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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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待梧桐栖-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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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溟墨先走上前,那张乐师的面皮已经撕去,身上还着月白的长衣。他苍白的脸颊仿佛能将清冷的月光弹开,整个人罩着一层更为冷峻的气息。他对蓝衣的男子保持着警惕,会笑着杀人的从来都是狠角色,尤其是那些笑得含蓄内敛的。他看着被包围的六王,并没有太多的犹豫,指尖流息四窜。

六王自知不妙,手持重刀愈拼上最后一力,他大吼着撞开了一个黑衣人,横扫重刀向君溟墨拦腰砍去。只是太慢了,君溟墨不过弹指一挥,凌烈的气箭穿铁而过,在重刀上留下低地般的炽坑。另外三名黑衣人从袖中飞出刀刃,各割伤了六王的两边手腕,还有一刀击中了他的后脑,而后鲜血同利刃一齐飞出。

六王应声倒地,虽不至死,然刀已废,手不能举,孤立无援,头上不断失血,神智亦渐模糊,已是绝地。君溟墨走到他面前,眼中没有半分同情,五指攒动,欲予他最后一击。

“等等……”君溟墨有些诧异地抬头,沉霖蓦然制止了他,水蓝的发丝浣洗于澄澈的月光下。

蓝衣男子身后执乌弓的蒙面人眯起了眼,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其余的却不甚关心。

她站起身来说道:“羌羯的世子已经知道他来过,若是他死在夏凉,羌羯完全可以认为是夏凉人下的手,且证据确凿,世子若乘机吞并六王的兵权,以此为由讨伐夏凉,岂不适得其反?”

君溟墨盯着她,曼声道:“你是为了夏凉,还是为了他?”仿佛是自千年雪山来的声音,冷得人齿寒。

她无言以对,只是记得林宸封说的那句“若要你相信我,你会吗?”,会吗?不会又如何?理智并不总能战胜情感,深陷后便甘愿沉沦。

良久,君溟墨握紧了拳,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总归有些道理,既然情况与预计有变,不杀他似乎也更合理些。”他转而望向江千雪,江千雪点了点头,向六王走来,取出随身携带的纱布与止血药,为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与君溟墨将他拖到不远处的大石后,让他不至在醒来前被人发现。

完成了这些后,君溟墨对她说道:“自会有人来处理他的。”她明白他话中所指之人,便偏下头不说话了。

“那么,诸位是来作甚的呢?”君溟墨的目光扫过那些陌生人,似是鹰隼审视着敌人。

蓝衣男子只是望着沉霖,意味深长道:“受嘱托,来接人的。”

她对上蓝衣男子的目光,其间仿佛黑夜里的幽潭,岑寂中沉着深意。她看了他许久,仿佛要从脑海中翻出此人的碎片,她蓦然对他回以一笑道:“那便走罢。”在君溟墨诧异的目光中随这些陌生人上了木船。

蓝衣男子回身对君溟墨道:“两位若是不放心,可一同前往,鄙船虽小,尚可纳人。”

江千雪唇锋略勾,颇为玩味,随后踏上了木船。君溟墨虽有疑虑,还是紧随其后上了船。

蓝衣男子立于船头,浅笑着一挥袖,木船便缓缓驶出江面,在巨大的月翳中滑入泠江之远方。她回首凝眸江岸,自己已是仁至义尽,这般离去便两不亏欠了。春夜无言,只是平添几分寒意耳。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似少年游…

夜渐转深了,木船高扬着素色的风帆,江畔依稀尽,海潮共月生。蓝衣的男子立于船头,含笑问道:“就这么跟我们走了,不怕是贼船吗?”

此时离江岸很远了,沉霖的心情亦已平静许多,可以笑得随意并轻松地回答他的问话了:“既然是故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呢?”她披着黑衣人送的披风,双手背在披风里,显得颇为悠闲。

君溟墨听后立时蹙起了眉道:“故人?”

江千雪立时来了兴趣,问道:“年轻人怎么称呼?”

蓝衣男子也不直说,笑道:“晚辈名里含清白静谧之意,不如前辈猜猜?”

江千雪搔搔脑袋,对曰:“可是名唤李白?”君溟墨则挑着眉道:“你就是那个李白?”

沉霖忍不住笑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自己都快把这事忘了,这两人却还记得这么清楚,想想当时不过是随意诌了几句,没想到还有人当真了。她憋着笑连连摆手道:“绝对不是,绝对不是。”

蓝衣男子不明就以,只是随他们笑笑。

稍稍平复心情后,她取出君溟墨方才带来的包袱,先前君溟墨与江千雪乘着他与沉霖初来临泠时乘的那两匹马,因着停靠偏僻,连行李都还在身边,便顺势带上了船。她翻找了一下,取出一支系着铃铛的细钿,举于朗朗月光下问道:“不知可识此物?”

江千雪率先凑近来端详了一番,笑道:“莫不是定情之物?”

她则轻笑回道:“前辈,不必再装傻了,他到底是何人,您难道还不清楚吗?”言罢,又将目光投向蓝衣男子。

蓝衣男子接过细钿,置于掌间把玩道:“没想到你还留着。”

三人相互打着哑谜,君溟墨有些不耐烦了,说道:“他到底是谁?”

她微微敛眸,狭促的月光投入她眼中的水蓝,喷薄出一片清冷,她唇锋略勾,缓步走近道:“藏得可真好啊,渊。那边那位姑娘是甘兰吧?”

