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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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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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急别急,咱们再派——”可足浑在一旁说着,脑子里楞是想不出派谁去挡,最后颓然叹一声:“要是太原王还在,岂会让他们欺负到门口来!”
  慕容暐想四叔死了将近一年,倒是头次听你念及他,难得。又联想起五叔,自己给他安了个车骑将军的闲职,如果派他……他看一眼可足浑,母后与五叔合不来是老早就晓得的,只是如果真的不喜欢,当年又何必一定要把她的亲妹长安君硬嫁给五叔呢?莫非所谓的胖打一顿再给颗糖想安抚拉拢,结果吴王非但不领情,反而冷置长安君?……唔,很有可能。
  这一年他不断旁敲侧击,渐渐把那件“巫蛊案”给猜了个大概。总体来说,先是有人告发段妃和吴王的家臣诅咒皇帝,在宫中放蛊,可足浑就把段曦妃抓了起来,要她承认或说出幕后主使。段曦妃抵死不从,受尽折磨。其间吴王受不了了,派人悄悄去探监对妻子说酷刑难忍,干脆认了算了,一切后果他来抗。但曦妃是烈性女子,她明白这整件事只是个借口,一旦承认,连累的不单单是心爱的丈夫,更是全府数十口人性命——皇帝皇后正等着看呢——最终她一句话也没说,生生惨死在牢内。
  段氏乃鲜卑大部,当年与他们慕容氏是真刀真枪扎扎实实硬打了几仗后才臣服的。段曦妃作为他们一族的郡主,身份高贵不说,自然也不可能受过半点儿委屈吃过丁点儿苦。当年那个诬陷的罪名,牢中那些残酷的刑罚,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忍下来,又是怎样去遭受那一场又一场的残毒?
  广陵绝响今安在,始知叔夜轻公侯。
  嵇叔夜死的时候,轻的又岂仅仅是公侯?
  “我有办法了!”太后突然大声道。
  “娘娘快说。”慕容评这会儿是全无对策。
  “呐,晋军不是快要打到邺城来了吗,咱们就别要了这邺城,回到龙城去,那儿是咱们发家的地方,又险山峻岭的,谅姓桓的一时半会儿追不过去,到时咱们再好好筹划打算,你们看怎么样?”
  “娘娘唷,太后唷,这招儿绝,这招儿绝呀!”慕容评一拍大腿:“反正龙城本原先就是我们的都城,迁回去好呀!”
  可足浑得意洋洋:“还有更好的呢。咱们再向秦国请些个救兵,要是他们能搬出人来帮咱们退敌,咱们就割些土地给他——不要因小失大嘛!”
  “好好好好好,这法子好,臣马上派使者去!”
  慕容暐道:“母后,朕觉得——”
  “唔?”太后与太傅一齐看过来,没料到他还有话要说。
  “母后,”皇帝斟酌着,“您的意思事,撤退?”更合适的词应该是逃跑。
  可足浑与慕容评对视一眼,慕容评道:“皇上呀,您可知那桓温是何等厉害人物,时人谓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
  皇帝挑挑眉。
  “且不说早年的奇袭成汉,就以近两次北伐来论,第一次把羌氏姚襄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逃往平阳,姚襄是有名的雄武聪明,如若未在桓温手中元气大伤,氐人怎能捡到天大便宜打败得了他?接下来第二次伐秦,秦以举国之力抵抗,堪堪保住长安,然而化的是何等代价!太子苻苌阵亡,丞相苻雄操劳过度死于军中,退兵后不久皇帝苻健也病死!皇上,此等不败之将,除非太原王重生,才抵挡得住呀!”
  “四叔也是未尝有过败绩……”皇帝半思半叹:“可惜两人此生再不得相逢。所谓一生不败——又何尝不是一种寂寞?”
  两名长辈直了眼盯他,末了可足浑道:“皇上下诏吧。”
  慕容暐久久站立,可足浑张口,慕容评以眼色止住。可足浑想一回,拂了衣袖往外走:“本宫静候皇上圣意。”
  慕容评微微躬身,也跟着退了出去。
  皇帝垂下目光,缓步踏上丹阶,龙椅御座,偌大冰凉。
  他凝视着,猛地背身抽离,如有鬼怪在后追赶。
  然而到了殿门前,又蓦然停住了。
  扶住门楣顿了顿,他深深叹口气。
  回身,展纸,提笔,一点浓墨滴下,洇开。
  勾成一朵梅花,独枝,琼骨,茕茕孑立。
  半晌后大笑。爽快,在圣旨上作画!
  一个侍从探头进来看了看,伏身,小心翼翼道:“启禀皇上,吴王慕容垂在殿外求见。”
  皇帝一扔笔,笑容未散,“宣!”
  “皇上有旨,宣吴王殿下觐见——”
  慕容垂振衣而进,高大身形略略一弯:“臣慕容垂参见皇上。”
  “平身。”
  “谢皇上。”
  殿中一时陷入寂静。慕容垂稍抬目,见着皇帝抚卷含笑之态,暗地皱眉,开口:“听闻晋军已至枋头,不知皇上属意哪位将军迎击。”
  “迎击?朕正要拟旨撤回龙城呢。”
  “什么?”慕容垂陡然上前一步:“撤回龙城?”
