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以上,水面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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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以上,水面以下-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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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已经谋得了一份聊以生存的工作,但真正使我全力以赴的,却是一些我自己觉得很有意思的小说创作。而江洪那时正值霉运当头,离开了倒卖外币的行当之后,他就在商场给一位服装个体户看摊。我们生活的整个城市,也已经变得像是某个老农民的黑棉袄一样厚实与严肃。每次我一拿到工资,都要被迫拆些零头出来,接济接济江洪。
  
  一直熬到那个冬天,恍然中,我被窗外一些尖锐的寒风叫得惊慌失措时,对夏羽的看法,才有少许的赞同。或许真的如同江洪所说:“现在,已经到了一个自己必须改变自己的时代。”江洪认为如今的老外,再也不会端着刺刀与洋枪洋炮开进中国了。那些久远时代的公车上书和戊戌变法等历史也不会再演。他说,其实现在有许多人,都在缅怀着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内心深处,人们感谢这娘俩,美中不足的是,这娘俩却没能替大家制造出更多的香港与澳门。如今这两个地方真是富得流油。让一些稍有见识的内地人,一看到那样的生活,就会谗得直流口水。
  
  参加工作之后,我发现当代青年的健康形象应该是:上身要穿件鲜艳的T 恤,下(禁止)必须套一条无裤线的牛仔,脚上得有双旅游鞋。其实,我也一直是按照着这样的标准,来打扮自己的,却又总是觉得别扭。
  
  研究了很长时间,我才找出一些具体的原因:别人穿的全是外国制造的名牌。 他们的T 恤是美邦。斯特邦威,他们的牛仔是LEE JEANS,鞋子则应该是正宗的蕾宝。和我身上的这套,价格至少要相差好几十倍。所以,由国产货塑造出来的形象,肯定要差许多。剩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无心工作,我觉得自己所有的理想,仅仅就是能够拥有一套真正的外国名牌。私底下,我甚至开始埋怨起我的前两代先人,我觉得他们真是窝囊,凭什么白白丢弃掉祖先遗留给他们的那么一大笔遗产?
  
  那段日子里,我比别的年轻人起的要早。常常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跑来跑去。我知道跑步永远跑不出来名牌,但在晨跑的间隙里,我却可以这样想象着:我想象着大风能把其他人晒在阳台上的那些名牌吹掉下来,那样的话,跑步就会变得很有意义。我还记得,那段时间里的晨跑,街道上人烟稀少,空气里飘荡着一些薄薄的雾露水,挺冷。

第十节 两杯没有付帐的咖啡
 
   离开了校园和老师,我以为贫穷和屈辱的学生时代,终于可以顺利划圆了。可惜事实并非我想象。原来告别了老师,后面跟着来的却是一些人模人样的上司和领导。朋友江洪的年纪比我小,但知道的东西却比我多得多。
  我正式去单位报到时,他这样祝福我: “你,终于可以潇洒地花钱啦。抽烟喝酒打麻将,跳舞嫖娼玩女人等等。总之你已经标志着自己能够养活自己,反正你已经得到了一种自由。对了,你懂得自由这俩字的深刻含义吗?中国是个注重自由的礼仪之邦,不过根据我的初步观察,恰恰就是咱们中国,自由永远像个笑话。”
  
  接纳我的单位,负责研究本市的改革开放以及有关改革开放中存在的理论问题。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政府机构。办公室里,除掉两个顶头上司,还有个直属领导。顶头上司一个姓朱名大同,据说是个公子哥。另外一个姓费,名小兰,是个女的。我们的直属领导姓马。是个高大且肥胖的中年男人。我们都得叫他马处长。他的眼袋又黑又大,让人扫眼一看,就觉得此人具备着非同寻常的某种欲望。
  
  马处长一见到我,就十分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家伙,姓周是吧?这姓好哇。不过你得给我好好干。你们还年轻,我们老啦。不行啦。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的,这里就是你们的天下啦。马处长拍我肩膀时的表情亲切,可是力道,却非常的沉重。我感觉得到,那家伙恨不得一巴掌就拍趴我。像是过去绿林里的那些老山贼,对后来落草为寇的新山贼们,都要来个下马威似的。
  
  上班其实就是喝茶读报聊天。无聊或者当我想起少妇夏羽时,我就对着自己的女上司费小兰长时间地发愣。后来我估计就是这么个姿势,让上司对自己的长相产生了错觉。因为她开始作害羞状:常常低下头去,对着我不断地拨弄起自己的发梢儿。据外国某某心理学家分析:女人的这种行为是 “你看我多漂亮啊”。
  
  费小兰和我一样,也是中文系毕业,但比我早毕业几年。不过她的胸部比我的还平,幸亏有双眼睛长得水灵灵的倒蛮好看。她喜欢看世面流行的网络爱情小说,然后一边嗖嗖地吸着面条,一边替那些悲惨的女主人公们流着眼泪。
  
