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顷莲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一顷莲殇-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门口的女子依旧静静微笑,盛满明艳的眼里突然多出一些闪烁的雾气,悲哀绝望。她独身立在那片火红的花海里那么突兀,绛紫色衣裙就像另一朵大开的红花,却是绽放出最为浓烈的美。
  当晚的宴席,留音知道自己一曲下来踏错了两个节拍。
  好在用编舞掩饰了过去,加上也没人看得懂,就谁也没在意,唯一能懂的那人抱恙了没有露面。
  为何自己从一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不,这决不是因为茗文公主也在场的关系,而且她看起来似乎比他还定不下心,宴席直到了半夜也没结束,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似乎生生要冲破内心的茧钻出来。
  至下半夜,夜宴终于进尾声,留音匆匆退了场,便急忙朝闲散居奔去。衣裾飞快拂过荷影,黯淡的昏月照在一片浓黑的荷塘里,连最后的光芒也被那片深幽吞噬了,池水反射出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快奔过长廊,那样快而惊惶。
  “丹蝉。”他推开小筑的竹门,却有一股浓烈腥味扑面而来。
  走了两步,他停住了,瞳孔骤然扩张,“你……”一裙衣角浸渗在血色之中,显得惨烈无比。于是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怎么会……
  那柄匕首上的珠玉,明明该湿润可融,却生生刺痛他的眼。
  “丹蝉……”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空了,好不容易才在她身边跪下,轻轻抱起了她,却生怕再弄痛她一丝一毫。
  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似乎在抓着最后的生命,血不断地从她口中涌出来,似乎永远也流不完。她喉间翻滚着血沫,却在说:“你、回来了?”
  “嗯。”
  “那……我不是要死了?”说的时候竟然在笑。
  他用手去捂伤口,语气轻柔得快要滴出水来:“不要说话,我带你找太医。”冰冷的指尖触及到她背上,沾染上满手温热猩红的粘腻。
  “不用了……”她拉住他,却紧紧不放开,“十年前我就该死了,偷活到现在,老天不会让你救第二次……”
  “我救得了你第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留音没有焦距的眼中终于有了悲恫的神色,他执拗地抱着她,却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在骗自己。
  丹蝉眼中依旧残留一丝明亮,却有泪顺着脸颊落下。从他救她那天起,她就告诉自己会永远陪着眼前这个人,哪怕依然怀抱着仇恨——可她做错了吗?眼看着他一步步走着怨恨的道路,痛苦得无以附加,却还是不阻止,是做错了吗?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仇恨,我想你将它遗忘的啊……”
  留音的身子顿时僵了一下,随后却悖然苦笑出来:“你明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活到今天。”
  “我从没、后悔过。”丹蝉的眼神似乎离他很远,他自己感觉有一种东西从她体内不断流失,不是血,而是每一分一毫生命……她问他:“你有没有爱过我?”
  留音无神地看着她,眼神悲伤却无法回答。
  丹蝉终于叹了口气,仿佛已经早已知道了答案,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手背,犹自笑得悲凉:“我以为……”
  她挣扎了一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牢牢地揪着他的手,声音突地高起来:“留音……你答应我!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心……你答应我!”就像即将衰败的红花,突然绽出了最后惨烈的鲜艳。留音的心猛地一阵抽痛,接着麻痹地没有了知觉。
  “你答应我!”她的手渐渐松开了,眼神却不动地执意要最后的誓言。
  留音把她搂在怀里,低头吻了她的唇,却说:“等我做完该做的事……就去地下补偿你可好?
  她感到有一滴冰凉落在脸上,那是泪吗?如果自己先走了,他会很难过吧,那个莲一样静雅的男子,会很寂寞吧——可是对不起,要离开你了。
  “留音……”静静地低喃,没了声息。终于如她所说,心甘情愿地为他死了。
  他抱着她,却再也感觉不到温暖,只有自己脸上的一片冰凉还有残存。
  原来,她也要离开了吗?
  原来,连最后的温暖,也轻易就逝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七

  章回十六
  他身在一个梦魇里,感觉有无尽的火在体内乱蹿。放眼望去皆是火海,耳边是人们悲惨的号啕。那火像血一样蔓延,而血却像火一样红,朦胧间,有个模糊的背影立在那片火海前,那么熟悉,是谁,那是谁?
