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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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年少-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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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恕淳派发官帽:“让她当理事长。或者秘书长。”

    “你和她说好没有?”

    “侧面提过,她好像不愿意。让我和小苏说。她说小苏答应她就去。”

    这回居然又是小苏说了算。宋般若和苏杭,这两个到底谁压着谁?苏杭那蔫娃儿看来绝不是吃素的。

    于是梁夏又组织饭局,还是宋般若艾北,谈正事还是少带着菱角。

    菜刚上到一半,菱角来电话,说苏杭来家里了。梁夏正啃排骨,闻言差点噎到,他瞟了眼对面的宋般若,不露声色对菱角说知道了我就回去。

    梁夏也没心思和宋般若说基金会的事了,东一句西一句闲扯。好容易熬到大家都吃饱喝足,指使艾北送宋般若回家,自己打辆车赶回去。

    菱角来开门,表情悲戚,对梁夏竖起食指,小声说:“苏哥哥病了。”

    苏杭趴在床上,呼吸很费力。菱角给他盖了被子,还拿枕头垫在他肺部。梁夏弯腰细看,灯光下苏杭的脸上尽是冷汗。

    见梁夏来了,苏杭笑:“今晚我不能回去了,在你这混一夜吧。刚才我去找艾北,他家里没人。”

    “我们刚一起吃饭呢。你老婆也在。” 梁夏拿纸巾给苏杭擦汗,“你夜不归宿,怎么和老婆交代?”

    “我和她说下乡考察了,要明天才能回来。”

    梁夏看着苏杭的脸色,心中感觉不祥:“那药是不是有问题,你别再吃了。”

    “这病发作起来就这样。是正常的。就病理反应来说,现在的数据没有问题。再说了,就算停药,也还是这样啊。”

    梁夏发现菱角一直站在床边看,那眼神似乎很想亲手替苏杭擦汗。梁夏说:“你去睡吧,今晚我陪他。”

    菱角依依不舍的对苏杭道别,苏杭对她笑笑,没什么力气说话。

    梁夏把台灯调暗了些,又打开CD放了张钢琴曲,他将音量旋到最小,若有若无的乐声在静谧的夜色中漂浮,似荡漾在泉水涟漪中的落花。

    苏杭呼吸的声音很痛苦,但他还是强撑着说:“这是,你喜欢这音乐呀?其实听起来蛮好的,没有传说那么绝望。”

    梁夏抬起自己的手来看:“小时候我常看五个手指,看啊看啊,就想,为什么我是个人呢?为什么不是根草?做草多好呀,不用住房子,不用穿衣服,不用饿肚子,只要有阳光和雨水就可以活得生机勃勃。”

    苏杭好久没说话,他的眼睛闭合着,汗珠在灯光下熠熠闪亮,连发丝都濡湿了。他并没有入睡,而是在回忆什么。

    他说:“我小时候,爸妈经常冷战。爸爸说我思想落后是因为根不正苗不红,妈妈说我的坏脾气都是跟爸爸学的,半点也不像她。他们永远为政治立场争执不休,好像谁吵赢,谁就代表了正义。有一次,妈妈说要带我去台湾,不和爸爸过了。爸爸说她叛党叛国,他要大义灭亲。然后爸爸就把手枪掏出来。”苏杭说到这里睁开眼睛,慢慢举起手比在太阳穴上,“像这样顶住我头,我爸说,我妈要是敢走,他就当场让我脑袋穿膛。”

    梁夏默默帮他掖被子,苏杭看着他:“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很幸福?”

    梁夏说:“早就不觉得了。”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真实。早晨醒来的时候,常常会觉得,这世界总有一天和我毫无关系,就像我从没存在过一样。这种感觉,也许是怕死吧。不过这几年没有了。那些实验动物每天都会死,可直到死前一秒钟它们还以为自己能一直活下去。我看啊看啊,看得心也死了。”

    “你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还会这样呢?你不像我,我希望得到的东西太多。活着这段过程中,有的事我们可以左右,有的事我们左右不了,比如生命,只可以有限延长,长时间存世是办不到的。生命是以倒计时存在的,过了今天就永远失去了,虽然还有明天,但它是极其有限的。谁知道一生还有多少个明天?”

    “我以前怕死,是因为我还想抓住什么,有什么舍弃不了的。现在没有了,我很害怕这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你懂吗?我甚至连躺在身边的老婆都不留恋。”

    “你大概从没爱过她。”

    “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怎样才算是爱呢?我真的不知道,我连怎样做丈夫都不知道。我没有天分,也没有可以效仿的对象。可能将来也不会做爸爸。想到孩子我就很绝望,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他来,不知道怎样告诉他人为什么活着,我没有信心让他一生都感觉快乐。”苏杭伸出手,手心朝上,像是要接住什么似地,又像是在托着什么,他的手指瘦长,灯光落在手心里,令肤色变暖,“你想,小孩子是条命,会哭,会笑,有梦想的命,这条命交给你,你拿什么给他?”