  一段时间以来,马处长老是派我和朱大同俩出去,给他买烟或者茶叶什么的。我发现原来马处长挺喜欢费小兰。他需要机会,和费小兰单独聊天。凡是异性,总会相吸,更何况费姑娘除掉胸肌不甚发达之外,毕竟也还算是青春年少。因此,就这么个平胸姑娘,被马处长看上,倒也算是她的福气。每次只要我们一回来,马处长就会很快离开我们办公室,他总是和颜悦色地说:“你们聊你们聊,你们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语言。”
  
  第一次拿到工资,我决定邀请好友江洪与我共度一个美妙的夜晚。当天晚上,我们坐在本市一家较为豪华的四星饭店里。可是一顿家常饭菜就用去了我工资的三分之二,原因是江洪忍不住叫了瓶价格不算很高的洋酒。酒足饭饱后,江洪又自做主张地要来了两杯南美现磨咖啡。然后,我们开始谈论起那些在大堂里来回穿梭的旗袍少女。江洪认为:可能是因为她们的大腿最美,所以酒店经营者才让她们以此显耀。我说:“假如我未来的老婆,也有这么美的大腿,那我就坚决不出去鬼混!”
  
  而江洪却差点为鲜美的咖啡和某条更美的大腿流下双重的口水。他又认为:那些旗袍少女们尚未裸露的下(禁止),更具杀伤力。“看不见的地方,才具备着超常的诱惑力,”江洪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又在东张西望,“听说这里干那事的女人特别多!老兄,你今天到底带了多少银两出来?多的话,应该替我弄只优质灭火器来去去火。”见我面有难色,他才只好故做豪爽地一笑了之。
  
  那晚我们旁边,正好坐了一对外国情侣,他们俩正用英语在小声交谈。那个外国男人,还把自己的手放在女友裸露出来的膝盖上,来回轻轻地抚摩。对此现象,江洪又在旁边大发感慨。他表情悲愤地对我说:“日后,我若有了钱,我就请来无数的美女,要她们脱光衣服,在我面前摇来晃去!我决不碰她们半根汗毛。我会在房间里,飘满系着英镑美金人民币的气球,让她们luoti(被禁止)跳跃着去互相争抢。而我自己呢,我自己就和现在一样:只喝咖啡!”
  
  “另外,另外我还有个最大的理想。就是要睡睡那些资产阶级国家的女人,替咱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制度报仇雪恨!”江洪说完后禁不住哈哈大笑。我喝完杯底的最后一滴咖啡,问他嫌不嫌弃外国女人身上的汗毛,他咽着口水摇着头,说:“怎么会嫌?相反我会高喊‘世界和平万岁!’就像我们小时侯,光荣加入少先队时,高唱‘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一样。”
  
  买单时,我们俩假装去上厕所,彻底逃离了那里。因为,现磨的那两杯咖啡不仅价格昂贵,而且还要加收服务费。而我身上剩下来的钱,再加上江洪自己的,凑在一起可能也不够。在厕所里,我们俩经过一番商议,最后决定翻墙逃走,一跑了之。逃跑使得我们异常慌乱。江洪的夹克,又被围墙的铁爪抓得支离破碎。街灯下,江洪脱下那件夹克,长叹一声:“什么时候,这里才可以真正属于我们?”扔掉那件破夹克之后,年青的洪哥一再发誓,要在有生之年,真正地征服贫穷。
  
  仓皇逃离现场后,江洪站在一座居高临下的立交桥上,把视线里一些行迹可疑的女人指给我看。她们涂脂抹粉,艳羽霓裳。或许,她们与现在的我和孟桑一样,都在城市的深处里,显得郁郁寡欢,并四处找寻着自己的价值或者快乐?为了克服刚才的那种慌乱与尴尬,我想大声嚎叫一下。据江洪说,每到这样的深夜,城市的各个拐角里,都会游荡着一些开价五十、一百价格不等的低级(禁止)。
  
  于是我们冲下天桥,就开始大喊:“两百!两百!”马路上许多行人听得莫名其妙。但我们认为,总会有人听懂我们是两个愿意一次出价两百的客人。江洪还高兴地说:“怕个(被禁止)!咱们就这样咋呼,即使被警察听见,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处置我们!”
  
  我们就那样张牙舞爪地叫嚣着,一直叫完了一条长街。也终于迎面碰到三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很可能就是江洪所谓的流莺。说句实话,借助街灯与夜色,那三个女人显得异常漂亮。以致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漂亮的(禁止)的确要比一本正经的女友更加吸引男人。可她们三个就那么笑嘻嘻地朝我们迎面走来,我和江洪却忽然丧失了挑衅的勇气。我们和她们擦肩而过,那三个女人甚至表情放荡地瞟了我们几眼,然后异常妖艳地走进一条黑忽忽的胡同里。像是三个美丽的天使一样,从我和江洪的眼里彻底消失。
  
  楞了很长时间,我们俩才缓过气来。江洪还拣起一块石头,扔进了那条胡同。石头伴着尖利的响声飞进胡同。我拍了拍生着闷气的江洪的肩膀,说,她们一定是这个城市里最最纯洁最最害羞的(禁止),否则的话,怎么没有勾引咱们?江洪认为一定是我们俩喊得价格太低了,要是我们一直在喊五百或者一千的话,她们有可能会主动跟咱们打招呼。
  
  可是事实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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