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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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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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一闪而过。临死前他终于明白受都寺里他对应了哪支签语:成败总因性。
  除夕的时候,下了很厚的雪。
  慕容冲很忙,为登基前所作的准备工作事无巨细都有人一一向他禀报,当他再次见到拓跋珪时,后者正靠着没有阳光的南墙根儿,蹲着,旁边一个少年起身要走的样子。
  “道生,你要继续留在这里吗?”他听见拓跋珪问。
  “……也许。”
  “如果——”
  “不,不,我只是把消息告诉你,可没想高攀你哟。”叫道生的少年一笑,他本是清秀,这一笑却突然变得眉色如裁,眼波流晕。慕容冲暗皱了皱眉,道生已经挥手走了。
  拓跋珪见了他,并不站起来,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点了点头,手里把玩着无名,在地上时不时划两下。
  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的,但这平淡,更让他永铭于心——
  “要当皇帝了?”
  “啊,进去再说吧。”
  “算了。突然想见见你……我也该走了。”
  “……走?”
  “是啊……我明天回贺兰。”
  “明天?回贺兰?”
  “嗯。”
  “怎么回事?”
  “有些事情……我得走了。”
  就这么几句话。
  几句话说完,没等他问是什么事,拓跋珪就收起匕首,站起来,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冲口想叫住他,却终究没有开口。
  心底有种感觉,当时不明白,要等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是……永不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初显峥嵘(上)

  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的二十天后,拓跋珪总算赶回了贺兰山阙,他掀帘而进,把帐内一干人等吓了一跳。
  “阿妈!”等到他一声唤,贺兰姜才确定眼前真是自己的大儿子,她哽了两哽:“你终于回来了!”
  “阿仪呢?”
  贺兰姜指指西侧。
  拓跋珪大步跨过去,拓跋烈正守在床头,看见大哥满眼血丝疲惫已极的样子,不自觉避了避。
  拓跋珪掀起毯子,拓跋仪躺在底下发抖,眼神呆滞。
  “阿仪!”他清晰地看见二弟脑后颈脉突突的跳动,仿佛血管要随时爆裂开来。他下意识的抚住,沉痛的叫。
  回应他的,是更加剧烈的抽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人来看过没有?”
  “已经请巫师做过法了——”贺兰姜没说完,被拓跋珪打断:“不要巫师,我要医士,找医士!”
  “可是——”
  “萨满巫师是没有用的,你难道要看着阿仪去死!”
  “我——”
  “你怎能这样对你阿妈说话!”帐口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一声不响的出走半年,回来就是这种态度吗!”
  帐内几乎所有人都站立起来,迎接辽西公主。
  拓跋珪闻言愧疚地看贺兰姜一眼,很快又道:“可是,巫师确实不起作用。我要求找一个医士。”
  “巫师怎么没用,要不是巫师请大神帮忙,阿仪能坚持到现在?”辽西公主缓步过来,看一眼拓跋仪,然后坐下。
  “然而如果找的是医士,阿仪说不定已经好了。”
  “你——”辽西公主掀了掀眼皮,隔会儿冷冷道:“别的没见着,倒是学会顶嘴了。
  贺兰姜赶紧朝拓跋珪使眼色。
  拓跋珪深知阿婆在贺兰部的势力举足轻重得罪不得,更知她信仰神灵不屑医药,然而,床上躺的不是别人,是他弟弟。他道:“医士也有医士的好处,阿婆又为何一定不让他们来看看呢。”
  “贺兰部没有医士。”
  “什么?”
  “这儿不需要医士。”辽西公主波澜不惊地。
  拓跋仪突然爬起来,头抵住柱椽,拼命的呕吐。因为肚子里的东西早都吐完了,所以只剩下些清稀的液体。
  拓跋珪顾不得再与辽西公主争辩,连忙帮他擦拭嘴角。
  “阿仪,阿仪——”他欲搂住他,可拓跋仪乱滚着,喉咙里发出嘎嘎的声音。
  拓跋珪使出全身力气方把他抱在怀里,紧紧抱住他。
  二弟的背脊瘦如刀削,又尖又薄,身体僵直。
  一种近乎死亡的衰竭,一寸一寸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把他抱得更紧了,他从不知一个人可以抖成这样,像随时可以崩溃。他只能尽力按压着他,以致当拓跋仪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他自己却有死过一次的感觉。
  这就是张衮第二次见到拓跋珪时的场景:少年坐在满席吐出来的秽物里,从头到尾只有两个字:“阿仪,阿仪。”
