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布雷德伯里中短篇科幻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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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布雷德伯里中短篇科幻小说集-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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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晨风里向前移动。

“多奇怪,”艾克尔斯喃喃自语道,“近在眼前,六千万年,选举日结束,基斯当选总统,大家都在庆祝,而我们却在这儿,数千万年消失了,而人类还不存在。

我们成年累月甚至一辈子都在操心的那些东西还没产生、没被想到过呢。“

“全体打开保险。”查维斯命令道,“艾克尔斯,你开第一枪;比林斯,第二枪;克莱默,第三枪。”

“我打过老虎、野猪、野牛和象,可这次,噢,这次才够劲儿。”艾克尔斯说,“我哆嗦得像只羊羔。”

“啊!”查维斯说。

大家都站住了。

查维斯举起手。“就在前面,”他低声说,“它在雾里。吾王陛下驾到了。”

丛林一望无际,充满啁啾声、沙沙声和喘息声。

突然万籁俱寂,好像有人关上了门。

寂静。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

一百码之外,从雾气中走来了霸王龙。

“不,”艾克尔斯低声说,“不!不!”

“嘘!”

它迈着油润而有弹性的巨腿跨步而来,这巨大的凶神,巍然高出树腰之上三十英尺。它那钟表匠般灵巧的爪子,在油腻腻的胸脯前蜷着。每条后腿都像一个活塞,一千磅骨骼深掩在厚实的筋肉中,外面包着一层带卵石花纹的皮,像一位可怕斗士的锁子甲。从那巨大的起伏喘息的上身前探出的是两只相对纤巧的前肢。当它弯起长颈,前肢上的爪子就能将人像玩偶一样抓起来端详。它的头就像一吨重的石雕,轻易地举在空中。它的嘴大张着,露出一排匕首般的利齿。它的鸵鸟蛋般的眼睛转动着,充满饥饿的神情。它闭上嘴,死神般地狞笑着。它跑着,身躯压倒了树丛灌木,脚爪抓着潮湿的泥土,在落足之处留下六英寸深的足印。它以一种似轻盈的芭蕾舞步跑着,极其平稳地平衡着它的十吨体重。它警觉地走进一片阳光灿烂的空地,它的漂亮的爬虫爪子感受着微风。

“我的天!”艾克尔斯的嘴唇抽搐着,“它能伸手抓住月亮。”

“嘘!”查维斯气冲冲地说,“它还没看见我们。”

“我们杀不了它。”艾克尔斯轻声断言道,好像对此毋庸置疑,这是他权衡再三后得出的结论。来复枪在他手中就像一只玩具枪一样。“我们来这儿是犯傻。我们根本干不了。”

“住口!”查维斯申斥道。

“那是个梦中恶魔。”

“回去,”查维斯命令道,“悄悄回到机器里去。我们会退给你一半费用。”

“我没料到它这么大,”艾克尔斯说,“我估计错了,仅此而已。现在我要退出。”

“它看见我们了!”

“它胸前就是那个红点!”

霸王龙抬起身。它那披甲的身躯像一千个绿色的硬币在闪亮。硬币上满是黏液,冒着热气。许多小虫在黏液里蠕动着,以至于这巨兽的整个身躯即使在静止时也仿佛在痉挛般动弹。它喘息着,阴冷躯体的恶臭飘散到荒野中。

“带我离开这儿,”艾克尔斯说,“以前从未像这次这样,我总以为我能生还。

我有好的狩猎向导、好的狩猎队和安全保证,可这次我想错了。我碰到了对手,我认输,我应付不了这个。“

“不要跑,”莱斯普兰斯说,“回去,躲在机舱里。”

“是。”艾克尔斯好像麻木了。他盯着自己的脚,好像试图使之移动。他无能为力地呻吟着。

“艾克尔斯!”

他视而不见地迈出几步,浑身发抖。

“不是那条路!”

巨兽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嗥,猛扑上来,在四秒钟内它越过了一百码。来复枪急忙上膛开火,人们淹没在这野兽口中喷出的黏液与污浊血液的恶臭中。巨兽咆哮着,利齿在阳光下闪耀。

艾克尔斯头也不回,盲目地跑到走道边上,胳膊上挂着枪,跳下走道,在丛林里漫无目的地跑着。他的脚陷进了绿色的苔藓,他的腿带动着他。他感到自己独自一人,远离了身后发生的一切。

来复枪再次开火,枪声的尖啸消失在爬虫的吼叫声里。那巨大的爬虫尾巴左右甩动着,抽打着,树木被打得枝叶横飞。巨兽抽搐着它那珠宝匠般灵巧的爪子向下面的人抓去,想把他们撕成两半,把他们像浆果一样捣烂,把他们塞进嘴里大嚼一番。它那巨石般的眼睛盯着众人。他们看见自己映在里面的影子,向那金属般坚硬的眼睑和炯炯闪亮的黑色虹膜开了枪。

霸王龙像一座石像、一场山崩一样倒下来。它怒吼着,抓着树木,把它们一起带倒在地上,撞坏并撕裂了金属走道。人们急忙向后退去。它的身躯,十吨又冷又硬的肉撞了上来。猎枪开火,巨兽甩着它那甲皮厚厚的尾巴,扭动着长颈,躺下不动了。一股血从它的喉咙里喷出来。它体内的某个液囊破了,令人作呕的血淋了猎手们一身。他们站着,浑身血光。

