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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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与花鬼-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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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学了,我把孔雀带去了一位熟悉的花店老板那里。
  “芳姨,你看看这盘花。”
  芳姨穿着一身黑布短褂加同色的宽腿长裤,只在衣角处绣着一只白色的蝴蝶,她的头上永远是利落的短发,脾气火爆。芳姨凑近“孔雀”,两根手指把黑边眼镜往鼻尖处微微滑下一点,仔细地端详着。虽然芳姨脾气不好,但她这个样子很优雅。
  “哪来的?”她问我,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
  “捡来的。”我如实回答。
  她扶起眼镜,看了看我,干脆利落地说:“扔了吧。”
  “为什么?”我诧异道。
  “让你扔了就扔了!”芳姨的脾气上来了。
  “但是——我很喜欢她。”我温和而倔强地说。
  芳姨皱着眉头盯着我:“小姑娘胆够大,什么都敢往回拿。”
  “我想请教请教您,这花叫什么名字,该怎么种植。”我恭敬地问芳姨。
  芳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不知道吗?丢在路边的东西不能捡的。”
  我身上忽然透出一股寒意:“不是在路边,是在学校里。”
  “学校?白天还是晚上?周围有没有人。”
  “是在晚上,周围没有人……”我赶紧补充,“因为下学了,同学们都走了。”
  “走的一干二净?”芳姨越说越凑近我。
  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惧,心砰砰直跳。
  “老板娘!”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我和芳姨都被吓了一跳。芳姨依然保持着身体前驱的姿势,她猛地一回头,脸被孔雀的刺划破了。
  “哎呀!”我赶紧拿出了纸巾,递给芳姨。
  芳姨拿纸巾按了几下伤口,血竟然还在不断地渗出,好像擦不尽。
  “看到她的厉害了吧,她这是报复我呢。”芳姨兴奋地笑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
  只不过是你自己不小心碰到刺上了,怎么能说是“孔雀”报复你呢?我在心里默默地想,但没有说出口。我知道,芳姨不允许别人的质疑。
  “芳姨,那个顾客等着你呢。”我提醒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小事耽误了芳姨的生意。
  可芳姨却置若罔闻,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孔雀”,“孔雀”似乎也在看着她。
  “你真的要养她?”芳姨忽然开口了。
  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芳姨说:“也不是不可以。”
  我聚精会神地听芳姨说。
  “把她关在笼子里。”芳姨很认真地说。
  我笑着摇了摇头:“她只是一盆花,又不是一只鸟。”
  而且把一盆花关在笼子里……这成何体统?毫无美感不说,恐怕这样做了,妈妈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了。
  芳姨张开口,刚想要说些什么。那个声音又传来了。
  “老板娘,老板娘!”
  芳姨无奈地拿纸巾按住脸,回过头去不客气地对着那个声音说:“我不是老板娘,我是老板。”
  “芳姨,你先去忙吧。”
  芳姨转身去招呼客人了,我等了很久,可是客人越来越多,芳姨似乎很忙。我抱起了“孔雀”,给芳姨留了一个字条,想要离开。
  “白露。”刚刚转身,芳姨就叫住了我。
  “芳姨,我改天再过来吧。”
  芳姨点了点头:“也行。”
  “芳姨,你忙吧,打扰了。”
  “记住,”芳姨又摆出了那副严肃的面孔,“不要把它放在卧室里!答应我!”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芳姨,我听你的。”
  “还有,不要碰它,它有毒。”
  据我所知,很多植物是有毒的,比如夹竹桃、虎刺梅、虞美人、滴水观音等等,所以我也没把有毒当回事,但是芳姨后面的话让我有些震惊。
  “哦,芳姨,孔雀要几天浇一次水?”我问出了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孔雀?”