蓝衣男子偏了偏头,停止拨弄那枚铃铛,声若薄雾般蒙着一层笑意:“你是怎么发现的?连墓眠也相信了,你竟然能一眼认出我们。”

她略一轻笑道:“起初事发突然,我确然未当即了然,也曾叹惋心伤了些时日。然日子一长,心便静下来了。转念一想,你带我去千年雪山本是为避暗月,却只一日便暴露了身份,仿佛我们这一路辗转毫无益处,不过徒然。然则你若原本便不是为了帮我呢?那一假死反而帮你摆脱了暗月。你深知换做平常,那邪教教主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然他若是得到了我即他所想要的天下,而你又埋骨冰渊,无从寻觅,他又何需再顾念你的生死?仅是情理上已可圆说,更何况疑点重重?”

渊拍了拍手,瞳光如月临江面般粼粼,他笑道:“我曾觉此番有愧于你,毕竟我等本非暗月之人,世故奈何而委身于之,不想牵连无辜。然想到你聪明如是,一路同行只是点滴便窥得全盘,纵是被暗月所掳,又如何呢?果不其然,别过四年,墓眠不知今何在,而你依然。”

君溟墨在一旁静听着那些与他无关的过往,面无表情,江千雪却硬是要掺和似的,跳到两人面前恍然大悟道:“我早说小渊不会死得那么早,这不又碰面了,就是这张脸跟以前的混不相似,见了前辈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对于这个玩心不死的前辈,渊还是若从前那般浅浅一笑,悠然道:“前辈,这张脸可是货真价实的,再撕可是要见骨了。”他如是一说,她乃知从前看了许久的那张面孔,不过是一张面具耳,而面具之下,他的眉目依旧清朗如风月,却多了几分笃定。

她拉扯过江千雪的衣袖,眨着狡黠的眼道:“前辈你就莫再演戏了,当年若是没了你在冰渊下接应,他怎能完璧于此?你们是早算计好了罢,同我说了那么多千年雪山的事,冰渊如何深不可测,寒蝎如何毒力恫人。若非那时他拉了我一下,手上与千年雪山格格不入的温热触感提醒了我,我还真想不出他怎么能逃出冰渊又逃出寒蝎的毒力。”

江千雪立时收起了笑脸,斜瞥了一眼渊,不满道:“总叫你们年轻人做事谨慎些,还是顾朝不虑夕,教人家没几日便看出端倪来了。”

渊笑意依然淡薄,不温不凉地答道:“我本便无意长此隐瞒,只是形势所迫不能当即诉诸。又道是寒蝎毒力深厚,服下解药的时辰定要拿捏稳当,纵是如此我也卧床抱病了好几日,残命侥幸于两剧毒冲突间保存,已是幸甚,还妄谈什么瞒天过海,滴水不漏?”

她轻吐了一口气,化作凉月下的一溜微风,而她的声音也如斯缥缈:“那么,你总说起的形势所迫,到底指什么?”

浩风乍起,江澜翻腾,搅碎一面镜月。不大不小的木船上载着十余人,却皆于此刻屏息了,静得仿佛无人的幽灵船。君溟墨稍稍抬眼,嗅出了风里的腥味。

“沉姑娘聪明如是,又助我等摆脱暗月邪教,得以重拾家业,恢复旧部,而复仇之日可待矣。还有什么是不能相托诉诸的呢?”一声柔软的女声从舱中飘来,恰是那长歌血雨的女子。

“清漪……”渊轻轻唤了一声。

竺清漪对他回以一笑,月光温柔,氤氲了她一袭浅色青衣的身影,她上前几步,又对沉霖礼貌地一笑,却不似先前对渊那般。她缓缓启声道:“正如沉姑娘所言,我确是甘兰。不过那皆是过往的名号了,如今站在这儿的是竺清漪与云愔。”

“竺清漪,云愔?那你们莫不是云暮城云家与音鸣城竺家的……”沉霖念着这两个名字,若有所悟。

竺清漪点了点头道:“沉姑娘果然心细如丝,这是在云暮城与音鸣城待了些时日便看出端倪来了。不错,我们正是云家与竺家仅存的后人。二十年前,那邪教教主仅为了云家门下的一个食客,便乘夜血洗了云家,因着云家与竺家世代交好,其又恐云家家主将秘密泄露于我父亲,连带竺家也一并灭口。可怜当时家父与家母携我前往云家拜访,那贼人携了三百教众突袭毫无防备的竺家,家中百余口人多为奴婢僮仆,仅有的十余名家丁与几名暗卫怎堪抵挡?事毕后其又连夜赶往云暮城,余事便不多赘述,惟我与云愔被家母藏于衣柜中,方侥幸逃过此劫。”言罢后,竺清漪睫羽微动,似是说到了伤心处。

其实在竺清漪详细说起前,沉霖已了解七八分,从前乌夜便曾与她说起,被墓眠囚禁的那个罪魁祸首,即怀揣影刺族百年的秘密与其子君溟墨、君氿泉出逃之人也提及只言片语,如今这些零散事件历经二十年后终于浮出水面,连成一条血路。

沉霖不语,云愔便道:“我与清漪是年不过幼童,我年长几岁,许多事只是在她心里留下阴影而记不确切了。乘火势未急,我抱着不过一岁的她从后院逃出,在郊野躲了几日才敢出来。再入城,只是云家已是一片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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