  他天生有一股不怒而威之势,炽烈迫人。霸,这个字是真适合他的,慕容暐心想,所以总是让当皇帝的忌讳不喜吧。
  还是笑,他并不答话。
  慕容垂紧锁眉头,喉头不住上下滚动:“臣请领兵迎战!”
  皇帝淡淡抬头,看着他。
  慕容垂毫不回避,重复道:“臣请领兵迎战!”
  “吴王知桓温此人么?”
  “知。”
  “听过他赫赫武勋么?”
  “是的。”
  “了解我们还剩多少兵力么?”
  “大概可估。”
  “那么,”皇帝柔声道:“……吴王确定打得赢么?”
  慕容垂拱手昂头,声自锵锵:“定教他后悔走这一遭!”
  皇帝心头浪涌,竟似被这咄咄气概镇住,神色凝重起来:“朕素知吴王骁勇,然即便太原王,也未曾在战前此般海口。”
  慕容垂见他口气松动,笑笑转眼:“陛下放心,晋军主力是步兵,而我们是骑兵,即使真的战败,也来得及跑。”
  皇帝啼笑皆非:“这话倒是实在。”
  慕容垂趁机道:“望皇上成全!”
  “也罢,”皇帝挥挥手:“吴王既来得巧,说明世事总是有些机缘。朕便下旨拨与你五万兵马,不知可够?”
  慕容垂面露喜色,点头,单膝叩地:“谢陛下!”
  长安,未央宫前殿。
  “当年桓温攻打我们秦国的时候,大军都到灞上了,哪儿见过他燕军一兵半卒?今日他们被打倒晓得找我们求救,我看是活该。除非向我们称藩,不然才懒得理他们咧!”大将张蚝鼻子哼哼。
  狭长眉眼的姚苌往上位者方向看了看,忖度着天王是个什么心思。
  晋朝桓温,这四个字不啻于所有北方统治者心头的一根刺,时不时扎一下泛疼——尤其对于秦。之前一次北伐,天王的父亲苻雄心力交瘁而死;又因太子阵亡,当时的皇帝苻健不得不另立独眼的苻生为储,致使继任一个残暴之君;又正因苻生残暴,天王兄弟为自保而宫变,才发展出如今的天王和大秦。说起来,如果没有桓温,那似乎也就没有了今天坐在上位上的人?
  这个世道……他冷笑,轮轮转转,最后却分不清到底是谁伤害了谁,谁又成全了谁。
  还有王猛……他看向对面静立端庄的仆射大人,这种沉稳的样子,真的很难想象当初他去灞上拜访桓温时满身抓虱子的情景啊!
  “姚将军看法如何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肃然而出,禀道:“以臣之见,救,若退敌,可得到燕已许诺的虎牢以西之地,有利;不救,晋燕相争,我们亦可混得渔翁之利,也不亏。故而——”
  旁边传来一阵低笑,姚苌侧首望去,却是邓羌。
  他眉一皱,竭力忽视此人。
  邓羌不管不顾,上前道:“禀天王陛下,臣认为为长远计,理当出兵。慕容恪已死,如今燕国手握大权的是上庸王慕容评。放在以前,慕容评倒也算是员武将,可自恪死后,此人早变得嗜财如命,根本不是桓温对手。一旦桓温进据山东,屯驻洛邑,击灭燕国,再具有燕的物力和兵力,到时只怕便成我之大患了!”
  一席话说得姚苌无语,众人动容。
  “邓将军分析得很对。”王猛缓缓开口,所有人把目光调到他身上:“桓元子的两次北伐已让他位极人臣,如果此次再行成功,以他之性格,必会挟其余威,锋头直指我国——正所谓唇亡齿寒,所以我们一定要出兵救燕。”
  他又一笑:“再说,与其让晋得逞所利,为什么不我们自己来干呢?燕因退温,必定兵力大损,消耗甚巨,如若能抓准时机,到时——”
  众将的眼睛点灯笼般,一眨两眨之后,兴奋地亮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鏖战枋头(下)

  “报告将军,西北方向出现了秦国军队!”
  “哦?燕军方面有何动静?”
  “依旧高挂免战牌。”
  桓温按剑而起,来回踱步:“秦军来多少人马?”
  “并不太多,一至两万左右。”
  “可探得仔细?”
  “若无后续,当是此数。”
  “下去吧。”
  挥退斥候,他望向桓冲与郝隆。
  郝隆道:“秦军人少,不足为虑。”
  桓温点点头:“然而他出兵的姿态,很值得琢磨。”
  郝隆笑:“看来氐秦倒也有两个人,深谋远虑。”
  桓冲瞅一眼自家兄长,见他沉思,知他忆起王景略,但笑不语。
  郝隆又道:“慕容垂老是按兵不动,是不是暗中搞什么名堂?”
  “燕军连败之师,但总这么耗着也不是法子,不如兵分多路向慕容垂进攻,诱他出来,一举击破。”桓冲想了想,“只是,我总担心我们的粮道——”
  “粮道深在我境,不必担心。这样,按你说的,兵分多路,探他虚实。”
  “大伯父!”彼一声豪猛粗犷,走进一名麦肤男子。
  桓温呵呵一笑:“镇恶郎来得好,有一事嘱与你办。”
  镇恶乃桓石虔小名,他是桓温之侄,自小勇气过人,曾于猛虎身上拔箭;长大后更是了得,军中一提及他名头,对患疾者竟有怖畏愈痊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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