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屑(校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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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如屑(校对版)-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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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刚叹完这口气,只听身边的少年也幽幽地长叹一声。
  颜淡不由看了他一眼,只见少年皱着眉,颇为沮丧的模样,心中忽然一动:“凡人有句古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就是再喜欢侬翠姑娘,她心里却惦记着玄襄罢了。”
  南昭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副模样就算不是耿然变色,也离了不远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句话我知、知道,可、可是我、我没……”
  颜淡本是出言试探,见他这个样子,也知道自己猜得不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声好气地劝说:“这种事,当断则断,她若无心你便休,你也拿出一点男人的魄力来。”像南昭这样秀气老实的少年,若是养得不好,难免变成娘娘腔。
  南昭低下头,轻声道:“颜姑娘说得是。”
  颜淡正待趁热打铁多劝导他几句,只听一道寒得掉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淡,你过来。”
  她冻得一哆嗦,方才慢慢地想,这声音听起来,约莫大概仿佛,是柳维扬在说话。
  看来东窗事发,他也该是知道自己被卖了。
  
三界三生

  柳维扬站在桑树林边,负手而立,衣袍翩翩,像是入了画。
  颜淡突然想起一句话来,任是无情也动人。不管是邪神玄襄,还是神霄宫主柳维扬,他便是这样静默地站着,就有一股内敛的华光。好似在他身上,看不到迷茫惘然,只有不断追寻前路的坚毅。
  柳维扬沉默了一阵,忽然说出一句古怪的话来:“在青石镇的古墓里,你感觉到我的气息,就能知道我不在三界之内。而你动手的时候,我也知道,你同我是一样的。”
  颜淡望着头顶的一串串饱满的桑葚,半晌才道:“你说的不差,不过有一点还是不一样的,我后来自愿入了妖籍。”
  因为太孤独了。
  这么多年,没有遇见过一个和自己一般的同伴,还不如一团空气,一滴水,她什么都不是,完全游离在三界之外。就算有一日,她不再活在这世上,也没人会知道。
  “我也没有感觉到你的气息,你那天没有用咒术,而是凡人的武功。”颜淡转过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做不到你这样,我那时同凡人处在一起,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没法子,那种异样的感觉根深蒂固……我时常睡不着,很难熬……”
  柳维扬转过头看着另一边,轻声道:“那有什么用,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你是邪神玄襄呢?”
  “无凭无据的事,我从来不会去想。”他语气平淡,“我是不是邪神玄襄,那又怎么样。”
  颜淡忍不住反驳:“怎么能说无凭无据?那时候,血雕的反应不就很奇怪了么?刚才南昭也说了,你身上有邪神的血脉,而玄襄同你长得那么像,你觉得这只是巧合而已?”
  柳维扬倏然转过头来,一双眸子还是淡然而不动声色:“那是你的推测。你虽能推测出沈怡君他们的事,却未必能猜到别的事。”
  颜淡瞪着他,两人对视片刻,无奈从气势上她就差得太远,只好放弃:“好罢好罢,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其实你是不是玄襄,和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如果有什么想法,方便的话就和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陶紫炁把我逼进魔相的时候,她说过,她是九曜星之一的紫炁星使。”
  颜淡抬起手指叩了叩下巴:“紫炁星使是九曜星中唯一的女子,他们平平常常的也没什……啊,对了,就是计都星君了!当年仙魔之战时候,天极紫虚帝君和计都星君是最先见到邪神玄襄的,这两位仙君最后连尸首都没找回来。”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计都星君也罢了,那紫虚帝君真是可惜了。我那时在天庭修行过一阵,所有见过紫虚帝君的小仙都说他风采翩翩又博贯古今。”
  “是么。”柳维扬出神了一阵,又问,“那你呢,怎么会游离出三界之外的?”
  “啊,我?”颜淡呆了一下,不知他怎么突然把话锋转到自己身上,只得尴尬地笑,“这个么,其实我本是天庭小仙,后来犯了天条,要上天刑台。你也知道嘛,天刑台上走一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能不能活得下来还不知道呢,然后我就逃了。”她停顿一下,见柳维扬还等着她往下说,只得硬着头皮讲下去:“后来我才发觉,我找到的那条路居然是轮回道,下去后就是七世轮回,地府名册上缺了什么就顶上,万一这些年都少些蟑螂臭虫王八的话,那我岂不是会被人耻笑?于是我放弃仙籍,才没有去轮回七世,但这样一来,就游离出三界了。”
  柳维扬默然不语。
  颜淡来回走了一趟,忽然道:“说起来,青石镇古墓最后一间石室里的那幅山水画可是你画的么?”
  柳维扬微微颔首。
  “你还记不记得那画中的地方是在哪里?”
  “……不记得。”只是脑中会有这么一个模糊的印象而已。他踏破千山万水,连一些偏壤小镇都没放过,至今也没有寻到画中的那个地方。
  颜淡叹了口气:“看来你我的经历会有对得上的地方了,你画的那个地方是在冥府。”她看着柳维扬的神情微变,便耐下心来解释:“我说的冥府,就是凡人常说的阴曹地府。生死场,夜忘川,黄泉道,其实那里景致很美,不是凡人说得这般可怕的。而你那幅画几乎画得一分不差了。”
  “我脱离仙籍之后,就到了冥府。我用了八百年的时间渡过夜忘川,很多一起渡河的人,等到岸边就把前尘全部忘记了,然后再世为人。可我忘不掉,也离不开冥府……”颜淡吁了一口气,慢慢皱起眉,“又过了很多很多年,我终于找到从冥府回凡间的路,但这千年之间,我的修为全部荒废了,就成了现在这样。”
  柳维扬嘴角微动,正要说话,只见颜淡倏然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懂你的感觉,不过侬翠姑娘真的很配衬你,你就从了吧。”
  柳维扬一下子甩开她的手,扭头大步走开了。
  颜淡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背影:“柳公子,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我连对余墨都没说过。这种事实在太丢脸,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柳维扬脚步一顿,回过头微微一笑:“待我再想想。”
  他最常有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再要么就是甚悲凉的苦笑,而这一刹那的笑意,宛如薄冰乍融。
  颜淡摸摸下巴,不觉想,之前嫌弃柳维扬死气沉沉,平日连话都没一句,现在看来还不算那么讨厌。
  
