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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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红酒绿-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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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
  褚颖川的人坐在白色的靠椅上,手仍旧紧紧拉着她。那是专门搬来的椅子,海绵云朵似的绵软,人也像窝在云里,声音不由得即低且轻。
  医生也闻声进来检查,轻手轻脚换了组点滴,又低声说了些话,隐约只听到一句,没有排斥反应。
  这是三月第一次他听说这么多话,可滴液里大约有安眠的成份,三月意识又开始模糊。
  那些混浊的消毒水的气味,还有压不住血腥,还有声音渐渐离得很远。
  她没有细想排斥反应所代表的含义。模模糊糊中倒是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舅舅患了肺癌,末期时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外婆仍不放弃,亲自衣不解带的护理在病床前,每当舅舅昏迷时就紧紧拉住他的手,有时就是几天几夜。舅舅也真就多活了月余,医生都大为惊诧不解。直到舅舅再也受不住病痛的折磨,对外婆说,娘,你让我去吧。
  外婆哭着松开手,当夜便白发人送黑发人。
  人世间若有一个牵挂你的人抓住你,便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去。
  她以为,那只是个童话。
  以后的日子一直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的。
  等终于意识清醒后,三月已经在高干病房,不见了褚颖川。她从换药的护士口中得知,自己的脾脏破裂,肝脏衰竭,还是A型的阴性血型,基本上已经没救,病危通知书都已经开下来。可是天不绝人,偏巧就有匹配的捐献者。
  她的身体里,就这么多了陌生人的半个肝脏。
  最后,护士万分羡慕的跟她说:“你男朋友真是绝种的好。那么大的人明明晕血,可手术前,手术中还有手术后,一直坚持握着你的手!痴情的震撼了我们全院上下已婚未婚,有主没主的护士!还有,你知道吗?手术室本来不许进的,你男朋友好有门路,竟然让院长下了特赦令!”
  小护士紧接着追问:“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三月被弄得哭笑不得,偏就重伤在身,躲也躲不掉。
  “你猜我是做什么的?”
  两人循声看过去,褚颖川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门边。他已经收拾妥当,针织毛衣和长裤,十足休闲公子的浪荡模样。三月倒是没什么,小护士则刷的羞红了脸,一改刚才的聒噪,低头羞答答的一步一挪的走了出去。
  褚颖川走到病床前,坐到那张他专用的白色的靠椅上,伸手抚过她乱草似的长发,笑问:“怎么不告诉她我是做什么的?”
  她半依在床上,几乎仓皇避开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连名带姓:“褚颖川,我就要结婚了。”
  褚颖川的笑突然消失,好半晌,他往后一靠,交叠起腿,笑又慢慢出现在唇角:“哦?是哪位仙人能修成正果,我倒要见识一下。”
  说完自裤兜里掏出个钥匙,颠在手里,半晃不晃。
  病的太久,神智都有些迟钝,三月瞧着眼熟,细看才认出是自己的钥匙。塑封的钥匙链上,一面仍旧是她和那只猫的合影,另一面则是她和陈知两人的合影。
  褚颖川半笑不笑的说:“不就是那个酒保,你也真出息,偏偏吃了回头草。”
  说完,就看到三月乌黑的眼珠,满屋子一滚,仿佛惊慌失措的模样。
  然而,他了解她,这恰恰是她在算计他的神情。

  灰色

  病房的窗外据说是全院最好的风景,花草如茵的庭院,还有古香古色的钟楼遥遥相望。秋天的风中午时还温暖和煦,但到傍晚则开始不住风便急起来,一下又一下扣着窗棱,于是再诗情画意的景致也透出凉意。
  三月忍不住攥紧被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褚颖川,这么多天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清醒的正视这个男人。
  “我只是需要个人让我安定下来。”三月轻声说:“其实想想,我这小半辈子也不算亏,别人一辈子都没吃过的、玩过的、乐过的……还有经历过的,我都齐了,也算尽够了。所以,就像浪子回头一样,我想定下来,踏踏实实的。”
  天色已经有些黑,褚颖川熟门熟路的打开开关。白炽灯的顶灯,光亮一下子破开昏暗,此刻三月很难想象是那样的诱惑于无声笑靥的麦卡女郎,她没有浓脂艳粉的点缀,满头乌发底下,素净的鸭卵青的面孔就仿佛触手可及。
  此时此刻,褚颖川清楚意识到有什么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可三月只看见他嘴角轻轻一撇,不屑的笑。
  “就凭他?”
  还要说什么时,却被一阵音乐的脆响打断,原来是他的手机响。褚颍川接起来,里面不知说了什么,合上时脸色就有些掩不住的阴沉。
  三月问:“怎么了?”
  褚颖川轻轻按住三月的手,才说:“那个抢劫犯死在了监狱里。”
  狠狠吃了一惊,三月下意识就要抽回手,脱口问:“你做的?”