  然后他听到有人说:“你要活下去!你要记得你的父母是被那个人杀死的……”
  你要活下去、你要记得……让他如数偿还……不,那太悲惨了!他不想再听,那个声音包含了那样深切的怨恨,不甘从黑暗之中爬出来扼住了他的灵魂,他逃脱不了。
  然后,那火的颜色越来越暗,慢慢变成一片浓到化不开的黑,冰冷的黑暗。
  “你答应我,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心……你答应我。”有个声音在黑暗中穿透出来,带着浓重的悲哀。“你要活下去……要记得……”“你答应我……留音,千万别忘了……”
  他不要再听!不要再听下去了。太悲惨了,为什么,那些记忆不放过他?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为什么只剩下了独自一人……
  “你醒了?”一张娇艳的脸渐渐清晰,是茗文公主。
  留音撑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茗文公主在一旁坐下,说:“你高热不退,已昏迷两天了。”然后垂下眼,“丹蝉姑娘的事我已听说了,竟会被宫中行窃的贱婢所害……真是不幸……我已命人将她好好安葬了。”
  留音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静静看着一个地方。
  “你放心,那贱婢我已经命人打死,定不会叫丹蝉姑娘含冤的。”茗文公主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又道:“人既已死了,你节哀……”
  留音回过神来,慢挑起了唇角,“多谢公主,各自欠下债,的确需各自偿还。”又说:“她先我一步,比我有福。”
  茗文公主猛地颤栗一下,看着他明明出尘脱俗的脸,心狂跳起来,“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像你这般有才学的,不该如此屈就自己,我会替你求一个乐官的职位,在此之前,你好好养病才是……”说完匆忙起身,嘱了下人几句照看就走了。
  留音侧着脸望着窗外,窗外以前种的红花,不知何时已经褪去艳色,只余枯黄了。
  章回十七
  夏末,已然能见到秋的痕迹,天却依旧令人烦躁地热着,生生留下最后的辙痕。荷塘里的素荷在红花朽烂之后也走入了衰败,瓣瓣地掉着,有些难言的悲哀。
  皇宫里却越发不安宁了。皇帝病危。一场风寒发展到如今这趋势,是谁都始料不及的。皇后的担忧恼怒,群臣的议论纷纷,亲王的风起云涌,边境的战乱,太子的静观其变……闷雷依旧在高空吼叫,却不落下雨来,仿佛在预示宫中的不得安宁。
  长长的折廊内,留音缓步走着,雪白的衣裾被风扬起,如蝴蝶般扇动着。阴云被狂风吹出一个缺口,月色便酒下来照在了他脸上,面色如玉,表情却清冷,皓白的脸就像一张玉牙面具,眉眼轻柔却冰凉。狂风作势撩起他的头发,遮住了那张冷面,行如游魂。
  皇帝寝宫内传出了骚乱,整个寝宫点起明火,不断有宫女太监手忙脚乱地进进出出,过了一会儿,太医请来了,小心翼翼地进去,很久时间的静默……然后,又有太医陆陆续续地进去,却不见有什么声色。
  走到寝宫门口,侍卫拦下了来人,问:“何人擅闯寝宫?”
  他抬脸看了看门口的侍卫,秀色的脸使侍卫不禁一愣,他说:“御乐司留音求见。”
  “大人快些回去,擅闯寝宫是大罪。”一旁的侍卫想起前日里听说的一个当红伶人就叫留音,想来便是他了,就好心地提醒。
  “留音有要事禀告。”他沉下神色,表情坚决。
  “那大人先等等,我去禀告一声。”那个侍卫看了他的神色不敢马虎,匆匆跑了进去,过一会儿,便有个公公出来引了他进去。
  寝宫里面,皇后,茗文公主和太子都在,床边跪满了太医,全都不知所措地颤抖着。
  看到留音,茗文公主首先问:“你怎么来了?”所有人纷纷看向他。
  留音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眼神冰冷。
  万岁,这个堪称万岁的人如今竟也会落到这种田地。
  有多少次、有多少次想亲手刺穿他的胸膛,看看这个男人的血是不是能让他重新感觉到温暖,是不是只要他死了,自己就会重新找回那些温暖。这个最懂乐舞的一国之君,在见到他惊才绝艳的舞以后露出何等惊喜的表情,可他就想毁掉他的惊喜,看看他换成惊恐以后的嘴脸!
  皇帝已经不再年轻,病态笼在他脸上使他显得憔悴不堪,他看到留音时突然有了一瞬间的错觉,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就有一个人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表情清冷。皇帝想说什么,但还没开口,就拼命咳了起来,吐出一大口黑血,吓得婢女太监们一阵手忙脚乱。
  “臣,参见皇上。”留音缓缓跪了下来,看不清表情。
  皇帝一只枯手轻微抬了下,算是示意他平身。皇后代替着问:“乐司大人如此唐突,说有要事禀告,不知究竟何事?”
  他说:“臣想奏——有人谋害皇上。”
  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茗文公主马上叫出来:“什么?你说……谁这么大胆!”
  “皇上的病实是中毒所致。留回日日求访医师研习典集,发现皇上的病惊似中了西域奇毒。”他不理会在场之人的讶异,顺自说下去,“西域之地多产毒物,制毒与解毒之法也甚是精妙。皇上手足冰凉长咳吐血却找不到病因,像是中了西域之毒了。”
  茗文又想说话,却被皇后打眼角示意了一下,皇后说:“你继续说下去。”
  “留音原本也只是猜测,后来仔细查核才敢断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