  “我给她起的名字。”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芳姨笑得有些诡异:“浇水干什么?浇多浇少都可以,实际上……她喜欢血。”
  “什么?”我诧异地张大了眼睛。
  “畜生的血,或者……人的血!”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有些六神无主。
  芳姨并不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念着“孔雀”、“孔雀”。又有顾客叫她了。
  “来了!”芳姨不耐烦地冲后面喊了一句。她冲我摆摆手,就要转身离开,然后她又回过了头。
  “它没有名字,你可以叫她孔雀,或者别的什么,不过,我叫她花鬼。”
  说完,芳姨转身离开了。
  我信赖芳姨,也喜爱芳姨,但是她对于“孔雀”的评价,却很难令我信服。退一步讲,就算“孔雀”真的是鬼,我也不怕。
  既然,人们可以为祖国而死,为爱情而死,为自由而死,为理想而死,那么,为一朵花的美丽与风骨而死,也未尝不可。不过,既然答应了芳姨,我就会信守承诺,芳姨这样的女人不可辜负。于是,回到家后,我把“孔雀”放到了顶层的小阁楼里。
  小阁楼里堆满了我喜欢的书与画册,本来这里堆放了很多杂物,妈妈也没有认真装修。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这个小阁楼现在成了我一个人的书房。小阁楼还连接着一个小小的阳台,我常常倚着凭栏,想东想西,眺望远处。然而,我还是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完全把芳姨的警告当作了耳旁风。
  晚上,爸爸回来了——被人架回来的,带着一身的酒气。
  “总共消费了一千四百七十一元。”架着爸爸的夜店小伙子说。
  妈妈怔了一怔,皱着眉头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事情。
  “你说什么?”妈妈用诧异地语气说。
  夜店小伙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妈妈只是一阵阵地冷笑着,然后恶狠狠地瞅了一眼醉倒在沙发上的爸爸。
  是啊,恶狠狠地,不再是漠然和无视。爱与恨,都比无情要好。
  “怎么找到这儿的?”妈妈问。
  “是他自己说的,你不信吗?刚才路上他还一直说呢,不然我怎么找来的!”夜店小伙子有点急,怕拿不回钱去无法交代。
  “抬走,抬走,你给他手机里的常用联系人打电话。别搁我这儿!”妈妈不耐烦地说。
  “大姐,你真不认识他吗?”
  爸爸嘟嘟囔囔地又说了起来:“北清街花园路39号,北清街……花园路……39……”
  “你看,你看!”小伙子激动了。
  “不认识,不认识。”妈妈死活不认账。
  小伙子很憨厚,一看就是农村出来的,还没有多少工作经历。他无可奈何,叹着气掏出了爸爸的手机,我刚想阻止,妈妈就开口了。
  “多少钱。”她的语气中带着气愤,对自己的气愤。
  小伙子喜出望外,拿出了酒水单:“一千四百七十三元,给一千四百七十就行了。”
  妈妈一分不少地把钱给了小伙子。然后,她转头回到了楼上,再也不愿多看爸爸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阁楼

  我让爸爸躺在沙发上,脱掉他的鞋,给他盖上了一个毯子。他呼吸很沉重,手紧紧地抓着领子。我把他的手拿开,解开了他的领口。他的手机被夜店小伙子放在了沙发上,我拿起来,想要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然后,我又犹豫了。最终,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他的手机,翻出最近通话记录。
  于是我看到了一个频繁出现的名字,其实只有一个字——玲。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或者说昵称。我把手机放回桌子上,但是又一次拿了起来,我不想让妈妈看到这个名字。于是,我开始删除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删来删去却似乎越删越多。我放弃了,把手机放回桌子上,离开了爸爸,带着几分气愤。
  半夜,爸爸醒了,我在卧室里听见了他滞重而有些凌乱的脚步声。他步伐不稳地上了楼,犹疑地敲了敲妈妈的门。门没有开。爸爸转头走了,在我和姗姗的门口附近停了一会儿,然后走向了阁楼方向。
  我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开门后要怎样面对他?是谅解?是埋怨?是装作浑然不觉?还是挽回……然而,我什么也没做。我躺在床上,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我就像个有生命有情感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布娃娃,只能对着空气做出万年不变的微笑。只有还没有长大的小女孩才知道,塑料黑眼珠才是布娃娃的心,不同的光线下反射着不一样的表情。我比布娃娃能做得多一点的,不过是在爸爸睡着的时候,给他轻轻地盖上毯子,仅此而已。
  像往常一样,我听着风铃声入睡,做着稀奇古怪的梦。
  半夜,我惊醒了,于是我记住了梦的内容。我发现,这个梦是在搬家后反复出现的。
  黑色的大海,没有一丝风。
  而我,仿佛是从高空中俯冲而下,就好像要一头扎在那死气沉沉的黑海中。
  不远处,有一座白色的四层洋房,仿佛是悬浮在海上,通宵达旦,灯光闪烁。
  大的异乎寻常、将整个海面都占据了的太阳,从黑海中缓缓升起,像是要吞噬一切……
  然后,我就从梦中惊醒了,心底渗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接着便浑身冰凉,不能自如地行动。与身体的僵硬冰冷相比,我的脸上分明有潮湿的热气,我知道,我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哭了。在这个并不恐怖,意向不清的梦中,哭醒了。
  我睁着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静下来,恐惧感消失了。于是,我在睡衣外面又披了一件薄毛衣,走下楼去,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苏打水,小口地喝着。
  这座古旧建筑在夜色中模糊了性别与年龄,看不出衰败与翻新,也许这才是它真正的面目。它就这样漠然地看着不同时空、不同年代的男人、女人、成人、孩子在它的肚子里嬉戏、生活,嘲笑他们自以为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自以为日子很长,自以为是这座建筑的主人。然后人去楼空,然后这座建筑也会轰然倒塌,归于平静。我们不过是它的过客。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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