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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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事长-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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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不知何时飘洒起稀稀拉拉的雪花,极目所至的楼房、屋舍,皆掩埋在白茫茫的雪雾中,股股强劲的冷风贯入,锥心刺骨,冯兵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赶紧关严窗户,三步并作两步跃到床上,重新钻进被窝。 
  大白天睡懒觉,这可是打离家后从没有过的。冯兵真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再美美地睡一大觉,把十多天下乡旅途中积聚的瞌睡一觉补回来。可躺在温暖舒适的棉被中,冯兵翻来覆去,再也难以入眠。 
  像所有独生子女一样,冯兵是父母的心尖尖肉*,自小受到百般呵护,惯下不少瞎毛病。还在他三岁那年,父亲冯耀文从市府所在地的渭滨区调入市政府办公室,冯兵上机关幼儿园那天,母亲朱琳问:“兵儿,长大了干什么?”冯兵双手叉在腰间,不无得意地摇晃着脑袋回答:“当官呗。”父亲忍不住追问:“小小年纪就想当官,这有什么好处?”冯兵理直气壮地答曰:“当官好,有车有房有小蜜。”父亲气恼中抬起了巴掌,母亲沉下脸望了半天终没说出一句话来。 
  冯兵的小学、中学差不多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随着父亲职务的不断升高,他已经知道,无论学习成绩如何,在父亲这棵大树的绿荫下,他既不怕日晒风吹,也不怕雨淋霜打,将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他的人生之路父母会给他安排得一路阳光,一帆风顺。 
  触及冯兵人生观并改变他命运的是高一那年,十七岁的冯兵悄悄爱上了“班花”张婷婷,他私下里打听到张婷婷是地税局长的女儿,觉得地税局长与父亲的副市长尚差一截儿,两人应是门当户对没啥嫌的。一天下了晚自习,冯兵大着胆子追上了张婷婷,厚着脸皮一番自我表白,满以为“班花”慑于父亲的权势,会投怀送抱,起码会给他面子不让他失望。岂料地税局长的千金并没把他这个市长的公子哥放在眼中,张婷婷眨着娇美的眉眼,劈头一顿数落:“冯兵,你连作业都不交,整个儿的混混样儿,我就是瞎了双眼都瞧不上你,滚一边去!”   张婷婷硬邦邦的挖苦、讥讽,像给冯兵当头一记闷棍,整个人都呆了。目送着张婷婷趾高气扬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冯兵泥塑般直站到了深夜。 
  从那一刻起,冯兵暗暗发誓:这一生一定要摆脱父亲庇护,靠自己个人的能力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让事实证明市长书记的儿子并非都是碌碌无为的酒囊饭袋。 
  冯兵如愿以偿地考进大学,刚毕业又很顺当地考上了市政府公务员,按政策首先下基层锻炼两年才能上岗。于是,他离开父母来到偏僻的西川县。除了县委副书记黄浩得到父亲的暗示外,再没人晓得,不起眼的县残联,屈就着当今市委书记的儿子。 
  这次下乡,冯兵去了最偏远的南片,他先在蔡镇、五丈原镇做了普查,这一带紧靠陇海铁路、西宝高速公路等交通枢纽,市场繁荣,经济发达,乡镇企业村办企业几乎遍地开花,私营企业家庭作坊俯身可拾村村皆有,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全都进了工厂,部分以土地为生的残疾人,在乡村两级组织的扶助下,通过种植大棚蔬菜等经济作物步入了小康,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镇、村两级组织皆对残疾人建档立卡,有案可稽,冯兵只做了个别核实就很轻松地完成了任务。可深入到秦岭山中的落星、曹家、桃源三个乡村,却遇上了棘手的麻烦。   冯兵先搭乘乡间的三轮车来到桃源乡,在乡政府民政办拿到了全乡残疾人统计表,翻了一下,发现这个人口只有六千多的小乡在册所列的残疾人多达四百二十三名,占到总人口的百分之七点一,远高于其他乡镇,冯兵在大惑不解中问民政干事:“桃源乡真能有这么多残疾人?”  。。

理事长 十六(2)
民政干事摇晃着手中的笔杆,肯定地回答道:“这都是各村报上来的,绝对不错。若真要有误差,也是只多不少。” 
  冯兵没能理解民政干事的后半句话,还一脸耿直地问:“山外的乡镇,人口上万,残疾人也没超过百分之五呀?” 
  民政干事“嘿儿嘿儿”笑了,随即见怪不怪地解释道:“小伙子,你是新来的吧。事儿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山里缺医少药,有些人连肚子都吃不饱,哪有钱看病,拖着撑着硬是弄出了麻烦。” 
  “照你这么说,越是穷困的地方,残疾人就越多?” 