  颜淡提着一串饱满深紫的桑葚,蹲在小溪边洗。洛月一族虽然已经衰败了,却还远远没到最惨不忍睹的地步,等到了那腰是腿、腿像腰的地步,她把柳维扬卖出去的时候也难免会心有歉疚了。
  眼下情形,柳维扬只怕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完全身不由己。她不过是顺应情势罢了。
  她那串沾着晶莹溪水的桑葚,美美地咬了一口,余光突然瞥见两个颇为熟悉的人影,立刻把手上的桑葚给丢在一边,笑逐颜开地扑过去:“主公主公!还有师兄,你们——咦?”
  唐周走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淡淡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边。颜淡顿时僵在那里不会动了。幸好他很快便松开了,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笑道:“看来你倒没受什么伤么。”
  颜淡自认为脸皮也算是磨练得厚了,居然觉得脸热:“看来还是我运气好些。”她转头看了看余墨,吓了一跳:“余墨,你的左眼还能不能看见东西?”他眼角的伤,比她那日见到的似乎更重了,已经红肿起来。
  余墨伸手碰了碰,淡淡道:“还好,就是有点费力。”
  颜淡松了口气,喃喃道:“能医就好……”她伸手扶住余墨,轻声说:“我借住的地方就在前面。”
  唐周看着他们,只得问:“柳兄呢?我们虽差不多一起摔下去,那时整座山已经翻了一半了。”
  颜淡将牙咬得格格响:“我把他嫁出去了,谁让他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我推下悬崖的?”
  唐周倒没太惊讶,只是轻喟一声:“嫁出去了啊。”
  余墨微微一笑,语声低沉悦耳:“原来是迁怒。”
  “是迁怒怎么样?”颜淡摆出最蛮横最不讲理的表情。
  “没怎样。我只是想,他起码还是把你推下去,而我和唐兄是被踢下去的,这笔帐该是怎么算?”
  颜淡不觉想,这柳公子真是太狠了,若他不是有这一身本事,早就仇家遍天下,怕被分尸十回都不够。
  
  余墨的眼伤很严重,伤口裂开过两三回,又沾了脏东西,隐隐有些化脓,就算她用了咒术,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好起来。
  颜淡趴在床边,托着腮看他的睡颜。她用的是一个让人产生睡意、却可以算得上简陋的妖术,若是余墨不配合,只怕也对他没什么用。她不禁想,这世上,她或许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余墨放心把性命交付的人了,而她也同样放心把自己的安危全部交托到他手上。
  只是这二十年间,她从来没告诉过他。
  她不知道这种话该怎么说。
  “好像你这几年受什么伤都是我害得,这回又是这样,要是我有柳公子一半的本事就好了,至少你不会只顾着我连自己都忘了顾了……”颜淡很苦恼,“其实我也努力地学妖法啊,但总是半路出来的,到现在还是个半吊子。”她抱着一团被子,蹲在床边,慢慢来了睡意:“但是余墨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用那种动不动就开膛剖腹的妖术?实在太血腥太难看了……”
  她入梦的时候,依稀还闻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她不禁迷迷糊糊地想,好像在铘阑山境的时候,余墨就对沉香情有独钟,这种喜好虽然很是古怪,可放在他身上倒也算不上很突兀。这样久而久之的,连身上都有那么一股若有若无的、很舒适的菡萏味道,而那恰好也是她最喜欢的沉香味。
  她在睡梦中,依稀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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