吼声消失了。

丛林悄然无声。山崩之后,一片绿色的宁静;噩梦之后,来了黎明。

比林斯和克莱默坐在走道上呕吐。查维斯和莱斯普兰斯拿着冒烟的来复枪站着,若无其事地咒骂着。

在时间机器里,艾克尔斯脸朝下趴着发抖。他已经设法回到走道上,爬进了机舱。

查维斯走进来,瞥了艾克尔斯一眼,从一个金属盒里取出纱布,回到坐在走道上的其他人那儿。

“擦干净。”

他们擦掉头盔上的血,也开始咒骂起来。巨兽躺着,像一座结实的肉山。在它体内,你能听见那濒死的内脏发出的叹息与低语般的声音。器官失灵,血液不再流动,一切都永远中断、关闭了。就像站在一台损坏的机车或废弃的蒸汽铲旁边,一切阀门都大敞四开。它的骨头断了,数吨重的躯体失去了平衡,变得死沉。纤巧的前爪抽搐着,抓着地皮。肉体堆委在地上,颤抖着。

又一声爆响,在头上,一根巨大的树杈从茂密的树顶断落下来,以致命的力量砸在死兽身上。

莱斯普兰斯看看表,“正是时候。就是这棵大树先砸死这头野兽。”他瞥了那两个猎人一眼,“你们想拍张纪念照么?”

“什么?”

“我们不能把猎物带回未来,这具尸体就得留在它原来死去的这个地方,以便昆虫、鸟和细菌能像原来一样得到它。一切原封不动,尸体留下,但你们可以站在它旁边留个影。”

两个人想了想,还是摇头放弃了。

他们沿着金属走道走回机舱,精疲力尽地瘫坐在靠椅里。他们扭过头盯着那死去的巨兽,那纹丝不动的肉丘。在那热气蒸腾的甲皮上已经有奇特的鸟儿和金色昆虫在忙碌了。

机舱地板上传来的一个声音使他们一愣。艾克尔斯坐在那儿颤抖着。

“我很抱歉。”他最后说。

“站起来!”查维斯叫道。

艾克尔斯站了起来。

“出去自个儿呆在走道上。”查维斯说,他用来复枪指点着,“你并没回到机舱里来。我们要把你留在这儿!”

莱斯普兰斯抓住查维斯的胳膊:“等等……”

“你别管!”查维斯把胳膊挣脱出来,“这个傻瓜差点儿害死我们。不仅如此,不,瞧瞧他的鞋!他跑到走道外面去了,这可毁了我们!谁知道我们会被罚款多少!上万美元的保险!我们保证过没有人会离开走道,他离开了,噢,这个该死的笨蛋!我不得不报告政府,他们会吊销我们的旅行许可证。天知道他对时间、对历史做了什么!“

“想开点儿,他不过惹了点儿麻烦。”

“我们怎么知道?”查维斯吼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全都是一个该死的谜!

滚出去,艾克尔斯!“

艾克尔斯摸索着衬衣:“我可以赔偿一切。十万美元!”

查维斯盯着艾克尔斯的支票簿啐了一口:“出去。那头怪物就在走道边上,把你的胳膊伸进它嘴里去,然后你才能回到我们这儿。”

“那是发疯!”

“那怪物死了,你这笨蛋。子弹!子弹不能留下来。它们不属于这儿,它们可能会改变什么。这是我的刀,把它们挖出来!”

丛林又活跃起来,充满了古老的骚动与鸟鸣声。艾克尔斯慢慢转过身去盯着那堆远古的废物,那梦魇与恐怖之山。过了好半天,他才像一个梦游者一样,沿着走道蹭了过去。

五分钟之后,他回来了,浑身发抖,胳膊直到肘部都被浸红了。他伸出双手,每只手都握着几颗钢制弹头。然后他倒下去,躺着一动不动了。

“你不该让他做这事。”莱斯普兰斯说。

“我不该?这话说得太早了。”查维斯碰碰那一动不动的身子,“他死不了,下次他就不会这样打猎了。行了。”他疲倦地对莱斯普兰斯晃晃拇指,“启动,我们回家。”

1492——1776——1812。他们擦净手和脸,换下已经板结的衣裤。艾克尔斯又起来活动了,一言不发。查维斯瞪着他足有十分钟。

“别看我,”艾克尔斯叫道,“我什么也没做。”

“谁知道呢?”

“不过是跑出走道,鞋上沾了一点儿泥,仅此而已——你想让我做什么——跪下祷告么?”

“我们或许需要祷告。我警告你,艾克尔斯,我还可能宰了你。我已经准备好了枪。”

“我是清白的,我什么也没做!”

1999——2000——2055。机器停下了。

“出去。”查维斯说。

房间像他们离开时一样在那儿,但又和他们离开时不尽相同。同样的人坐在同样的桌子后面,但人和桌子又和以前有所不同。

查维斯警觉地环顾四周:“这儿一切都好吗?”

“好极了。欢迎回家!”

查维斯并没有松懈下来,他好像在察看空气中的微尘,阳光透过一扇大窗户照在那上面。

“好了,艾克尔斯,出来。别再斗嘴了。”

艾克尔斯动弹不得。

“你听见没有?”查维斯说,“你在盯着什么?”

艾克尔斯站在那儿嗅着空气,空气中有种东西,一股化学物质的腐味儿,它是那么微弱、稀薄,只有他下意识里一声模糊的叫喊在警告他它存在着。那墙壁、家具和窗外天空的颜色:白色、灰色、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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