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人都干劲十足,加了把力,准备第三面炮。
洞外,布袋已经不够用了,只好把全锭的钨矿移进了屋里;刘通在忙着和朱子强进行碎石作业,碎出的石粉被汇在一起,成了一大堆;而且在水池里也开始用水管通入水去。水管很小,所以到现在池里还没有半池。
准备了金斗,刘通亲自下水,冲洗石粉。
刘小军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马上就去准备做饭。
而洞里,刚刚钻了一个炮眼的王二麻却因为咳得太厉害,不得不歇了一下。
“我来试试吧。”钟义树说道。
“你?你行不行?”
钟义树大嘴一咧,“放心吧,应该成。你在一边指导,我只是想学学嘛。”
“好,你来试试。”
钟义树举起钻头,一阵猛钻,不想钻头卡住,啪一声被扭成麻花,断了。他的左手还被断裂的钻头擦了一下,鲜血长流。
惊得他大叫一声。
王二麻却笑了,“你太急了,这要慢慢来。快用大锤把他敲出来。”
“哦。”
王二麻又咳了起来,而且这次咳得太厉害,口罩上竟是红色的!
王二麻赶紧把口罩取下,塞在了口袋里。此时钟义树正在敲打钻头,并没有注意到他。
咳定了,王二麻才呼出一口气,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色。
其实查出有肺结核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这几个月,他一直都不太敢面对这个事实。
医治?
医过了。
吃药吃了一个月,打针还打了十几天。
太贵了!
吃的药是异烟肼和利福平,这两种药的副作用都很大,已经影响到他的肝功能和肾功能了;打针的话,一开始打了三天的链霉素。为什么用链霉素?因为医生说这个药厉害。但是打了几天,他就感觉到身体反而更差,而且听力还出了一些问题。不得已改打青霉素。总的来说,这一个月的吃药和打针,把他的病情控制住了。而且再加上在家里休养了几个月,身体也明显见好。
但是最近因为愁着儿子学费的事——他成绩一直就很不错,考上大学是必定的,所以学费就成了一个大问题,心内烦燥,抽烟喝酒不断,病情又开始恶化,再加上今天的重体力活,和洞内恶劣的环境,立时有爆发的迹象,竟咳出了血。
他忽然有种觉悟,也许自己就是在等死而已。
但是怎么死才有价值呢?
回到家,等着病情加重,然后一死了之,让儿子和老婆孤儿寡母,儿子也上不大学,他们也将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
还是,有另一种死法,能让他们有一定的赔偿呢?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这个自私的决定,对刘小军造成了几乎致命的打击。
………【21,矿难】………
6月17号。
“你没事吧?看起来你脸色不大好。”刘通不禁问道。
王二麻的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好。他是一个人睡一间房,昨天晚上睡觉时,就咳了一个多小时,把其他人都吓坏了。
“没事,放心吧。”
“算了,你今天就休息吧,我负责炮眼吧。”
王二麻立时摇了摇头,“我行的。我真的行。我干这行已经几十年了,你还信不过我吗?昨天是钟义树说要试试,所以才折了钻头的。我真的行,你看我身体。”
刘通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说:“我当然信得过你。好吧,如果受不了,就跟我说一声。你也看到了,产量不错,所以,你的钱,我会付给你的。”
“什么也别说,你信得过我就成。”
王二麻叫上钟义树,扛了两根钻头,拿上一应工具,钻进了洞里。
柴油机不断吼叫着,喷出一股股黑烟。
这一次王二麻共打了二十个炮眼。
共花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他在洞里又咳得厉害。
“你没事吧?”钟义树不禁有些担心。
“没……没事。这点小事,有什么要紧的。”王二麻淡淡地说,但是脸上却显现出一股潮红来。他已然下定了决心。
钻好了炮眼之后,王二麻和钟义树收拾工具出了洞,然后刘通亲自跟着他们带着炸药进了洞里。
一个一个放好炸药。
同样是十六响。
王二麻又咳了起来。他掩住口,为了不让他们看到他的惨状。
“我看还是我来点火吧。”刘通说道。
“我来,这是我的工作。”王二麻很是坚决。
刘通看着王二麻,然后点点头。把打火机交给了他。
王二麻深吸口气,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要点火了。”
刘通又点点头,拉着钟义树走了出去。
看着那些导线,王二麻的手有些发抖。
真的要这么做吗?