  可褚颍川不肯放手,三月就奈何不了他力气。一挣一扯间,她病后体虚,手心里额头上就全是密密的汗。
  褚颍川呵的笑出声,按铃唤来护士,准备好温水和毛巾。一面亲自帮她擦头上的汗,一面说:“抢劫犯是个民工,包工头拖欠他的工资,他才铤而走险。几年前他曾参与修建那个小区,那天一栋楼里,就你那个单位有人,你说你多大的运气?包里总共不到五千元钱……那天他也够运气,刚跑到小区门口就被保安抓到。据说他的女儿生病急需钱,错过了救治时间没治了。他在监狱里听到信儿,当晚就自杀死了。”
  说着,褚颖川又去帮她擦手,开始还用着心,后来渐渐只是搭在三月的手指上,有一下没一下,万般慵懒地滑过。。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事儿,我可安排不来。”
  三月转头望向窗外,此时天空犹如老式窗棱的蓝色油漆,一点一点剥落,露出一如世间万物的底色,模糊而浑浊,微微的发灰。
  屋里的电灯倒是越点越亮,但眼终究渐渐模糊。
  三月想起自己在一年前在称为花都的G市遇到陈知时,也是这种天气,这种时候。那时陈知告诉她,他是来领宝宝的骨灰。
  从陈知的口中得知,跑到异国做变性手术的宝宝,完成了上半身的转变之后,却被发誓天荒地老的恋人骗光所有积蓄,绝望争执下,宝宝错手杀死那个男孩。被遣送回国的宝宝,判处无期徒刑,关押进男子监狱。
  缺少女人而变得疯狂的密闭空间,一辈子都不会出去的宝宝被轮暴再轮暴,直至死去。
  三月记得那时听完都傻在那里,她很难想像,那样泼辣精明的一个人,会是那种死法。
  她还记得,当年在海上花时,午夜下班后,她和陈知总爱打宝宝的秋风,让他请客夜宵。
  最常去的是家火锅店,从海上花打车也要二十分钟的路程。难得是那家的米酒酿的极好,温热后盛在白瓷的茶壶里,倒出来时,橘黄酒色带着细小的气泡,真的也就像杯茶水。
  一次喝米酒大醉的宝宝,拍着桌子说:“他妈的,古惑仔里有句至理名言你们知道不知道?‘出来混,终归要还的’,我挣得这些皮肉钱,今儿个就算不跟你们败,明儿也总归会给别人!”
  米酒的味道微热,微辣,带着些许甜的滑腻,后劲却足,喝的多些就蛰着双侧的额角,木木的发胀。
  当日,她的揉着头大笑,以为不过就是酒后的戏言。
  谁能想到真的就一语成谶。
  病房里再高级都脱不了医院的灰白颜色。 三月想起身,可刚一动,腹部传来一阵痛楚。天花板、墙壁、地面,明晃晃的灰白压眼前,不住的晃动,晃得她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
  “怎么了?刀口痛?”
  褚颍川吓坏了,慌张的就要按铃叫护士。三月忙拉住他,说:“别,我没事。”
  好半晌,等眼前那股白光过去,三月才吐出一口气,说:“只是你知道,捅人的竟然比我这挨刀的还惨,这种事儿,真讨厌。”
  可褚颖川的脸色仍旧不好看,三月只得岔开话问:“对了,我才想起来,你去我家做什么?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挨刀子!”
  “有人卖房子,自然就有人买房子。” 褚颍川闻言真的也就缓下严峻神色,笑说:“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三月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脸色立即就变的更惨白。不过还是抱着希望,疑惑的问: “你要买?!”
  听三月这样问,褚颍川脸上笑又慢慢消失,轻声问她:“不成吗?”
  三月不语,褚颍川的脾气立时上来,起身就推门而去。
  门磕在墙上“咣当”的一声。
  三月重新抱着被子躺下,大约是要下雨了,秋雨寒入骨。 院子里的树开始沙沙作响,仿佛叶子片片落下的声音,不仔细听,几乎以为在下着雨。
  冬天大约要来了。
  整整一个礼拜后,褚颍川才再次出现在病房。但出乎意料之外,没看到三月的身影,护士告诉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的三月正在庭院中散步。
  褚颍川随即转身下楼,随行的人就要跟上来,他摆摆手不要他们跟上,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到院子里。
  位于医院后身的这里,没有急诊的慌乱血腥,今天的天气舒朗温暖,即便枯黄的叶和半黄的草也称得上是美景。所以,散步的人很多,似乎有热闹。
  褚颖川在小径上走到一半,就看到三月独自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低垂着头。走的近了三月似乎有所察觉,然后她抬起头。消瘦的颊上托着笑得弯弯的一双眼,大约因为阳关阴影的缘故,显得睫毛格外浓长。
  她的眼睛跟两年前一样,总是覆着水的薄膜,有时,则更像是清澈到几乎是无色的雾气。
  褚颍川坐到三月身边,将手中的文件交给她。本来觉得风有些凉,可突地,在这秋天的阳光里,他感觉正慢慢地暖和起来。
  三月反而失去那种惬意的心情,她神色微变,隐隐已猜到是什么。
  但她不肯打开,仍努力含笑摇了摇头,问:“这是什么?”
  褚颍川将文件打开在她眼前,果然是打印好的房屋买卖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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