惊诧,景凉明白他的疑虑,解释道:“前几年,外界传闻容之去国外治病去了,你那时是不是还找过他,不过找不到?”
  “容之哪里也没有去,我和他只是呆在桃花渡的这个地下病房,整整一年,他病了,记忆退化非常严重。”
  “你的意思是他忘了我?”易家言微微一惊,皱眉道。
  景凉凝眉看向屋子的人,声音平稳:“不仅是你,他14岁以后遇见的人他应该都不记得了,容之小时候受过极大的心理创伤,并发了应激性精神疾病,把当时的事情忘记了大半部分,潜在的疾病一直没有根治,直到前几年弯弯空难的那一次,才全面爆发,他睡过一觉每天早上起来记忆便消失一点,直至完全记不起莫绛心这个人,我们把他强行从半山腰的房子里转移到桃花渡的时候,他的病已经非常严重,一系列身体上的并发症,胃肠功能紊乱,神经性厌食、呕吐,被折磨得瘦骨嶙峋,我用了整整一年才令他平复下来,只是这一次的诱因,我却不知道是什么。”
  “是你把他从火场里带出来的?为什么要伪造他的死讯?”
  “他亲自交待的。现在想来,他是知道自己醒过来会忘记莫绛心,怕自己一直想不起来,所以宁愿她相信他已经死了,也好过她面对一个病情反复的陌生人。”
  易家言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屋子里的孙怀瑾套着宽大的病号服,唇角勾着少年的顽笑,把玩着手上的魔方,眼神恣意而自由,没有半点负累。
  这是14岁以前的容之,他未曾见过的模样。
  “不敢相信是吗?他从前就是这个样子,毒舌顽劣,整个人一肚子坏水,让人恨得牙痒痒却不能把他怎样,骄傲得理直气壮。”景凉语气里带着怀念,更多的却是难言的苦涩。
  易家言拍了拍景凉的肩膀:“不论怎样他还活着,不是吗?”
  隔着玻璃门被白色的海洋淹没的孙怀瑾此时却微微侧过脸,手上的魔方快速翻转,脸色还是病态的苍白,可这样远的距离也能看到隐藏在过长的睫毛下过分清亮纯净的眼眸,那是尚未经历沧海桑田,人情冷暖的眼睛,纯洁得可怕。
  若能一直如此,该活成怎样截然不同的模样。
  景凉唇角的笑容还未释放,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笑意渐渐褪去,随手递给易家言,眼睛里已经是凉薄一片:“至亲不过是亲人,至疏也不过是亲人,呵,我倒是今天才彻底明白了这句话。”
  他走到孙怀瑾面前,调整了一下输液器的滴速,吃了安眠药的孙怀瑾已经睡着了,过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头发因为伤口绞短了许多,五官便愈发清晰明朗,唇角微微翘着,整个人看上去柔软无害,似初生婴儿。
  景凉眼里神色晦暗不明。易家言已经快步走上来,眼睛里还带着火气:“无非就是怕人对他不利,再把他关在这里,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景凉,你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要把容之带到易家去,看有没有人有胆子来!”
  说完便要去拉孙怀瑾,被景凉喝住:“还嫌不够乱吗?易家言,你应该知道我瞒住所有人偏把你带过来见他的理由!”
  易家言的手渐渐松了,景凉叹了一口气:“那份遗嘱是他一年以前病好后立下的,指明了让你执行。易家言,你知道的,容之身边真正信任的人能有几个,容之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把自己的路算得清清楚楚,即使知道最后可能是死路,避无可避。”
  “景小凉,我生病了是不是?”床上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清晰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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