打着打火机,引燃。
第一根导线。
第二根导线。
第三根……
他的手在发着抖。
他的心同样在发着抖。
他还不想死。
他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二麻,快点!”刘通在外面大叫道。
“知道了!”王二麻应了一声,声音在洞里不断回响着。
算了。
一切就这么办吧。
一根一根点下去。
最后一根,他拿在手里,然后把打火机灭了,并没有点上。然后他就转身往洞外走去。
十六响,点了十五根导线。
出了洞之后,钟义树就把松枝盖在了洞口。
两分钟之后,洞里传来了轰轰的爆炸声。
“十五响?”刘通立时惊叫道。
刘小军也吃惊非常,“有个哑炮?”
王二麻深吸口气,又咳了起来,一时直不起腰来。
刘通脸色变了。
有哑炮,这是谁都不愿意碰上的事。
“你确定全点上了吗?”刘通止不住问。
王二麻咳着点头。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刘小军好像看到他脸上还有一股黑气。
几人都心惊胆战的。
看着从洞口松枝里漏出的一丝丝硝烟,每个人似乎都在等着那最后一响。
炸药要是在洞里没爆炸,有好几种可能,一种是没点着引线——众人都相信王二麻不会这么粗心大意;第二种是引线点是点着了,但是灭了——这是最好的;第三种是引线烧到某处,因为引线是纸和麻线编扎的,里面塞有火药,中间的火药有一截可能是因为有空气或是其他东西而没有火药填塞,而且引线并没有灭,而是沿着麻绳往前烧,这样的话,炸药可能随时爆炸,所以是最危险的;第四种就是引线和**没有接好,但也很危险。
而且还有一种危险就是,不管怎么说,都有一管炸药没炸,进洞去找的时候,总要翻动里面的石块,如果一不小心石块之间相撞,产生火花或是刚好砸中,因为相撞击之间的能量,很有可能就会引爆!
但是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动静。
“是不是听错了?”钟义树问道。
刘通摇了摇头,“不会听错,真的有一个哑炮。”
“那……那怎么办?”钟义树真的怕了。
王二麻深吸口气,说道:“我进去看看。”
“不行!再等等。我先去把松枝移开……”刘通说。
“不行,我去!炮是我点的,应该我去!没事的。我干了几十年,从来没出过事。”
刘通咬咬牙,“行,你先把松枝移开,再等半个小时看看。”
王二麻点点头。
他小心地走到松枝处,移了开去,然后立即回转了过来。
看起来他也很怕。
没有人会不怕这种情况的出现。
“他妈的!”刘小军大骂道,“我等下先进去看看,带桶水过去!”
王二麻大声说:“谁也别跟我争!炮是我点的,当然由我去看!要死也死我!”王二麻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刘通刚想说话,王二麻立时又说:“通哥,我们是哥们,这事由我而起,当然我去解决!就算真被炸死,我也不怨你,绝不怨你!”
他说得不错。因为就算真的炸死,也是他自己炸死了自己。
但是他怎么会告诉他们,是他故意没点最后一响的?
他又怎么会说,他是自己找死的?
别人怎么又知道他是自己故意找死的?
没有人想到。
所以半个小时之后,在王二麻的坚持之下,他带着半桶水进入了洞里。
“谁也别进来!让我先找出那个哑炮来,谁也别进来!”
没人敢进去。
矿灯的光柱看起来很是迷人。
王二麻忽然想到,如果能不死,那是最好的。
但是,不死的话,儿子怎么办?
他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养这个家了。
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体有一定的了解了。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就算没有炸死,也会因病而死。不用三天,刘通他们就会发现他的异样,到时他就真的什么工作也没有了,只能在家里等死。
没有收入,没有尊严,比乞丐还不如。
所以他选择了死。
在乱石中,他找到了那个哑炮。
还很完好。既然刚才没有炸响,看来是天意!
手中拿着引线,掏出口袋里的小刀,把引线切掉了一大截,紧咬着牙,想到儿子和老婆,眼泪一时止不住流了下来。
死吧。
他狠一狠心,打着打火机,点着导线。
手里抓着捆着**的炸药,他回头大呼一声:“别过来,我正在找!”
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如果能不死,谁也不会选择死。
但是他知道他不得不死。
虽然这样对刘通和刘小军太不公平。
他知道他很自私。
但是他没办法。
他要养家。
他的死,完全可以让家人从刘小军那里得到一笔数额巨大的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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