  一切招呼解释都免去了,他上前说了一句话:“到这会儿没死,就有希望。”
  接下来他们度过了平生最艰险的一个夜晚。张衮一直觉得拓跋仪简直是在拓跋珪的坚决要求下才活下来的,整整一夜,哥哥不停地在弟弟耳边呼唤他的名字,生怕弟弟一觉睡去再也醒不来。
  张衮用刀子给拓跋仪小腿划了一道口,告诉拓跋珪他弟弟中了剧毒,即使活下来,也有可能伤害到脑子。
  此后数日,拓跋仪的小腿成为毒的宣泄口,皮肤肿胀几乎透明,喷涌而出的脓水常常不多刻就浸湿了半床毡子。
  没有人相信他能活下来,除了拓跋珪。
  他每天喂他吃药,跟他说话,清洗伤口——他不放手任何人来做这些事情,哪怕他之前已有将近一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他坚撑着,哪怕贺兰姜亲自来劝。
  拓跋仪的眼睛依旧空洞无神,小腿一碰就是一个洞,然而总算一天天好起来,虽然每天还要发作几次,但抽搐的时间越来越短。又过了三天,拓跋珪稍稍放下心来,出去擦了下身体吃点东西,突然情势急转而下,他跟着女奴匆匆赶到的时候,血、黏液、唾沫,腐烂的气息扑鼻而来。
  张衮也急匆匆赶到了,看着那似乎再也停止不了的抽搐,他凝重道:“我只能试针了,刺他的头部。”
  拓跋珪看看他,两人目光无声交流良久,拓跋珪平静地道:“那就试吧。再也没也办法了。”
  他走过去,按住弟弟剧烈抖动的身体,拓跋仪吐出来的脏东西马上沾在了他新换的衣服上。他视若无睹的抱起他的头,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
  然而他知道,这一针,可能使他安静下来,也可能让他永远睡过去。
  “阿仪。”他低低道。
  奇迹发生了。一针下去,当他们以为拓跋仪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水。”
  贺兰姜双手捂住眼睛,慢慢倒退出去,满含热泪。
  一切慢慢好起来。拓跋仪开始进食,腿上的伤也慢慢一点点愈合,除了——
  “阿仪,不要整块咬,用刀子切了吃,知道吗?”拓跋珪将拓跋仪口中吊着的羊肉取下来,放在盘中用刀子割开,耐心地做示范。拓跋仪看看他,看看刀子,看看羊肉,点点头。拓跋珪摸摸他的头,又手把手教了他刀子用法,嘱他别伤了手,才放他与羊肉作战。
  一旁张衮看着道:“二翁主虽然把这些东西都忘了,不过悟性智慧还在,一段时日后当与常人无异。”
  拓跋珪点头,看一眼拓跋仪,后者虽然刀法显得生疏,却也有模有样。他笑道:“阿仪很聪明,我不担心。”
  拓跋仪似乎听出来哥哥在夸他,仰起头来笑。
  拓跋珪忍不住再摸摸他的头,对张衮道:“早前一直没时间问洪龙你怎么到了这儿,可是阿仪的救命恩人呀!”
  张衮道:“吉人自有天照应,可见二翁君是命厚福深之人,本来四公主托我带些东西给大公主,正巧撞上这桩事。”
  “你还要回铁弗部去吗?”
  “不,我早三年前就离开了铁弗。这次是去探望四公主,所以顺道。”
  “那三年来——”
  “一年在敦煌,一年在冀州,还有一年四处流浪。”
  “敦煌?”拓跋珪有些印象:“是不是有个僧人在营建一个莫高窟?”
  “不错。”张衮道:“现在可不止乐僔大师一人,许多人受了他的感染,纷纷上山凿洞呐!翁主竟然也知道,定是他化缘来过吧。”
  拓跋珪点头。
  “乐僔大师一年中一半时间呆在敦煌,一半时间出来不辞劳苦,实在让人敬佩——你可知道,画壁画塑泥塑的过程原十分艰辛,他和匠人们缩身在一个个矮小的洞穴里,每天与风沙为伍,受饥挨渴更是稀松平常的事,不过也许越是艰辛之境,越能激发人的潜能——那一片片壁画塑像,竟然瑰丽逼真得很,翁君有机会实在该去看看。”
  “看样子你被迷住了。”
  张衮并不否认,又道:“若真能开出一个个佛窟,必为佛教弘扬奠不世基业。”
  “汉人是不是信佛教的很多?”
  张衮笑笑:“乱世之中,不论胡人汉人,只不过是需要一样东西支撑自己活下去而已。”
  拓跋珪若有所思,停了片刻道:“冀州呢,冀州有什么地方吸引你?”
  “留在冀州纯粹是意外,我遇见了崔玄伯。”
  “哦,那个有名的河源崔氏。”
  “大翁君知道得很多呀。”张衮赞许道。
  崔氏一门是北方十分有名望的高门士族,以才学著称。崔玄伯名宏,玄伯是他的字,自小便有“冀州神童”之称,据说当年苻融到冀州出任冀州牧时,还曾专门上门拜其为阳平公侍郎,领冀州从事。
  拓跋珪笑笑:“对了,你那儿有没有药草方面的书,借本与我看看。”
  张衮从怀中掏出卷册子,拓跋珪道谢,接过,又问:“阿仪这次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应该是种蛇毒。”
  “蛇毒?”
  “对,你看他的小腿上,有两个细细的孔。”
  “听阿妈说,他就是在这帐子中受的伤——帐中哪来的蛇?”
  张衮摇了摇头:“草原上蛇确实比较少,有的话也基本无毒。真正剧毒的蛇一般生长在深山老林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也感到十分奇怪。”
  总有什么缘故,拓跋珪想,虽然大家都说是偶然。他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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