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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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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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策的身子在被单里明显僵了一下,挣扎着要爬起来,急切间差点把吊瓶的架子碰倒,口中半似埋怨半似惧怕地说:“你怎么让她……” 

这时候温雅已经打开门,让出半个身子。一个穿着碎花暖色连衣裙的小个子女人站在门外,体态微胖,低头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走了进来。 

“哥。”她咬着嘴唇低低地说。 

“……晓筠。”周策半坐半躺地僵在床上。 

气氛尴尬,方靖溜着墙根想出门去,讪笑道:“我出去打个电话……”却发现周策的目光直直看向自己,似乎有些哀求挽留的意思,又对周晓筠说:“这是我的助理。” 

周晓筠“噢”了一声,向他点了点头。温雅推他一把,说:“还不给人搬张椅子?” 

方靖只好把椅子搬到她面前,离周策不过一步的距离,客气道:“周小姐,请坐。” 

那女人坐下,又向他道谢。一回头,温雅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之乎也,这一来,他就不得不留在屋子里了。 

周策干咳了一声,说:“你身体还好?” 

周晓筠“嗯”了一声,说:“还好。”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还有四个月,小半年呢。” 

方靖这才发现,她微微凸出的肚子并不是因为胖,而是怀孕了。周晓筠脸色却红润,一张圆圆的苹果脸,齐耳短发,眉眼间的神情仍然有些天真,虽然怀了孕,可看上去还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只是,眉梢眼角间,与周策果真没有半点相似。 

这一会儿,两人似乎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沉默下来。 

周晓筠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咱妈,这几年眼睛不大好使了,可你每部电影她还是都看的,只是不让爸知道。咱爸年初刚过了六十岁整寿,在酒店开了一百多桌,也算热闹,但就是看着不痛快……” 

周策没说话,脸上毫无表情。 

周晓筠话说得虽慢,可多少有些语无伦次,仿佛下了决心,不管怎样都要说完,也不看周策,自顾自地道:“你离开家那么多年,其实爸妈没一天不惦记你,只是日子越久,就越不好开口的。我这次是和我老公一起来的,他在这边有生意,顺便接我来大医院做个检查。你出事那天妈就打电话给我,在电话那头哭,说看见你呕血晕倒的新闻了,让我不管怎么样都要见你一面,看看你有事没事……” 

“我没事。”周策说。 

“……没事就好,”周晓筠被他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哥,你脾气其实和爸一样,都倔。你也知道他那人,一到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过后肯定会后悔的。当年他也不是有意要……你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么,爸妈疼你其实比疼我还多。爸从来不对我有什么期望,因为我是女孩子,只要嫁对人,这一辈子就算有着落了。可你小时候又那么聪明,哪个长辈看了都说你有前途……” 

她看周策不说话,几乎哭出来,哑着嗓子说:“这一算,已经过去七八年了,毕竟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还化解不了的……”说完这句话,眼泪就当真掉了下来,从挎的古奇皮包里抽出一方手帕,抽抽噎噎地擦着鼻子。 

周策长叹一声,说:“别哭了,都快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成个泪包。” 

周晓筠听了这话,泪越发止不住。周策又叹了口气,坐起身子,拉过她的手轻拍了两下,说:“这么娇贵,真不知道你老公怎么受得了你。” 

周晓筠这才破涕一笑,笑容娇憨羞涩,皱了一下鼻子说:“他才不敢……我老公说,等你身体略好些,要请大哥吃饭……” 

方靖悄悄走出去,小心地掩好门。 




第二十八章 


方靖到的比李奉倩早,手里却没有票。虽然已经入夜,影院门外却还没有丝毫的凉意,刮在脸上的风粘粘乎乎的,不甚利落,让人心里愈加烦躁。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忙音,便在附近的小摊子上买了一碗凉粉,一张鸡蛋灌饼,边吃边等。 

电影晚上七点半开场,门口的人群陆陆续续都进去了,李奉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公车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对他双手合十不住道歉:“加班、加班。” 

方靖摇摇头,说:“票呢?” 

李奉倩一边拉着他飞跑,一边在裙子兜里掏出两张票。进了场,才刚黑灯,他们俩不住地道着歉,在周围人不满的低声嘟囔中找到了座位。 

电影开始之前还要播一段广告和预告片,场内已经静了下来。李奉倩在座位上不耐烦地动了动,仿佛全无好奇。方靖转头看她,李奉倩对他一笑,附耳悄声说:“我已经看了两遍了,今天陪你看,这是第三遍。” 

“哦?这片子看来不错。” 

李奉倩面孔上浮出一个暧昧的微笑,别有意味、又含含糊糊地说:“不好说……看完你便知道了。” 


晨光起来了,落在柏油马路上,远远看去,光点乱闪,好似白日里的星星。 

一辆载着两个人的摩托,驶入镜头中来。 

骑着摩托的男子只穿着一件暗蓝色的棒球外套,头盔风镜下隐约面目的轮廓正是周策。他身后的少女背着大大的橘色登山包,俯靠在他身上,将手肘搁在他肩膀,顶着迎面扑来的风在勉力翻动一本小小的册子。山风清冽而迅猛,把两个人的衣裾和书页都吹得噼啪作响 

少女翻着小册子,大声地嚷道:“这上面说,附近有座很漂亮的山!” 

