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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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年少-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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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杭若有所思,指尖在书页上划来划去,然后他说:“假如离梦想有一百步,我们每个人走一步,一百人努力,连成线,梦想就会成真。这几年下拨的经费越来越多,政策在往好的方向调整。”

    梁夏说:“达尔文进化论是错的。我们的祖先不是猴子。所以你这样走下去,最可能的是,你作为周恕淳的养料被周恕淳吸收了,然后你自己在这世上留不下一丝痕迹。”

    苏杭回答:“那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我问心无愧。”

    梁夏又想暴打他了,但苏杭在咳嗽,他下不去手,梁夏冷笑:“问心无愧吗,有胆你回家对宋般若说一遍!”

    苏杭不敢答腔,收拾桌上的书本,然后关灯准备回家。梁夏站在屋中央不动,苏杭手搭在实验室的门锁上等他,梁夏怒冲冲地走出去,苏杭在他身后锁上门。他们两个一起走出研究所。

    梁夏跟着苏杭走,苏杭说:“你忘了自己搬家了?你家不在这方向。”

    梁夏仍然跟着他:“我看你上楼。”

    苏杭不知道梁夏什么意思,在单元楼门口站了一会,然后独自上去了。梁夏抬起头,找到了那个挂着浅色窗帘的窗口,整幢楼都入睡,只有那个窗口亮着灯光。窗扇是打开的,夜风牵住帘角,不时擦拭帘后的台灯。

    《六祖坛经》说在讲经会上,风吹动经幡。一僧人说,风动;一僧人说,幡动。两人争论不已。禅宗六祖慧能法师站出来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后有书记,妙信禅尼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怎么可以心动?

    千江有月,万里无云。

    灯光柔和,如雪地上的星星。

    这一次,梁夏脑子真的乱了。

    无论菱角如何费尽心机逗他,心底那沉沉的铅块都坠着,揪扯住五脏六腑,痛不可挡。他不知道到底是在心疼宋般若,还是对苏杭产生了某些歉疚,有什么正在发生,却没有人可以预知那将会是什么,他感到万分恐惧。

    昆明和俱融相隔不远。周末时梁夏就坐短途汽车回俱融看望阿普奶奶。阿普奶奶已年近九十,身体一直健朗。每天都下地做农活。梁夏请了个帮工,好在农忙时候添把手。但帮工告诉梁夏,阿普奶奶很少让他上工,像是不肯让人分去了劳作的乐趣。到俱融正是中午,梁夏在街边饭店打包了两份米线,带着去地头找阿普奶奶。

    路上艾北和宋般若交替来电。梁夏没有接。

    然后他不断收到短信。艾北说周恕淳把你卖了,宋般若要杀你,宋般若要拿艾滋病毒给你打,你千万别回昆明了,跑路吧。

    梁夏回复说已经跑路回俱融了,你来看看我呗。

    艾北说一会就到。

    眼前是一片谷子,沉甸甸的谷穗在阳光里,发出白里透黄的光芒。麦田中间,夹种了一些开着小红花的紫云英和正在开着小白花的莱菔花。戴着草帽的阿普奶奶在地里忙活,那身影是如此亲切,就连她发现梁夏到来时,大嗓门喊他名字的声音都温暖着他。梁夏对住她举起手中的塑料袋,阿普奶奶拖着锄头走了来,梁夏候她来得近了,从地头拾起浇灌的水管,阿普奶奶凑上去洗手。

    老太太麻利地抠除指缝间的泥土,同时打量梁夏:“你又做了什么绝后的事?要跑到家里逃难?”

    梁夏把水管偏向另一边,对准稀泥里的一只青蛙,水流甚急,青蛙疯狂地蜷起细腿窜去。梁夏哈哈的笑。

    阿普奶奶打开饭盒吃米线,她说:“般若那丫头来电话找你,她好像气的很。”

    梁夏捡了阴凉处躺下,头顶是密密匝匝的华盖,碎银般的阳光就像是婚礼上宋般若戴的银饰,叮当作响。

    两份米线本来有梁夏一份的,可他没胃口。于是阿普奶奶把两份全吃光了,梁夏就和她一起下地干活。梁夏卷起裤腿,把皮鞋和袜子都脱了放在田埂上。踩进稻田,沁凉细软,比洗浴中心那种深海泥浴舒服得多。

    做农民真好,一锄头下去汗水摔八瓣,等到汗水摔成九芯十八瓣茶花,丰收的季节就到了。梁夏伫立在田间,诗兴大发,放声高咏:“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望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阿普奶奶骂他:“快干活!连地也种不好,成天就只会在外面做些绝后的事!”

    阳光变作黄金色时,傍晚便临近了。梁夏将地锄得还算齐整,但比起阿普奶奶就差得远。他这才发觉,原来自小就没踏实做过这些农活,尽是忙着委屈和生气去了。

    艾北站在地头叫梁夏。

    梁夏命他下地帮忙。艾北没奈何,只得也脱了鞋袜走下来,阿普奶奶见艾北来了,索性将锄头递给他,自己回家做晚饭去。

    艾北等阿普奶奶走远,笑脸立时变作丧脸:“宋般若哭得好可怜,可乱了套了。周恕淳把这事推得一干二净。”

    梁夏问:“苏杭呢?”