  民政干事不耐烦地摇起了脑袋:“外头咱不敢说,西川县就这情况。” 
  冯兵很认真地把材料装进挎包,谢过民政干事后,心情沉重地走出了颓败的乡政府大院。按计划,他原本可以搭车直奔下一点落星乡,可临到上车时,他决定步行,顺路核实一下桃源乡统计的人数有没有出入。 
  冯兵一路打问,顺着弯曲的羊肠小道连翻两架大山,在一个叫牛角岭的地方迷了路。正在暗暗叫苦,一阵“吱吜吱吜”的声响传入耳中,回身看时,山坡下的急转弯处,拐过来一个中年人,推着辆奇形怪状的小木车,双把独轮,一路作响。冯兵骇得瞪大了眼:哎呀,这不是《三国演义》中诸葛亮运送粮草的木牛流马呀?!冯兵一下忘掉了旅途的劳累,兴冲冲跑了过去。 
  推车的汉子五十出头,胡子拉碴,穿一身开花露套的破棉袄,戴顶护耳的暖暖帽。汉子大口喘息着,很是吃力地推着满满一车黄黄黑黑的土,艰难地走着,沉重的木轮在凹凹凸凸的石砾子路上,颠出刺耳的声响,看得冯兵目瞪口呆。良久,才搭上了话:“大叔呀,这冷的天,你还干活哩?” 
  中年汉子停住车,吐了口粗气说:“天冷,人冷,坡上的麦子更冷啊。” 
  “大叔,你推一车土做啥呀?路多难走。” 
  汉子并不搭腔,却伸手从车里抓起一把油黑的土竟直伸到冯兵鼻子下:“闻闻就晓得咧!”
  一股令人作呕的臭烘烘的气味直贯肺腑,冯兵被熏得差点儿呕吐,他实在不明白,这东西从哪儿来的又有何种用途。 
  汉子见冯兵皱着眉头连连躲避后退,忍不住哈哈大笑:“小伙子,你不守着火炉享福,蹓跶到山旮旯干啥呀?这可是宝贝啊,人的屎尿,庄稼的粮食,恁冷的天,盖上一层粪土,麦子就暖暖和和的了。” 
  冯兵霎时红了脸,这也难怪,长到二十出头,他还没去过农村,对农事农活一无所知。
  两人又攀谈了几句,冯兵乘机问清了路,当汉子又推起独轮车时,冯兵突然发现,汉子的左腿似乎一跛一跛,他立即追撵上去,边帮着推车边问:“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喘息着说:“名儿是老先人安下的,难听得很,牛犊子!” 
  “牛角岭村还有没有残疾人?” 
  “残疾人是啥意思?”汉子停住车问。 
  冯兵挠着脑勺,费劲地琢磨了一阵才说:“就是胳膊和腿不灵便,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着的人。” 
  “哈哈哈,啥残疾人嘛,”牛犊子一下笑出了声,震得眉毛胡子上的水珠一抖一抖,“那些都叫外路人,牛角岭一条沟中有十好几个哩。”言罢,牛犊子卸掉套在脖颈上的独轮车拉绳,扳着指头,一气报出十二个有名有姓的残疾人。 
  冯兵谢过牛犊子,捡个背风的角落蹲下,掏出包内的材料,一页一页翻了数遍,没有找见牛犊子的大名,不仅如此,牛犊子报出的十二个残疾人姓名,乡政府的统计表上也只查到一半。铁的事实说明,桃源乡政府上报的残疾人数据有水分,遗漏了不少深山大沟里的残疾人。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冯兵万分震惊,在懊丧与自责中,他很庆幸自己及时发现了问题,还有弥补的机会。于是,冯兵重返桃源乡,叫上民政干事,两人逐村逐组,挨家挨户重新进行了一遍扎实细致的调查。而后才去了曹家乡、落星乡……于是见到了碾盘沟村的聋哑人李猪娃,见到了麦李河边的孤儿石柱子,见到了鸡坡拐的肢残人毛旦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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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事长 十七
年底,西川县残联整体搬迁到北大街中段的县广电局临街一楼。租了两大间门面房为办公室,挂出了宽半尺、长二米五的“西川县残疾人联合会”大牌匾。同一时刻,西川县首次残疾人普查工作全部结束,数据显示,全县共有各类残疾人三万一千多,占西川县总人口的百分之四点七,全县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中,仅城镇残疾人就有一千多名无工可做待业在家。
  随着普查工作的结束和信访工作的全面加强,县残联整体工作基本步入正轨。马良开始着手解决残疾人上访这个老大难问题。 
  也就在这时,西府市残联突然电话通知要把全市残联工作会议放在西川召开,这不仅让马良大吃一惊,也使西川县党政领导和西府市残联系统所有干部瞠目结舌,百思不解。按过去的老规矩,市政府和下属部门的会议,如果放在县区召开,选择的地区一定是各项工作扎实到位,成绩斐然最突出的。可眼下西川县残联的工作才刚刚起步,不要说成绩,大堆大堆棘手的问题,都摆在显眼处。 
  在西府市残联派出的会议筹备小组抵达西川县当天,领队的市残联办公室主任刘久龙,就迅速召集有西川县党政领导参加的筹备工作会议。这位中等身材、体格健壮、精明干练的市残联领导,面对诚惶诚恐中的西川干部,只强调了两点:一,此次在西川召开全市残联工作会议是市残联成立来的首次。二,这次开会只是开会,不牵扯其他方面。
  刘主任的话虽然讲得滴水不漏,但谁都明白,作为政府下属部门,残联的会议都是经过市政府批准的,起码,会有副市长一级的领导到会,这无疑给西川县党政领导一种无形的压力。 
  县委书记肖华一下子没了瞌睡,当即与县长赵静雅合计商量,并亲自打电话要求马良和残联全体工作人员扔下手头一切事务,全力以赴,协助市上开好这次会议。 
  当晚,在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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