周策没有回头,只是大声地回问:“你说什么?” 

少女俯身凑在他耳边,叫道:“山!漂亮!” 

他这回微微侧了头,大声说:“不要看了,小心呀!抱住我吧!” 

少女自然地伸出一条手臂,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脊,依然勉强在扑面来的山风里去看着另只手上的册子。 

“漂亮的话,就去看看吧!”他微微笑了笑,说。 

镜头缓缓上移,从高处全览,他们的身后是细长的山路,在翠绿群山间蜿蜒不绝。头顶上蓝天白云,阳光明澈如水。 


车停在加油站里,他在外面给摩托车加油,少女站在加油站大屋檐的阴影里摆弄着一串钥匙链。她的头盔已经摘掉,露出浓密的卷发,在光洁的额前垂着。镜头摇到了近前,给了她的面孔一个大特写——那张面容白皙,几乎有种微微透明的晶莹感。 

少女伸出手指去拨动那些钥匙链,发出金属撞击时悦耳的叮当声,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专注又好奇地盯着钥匙链上的挂坠,仿佛刚刚睁开眼睛,懵懂的小兽。 

三个字缓慢从画面里浮出来,渐渐停在了在屏幕中:《鼓盆歌》。 

入了山区,一早明媚的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很快起了山风,刮得山里的草木簌簌作响,群山呼应,仿佛都有了刀枪之声。男人放慢速度,转过头说:“天气有点不对,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马达的声音一低,男人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而柔和,甚至带着一点微微哄骗的柔情。这声音真真切切是周策的,方靖甫一听到这句台词,顿时觉得背后的筋被抽了一把,但还来不及回味这究竟是周策的良心发作灵光一闪,或者干脆只是自己的错觉,台词已经过去,女孩用手压住被风吹得噼里啪啦直响的书页,扬起一个同样甜美而安抚的笑容:“好,天气不好也没什么意思。” 

前脚踏进民宿,后脚雨水就淅淅沥沥地顺着屋檐挂下来。他一边摘下头盔和风镜,一边走进光线暗沉的屋里,对着柜台上说要一个房间。周策在片子里有一张并不年轻的脸,脸颊清瘦而苍白,带着被生活折磨过的痕迹。然而也就是这样一点麻木的镇定和老练,看在方靖眼里,却莫名觉得有些感动和熟悉了。此刻出现在银幕上的周策不再是大家熟悉的,在镜头下涂着厚粉打着高光、神情勉强动作僵硬、又近于可笑地说着深情款款的台词。这个周策,反倒是更近于方靖自认为所熟悉的那个人了。 

无意识地,他直起了背,身子却稍稍前倾,好像这样就能把周策的表演看得更清楚一点。同时心里又不是不在疑虑的,“他究竟在搞什么鬼”和“看看到底能演到什么程度”这两个念头交织着,迫使得他又迅速集中起注意力来。 

柜台后中年的女人穿着一件粗布的凉衫,胸前和腋下都有大大晕开的汗渍,摇着扇子用浓重的口音说,我们只有双人床。他怔了怔,很快就笑着说,不要紧,可以多给我们两床被子打地铺吗?女人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笑笑,说,可以啊。 

从柜台后的木板上摘下钥匙,女人走出柜台,抬脸对着门外粗声吼了一句:三儿!还不写功课去!门外的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正跟少女一起蹲在院子里,应声回过头,同样粗声吼道:早写完了!于是,小男孩又把头扭回去,兴奋又好奇地,看着少女用草编出来的一只蚂蚱。那只草蚱蜢正在少女白皙的手心里,被她用小指勾动着,宛如有了生命一般蹦跳。 

少女走进房间,光线从拉着薄薄帘子的窗后透进来,带进来半屋的冷光,他跪在地板上铺床的身影,单薄,又绷得如一支弓弦。见她走进来,用手拍了一下房间里唯一的床铺,轻声说,你就睡这里吧。少女并没有抗拒,自然而然地坐在那张床上,低下头嗅了嗅床单,便直起身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浓密的卷发却在她头上歪了一下,从鬓角处露出一缕稀疏枯黄的头发。她愣了愣,手缓下来,用眼角瞥了一下镜子里的男子——他却没有向这边看,只是趴在地上的床铺,用手在扯平皱巴巴的床单。于是少女若无其事地把假发掖好,一转眼间又高兴起来,把扔在床上的旅行包扯到跟前,从里面取出一块巧克力,轻巧的闪出门去了 

那木门发出嘶哑的声音,好像一个痛楚的呻吟。听到门合上,刚才还在不懈地整理床铺的男人立刻停了下来,却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许久,才被肉体的疼痛迫使着慢慢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拉过女孩子的背包,从里面翻找出一只塑料盒。盒里一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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