    “苏杭想拦着宋般若也不成啊,就凭他,能管得住老婆才怪。不过有一点比较好,这事宋般若没让苏杭爸妈知道。”

    梁夏闷头锄地,土块飞起,砸痛了艾北的脸,艾北说:“她闹一阵就好了,还能怎么办。我和你说另外一件事,崔颖最近在考公务员,原来的工作她嫌不稳定。”

    “往哪里考呢?”

    “旅游资源开发办公室的副主任。”

    这事梁夏听说过。去年俱融下面的一个贫困县也搞过。列为贫困县有各种优惠,俱融下面那个县城好容易才抢到个名额。先排除了众多民女参选,再由多位高阶官员主持面试以示公平,以堵住落选官府小姐父母的嘴。俱融市也早就下发文件,专门安排副科级以上干部子女就业,许多毕业于职高和中专的干部子女被照顾进了事业编制单位。事件曝光之后,市政府回应说这是“为了稳定干部队伍”。

    艾北说:“这个职位其实也不怎么好,每个月才两千,不过现在就业越来越难了,就这么个破职位,行政级别连科级都算不上,还招来一帮人哄抢。人事局王局长,纪委陈副书记、工商局袁局长、人事局编制办何主任、监察局邹副局长,清一色官小姐,只有一位是郭市长司机的女儿,大概花了大价钱。”

    “这太有看头了啊。”梁夏兴致勃勃的,“官爹们华山论剑。”

    “崔颖找我爸想办法呢。”

    “艾校长也是武林前辈,帮帮儿媳妇也是应该的。我打赌最后武林盟主是你爹。你想啊,他们都只不过术有专攻,你爹那是十八般武艺啊,艾校长还是一代天骄级别的,起码在这地界没有他搞不定的事。你尽管放心,崔颖这副主任当定了。”

    “她当不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对她没感觉。”艾北又在那花痴宋般若,梁夏忍不住问宋般若到底怎么去找周恕淳的?

    艾北说:“苏杭不是病了吗,宋般若逼他去医院,他在试药,没法去治疗啊,他不肯去,宋般若就到实验室抓人,刚好老周在那里,老周这人绝对是卖友求荣的角色,他当时就说因为你拿着注射器要给一个两岁的小女孩注射,小女孩的妈都给你跪下了,可你还是要往人身上扎,然后苏杭就从虎口里救下了那小孩,再然后你就扎苏杭身上去了。”

    梁夏有些意外:“这我倒没想到。说起来和我一贯给人的印象也还差不多。老周这么胡说是想卖苏杭一个人情吧?苏杭死活不敢在老婆面前承认是自己扎的。”

    “没错。苏杭只说不是你扎的。宋般若问他是谁扎的,他又没胆子说。”

    梁夏沉吟了半晌,说:“老周这样说其实很聪明。就这样说好了。话说回来,最奸诈就是你吧,你怎么不帮我解释?”

    “我是怕宋般若知道真相以后把苏杭的肉都咬下来。所以才和你商量啊。最好是有个大家都能脱身的说法。”

    梁夏满腹怨气:“那就说苏杭查房的时候被一个狂犬病人咬了,他现在是狂犬病先兆,让宋般若赶紧和他离婚。”

    艾北只是叹气。

    梁夏又说:“宋般若嫁给苏杭就是自取灭亡。她从小到大对苏杭发花痴,现在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还有,给小女孩注射药剂,即使扎到苏杭,那也不会染上病,老周怎么说得这么不严谨。要说也该说是拿小女孩做病毒培育。”

    艾北愣愣听着。梁夏拿手机给周恕淳打电话,艾北听着他和老周串供。

    艾北用手指捣捣梁夏,梁夏不理。艾北又捣,梁夏顺艾北的目光看去。

    宋般若站在田埂上。

    向晚风起,她的发丝在微风中偶尔飞扬,风过后便又落回面颊,发丝将她的面容遮得有些模糊,可她并未伸手整理,她只是双手握着小手提包站在那里,看上去孤单极了。

    梁夏迎着她走过去。

    艾北有些迟疑,但也跟了上去。

    宋般若眼睛还是红肿的,她说:“我只是想找你们聊聊。”

    梁夏和艾北都不说话。

    宋般若声音低微:“是他自己干的。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

    这句话说完之后她的泪水又涌了出来,用手捂住嘴,以制止抽泣的声音。她颤动的肩头显得十分单薄。

    艾北说:“我们去梁夏家吃饭吧。阿普奶奶已经做好了。”

    梁夏抬起手想摸她的头发,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去。

    “走吧,吃饭吧。”他说。

    纳西族有道名菜叫“酿松茸”,是用松茸菌帽酿入肉泥,蒸熟后食用的,咸鲜清香,形状美观。此外还有清蒸虫草鸭、贝母鸡、天麻鸡。尤以天麻鸡最香:将天麻洗净,放入碗中,上笼蒸。鸡块用油氽一下,加入汤和调料,用文火焖,加天麻片,再焖,勾芡,淋上鸡油。上桌时满屋飘香,着实勾人馋虫。“酿松茸”端上来后,阿普奶奶用勺子给宋般若碗里盛:“妹啊,多吃点,好东西。”

    这地方水源碱性大,喝着减肥,所以当地很少见到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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