    “我不这么想。我要让我儿子知道,你老子这辈子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你过上好日子,你也得辛辛苦苦给你儿子挣活路。想起来挺美好的,也很悲壮。人呐,得留点什么下来,儿孙就是咱们在世上刻下的到此一游。”

    苏杭笑起来,但喘得更急促了。

    梁夏去洗漱,再返回时,苏杭已昏昏睡去。

    苏杭一夜都不曾安稳,半夜时好几次忽然窒息而醒,爬起来喘了好久才缓过气。

    梁夏看着黑暗中他的背影,眼中泛起轻雾,又静悄悄蒸发在夜里。皎白月光披挂在他肩上,宛在水中央。

    周恕淳进展神速。很快通知梁夏资金到位了。周恕淳很是喜出望外,他原本只想做个地方公募基金,但这次款项远远超出了四百万立项要求,所以他决定将基金会升级为全国范畴。这样他就动身去北京联系挂靠单位。

    梁夏和他同机出发。

    有了基金会筹委会主任的名头,梁夏又开始联系那些北京餐饮业的老关系了。对于基金会出资人,梁夏很好奇,他问周恕淳是什么机构,出手如此大方?

    周恕淳讳莫如深,只是说:“那公司有国际风投背景,这个老板负责国内的业务,我和他说到小宋在基金会任职,老板很快就同意合作了。”

    梁夏觉得不踏实,希望周恕淳早点安排他和出资人见面,周恕淳答应了。

    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银行开户许可证、组织机构代码证、外国投资企业批准证书等等,凡所需企业证件一应俱全,梁夏特意找了律师事务所帮忙验看,出资人各方面都没问题。

    基金会后续有个绝对稳赚的度假村项目,出资人多半是盯上了那块肥肉,眼前这些钱确实算不上什么。

    和出资人见面那天,梁夏将地点安排在自己熟悉的一家酒店。这家酒店有地道勃艮第地区罗曼尼康帝酒庄出产的红酒。用评酒师专业术语来说,就是:酒体醇厚扎实,单宁结构紧实,平衡度佳,尾韵悠长。

    此外他家牛排也好。

    酒至半酣,梁夏算是弄明白了:周恕淳是小苏导师,小宋是小苏老婆,自己是小苏同学,这还不算,加上小宋那个绝对是土皇帝的爹,这帮人裹在一起圈钱,岂有圈不来的道理?周恕淳连艾北都拿出来说事,那也是小苏发小啊,现在是银行管信贷的。

    出资人叫沈谦。

    昆明新设的筹委会还没有购买办公家具,沈谦让把北京公司一批闲置的运到昆明。走物流费用并不低,与在当地买新的相差无几,可沈谦执意要从北京运过去,梁夏也只得随他。沈谦同时还送筹委会一辆奥迪,梁夏不得不自己当司机开回昆明。周恕淳借口研究所有事,坐飞机先返程,沈谦似乎过意不去,愿意陪梁夏从陆上走。

    长江摆渡口车排长龙。降下车窗,江风飒飒,潮湿的雾霭一望无际,灰蒙蒙的江流横亘天际,相形之下,排队的车流像细小的甲虫。江轮起航时“呜呜”长鸣,甲板划开浑浊的江浪,如鲸的巨尾。梁夏站在车边看江景。不时有提着竹篮的小贩过来兜售食品饮料。沈谦买了一袋茶叶蛋,脑袋钻出车窗,剥开蛋壳扔在地上。他剥完一颗鸡蛋就递给梁夏,梁夏摇头,沈谦就送回自己嘴,两口吞下去。

    “周导说你和小苏认识二十来年了是吧?”沈谦说,“小苏这人十足衙内脾气,很难缠。”

    自洗浴中心事件之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声名大振,当地无人不知有个苏衙内。听沈谦的口气,他是联系苏杭不成,才围魏救赵。

    沈谦捻鸡蛋壳,掐得哔哔作响:“其实天堂洗浴中心那事都是老鲍闯的祸,我给省委老齐打电话,老齐说这事他管不了。我去过苏政委那,但没见到。警卫员脸色也难看。说到底我也无非去赔个不是。苏政委不见,我就找小苏,我没空手去,带着三百万现金支票。小苏却说让洗浴中心照原样装修好,他再叫部队砸一次就算两清了。你说小苏这人怎么这样呢?基金会我出力,只要小宋点头,他小苏就得承我人情。”

    梁夏可算恍然大悟了。

    沈谦继续吃鸡蛋:“我这人话都说在明处,钱我不能白掏。难道洗浴中心就此停业了吗!”

    梁夏说:“小苏挺好的呀,我感觉他根本没脾气。”

    “那是你们铁磁!”沈谦不以为然。

    开长途很单调,沈谦虽然喋喋不休,但更长时间都在打盹。于是梁夏就在路上玩跟车。因为没有配备电子狗之类的东西,避违章全靠眼睛看,时间一长很累人。从成都出来后,在路上找一辆渝A的车,级别选帕萨特或马六、广本一级,奥迪的性能和这种车满可以轻松玩一玩,太高级的车就费心费油了,另外,开这种车的人还没富裕到可以视违章于不顾的地步,选车时也选一辆不是全新的车,因为假定它是老车,已多次跑过这条路。

    梁夏跟了一辆渝A的帕萨特,先是跟了近二十多公里,这辆渝A的车并没有什么异常,而且情况显示这辆车果然是辆多次走成渝高速的车,但凡它亮红灯时,只要仔细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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