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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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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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头露出周润发式的坏笑,猛然捏住她的腮帮子,直到能窥见那颗金牙。收银台上正好有一瓶拧开的胶水,我抓在手上,往她O型的嘴里挤了一滴。

金牙齿挣脱了,又吐又骂,她扔胶水来砸我,我早就骑在摩托车上了。

其实,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尽快行动起来。细细数算人生历程,曾几何时,我的梦想是做一个“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浪漫诗人,从未考虑过诗歌与金钱之间存在什么关系。我赞叹过蓝天白云,但蓝天白云一贫如洗,虽然太阳是黄金的颜色、云朵是白银的颜色;我歌唱过春天的美丽,可惜春色身无分文,尽管红花有百元大钞的颜色、绿叶甚至有美金的颜色。我懂了,在金钱成为太阳的时代,诗人将窘迫到没有自己的影子。

停车熄火,自己都愣住了,因为我居然把摩托车骑到桃花庵的山脚下。上山走进庵堂,见尼姑们在打扫卫生,东张西望,就是不见道静师傅的人影。转到食堂背后的空地,意外地撞上了我妈,她头皮发青、一身黑衣的样子把我吓住了。相形之下,我妈倒是落落大方,“你来了?”她说。我本来要叫“妈”,觉得不妥,思前想后什么称呼都没有,干脆直奔主题:

第三章:婚姻(5)

“陶传清平反了,恢复公职退休,补发工资,答应了我和他女儿的婚事。”

我妈往铁丝上晾衣服,一件黑色袈裟挡住了我的视线,她的话隔着湿漉漉的棉布传过来,就有了一股冰凉的寒意:

“我是桃花庵的饭头慧海,宋朝霞的事就不用跟我说了。”

她的话鼓捶似的,擂得我的心七上八下。我想撩开袈裟钻过去,手指刚触到棉布,就被她的话挡了回来:

“你心中有宋朝霞就行了,以后不必来看慧海。我送你一句话吧:做好人,身心正,魂梦安稳;行善事,天地知,鬼神敬钦。”

我欲言又止,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小灵通又响了。边走边摁下通话确定,白达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非常急促,“政法委这两天就要开会调整中层干部,你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走到门口,我的不满情绪已经酝酿成熟,“你知道我在哪儿吗?我在桃花庵。连尼姑我都想拉她标会,还要怎么抓紧?”

“你有病呀?”白达口气转为恨铁不成钢,“她们一没有金银首饰二没有存款,拿什么跟你标会?她们把钱标来干什么,做美容手术还是买化妆品?真是猪脑袋。”

“问题是,我要起七次会才够凑回你的那笔巨款啊。”

白达咆哮起来,“老光棍我操你爹。你的任务是把事情办好,不是把钱凑对数,事情摆不平老子一枪毙了你。有没有开窍啊,傻逼?”

“我看你是想官当想疯了,实话跟你说吧,我一阄会都没凑起来,手头的钱只够上公厕屙一次屎。你让我空手去给三把火洗脚,还是揩屁股?”

白达没话了,他没料到我被逼急也能伶牙俐齿,更没料到形势如此严峻。正要挂机,白达突然冒出一句:

“我再追五万给你,事情搞定了你只要还我五万,搞不定你还我十万。”

“如果我哪天被枪毙了,你千万要给我收尸。”我的玩笑开得认真,“别忘了,是你把我往绝路上逼的。”

“我靠。”白达说。

17、贿赂

在陶传清的观念中,我躲进他女儿的闺房里卿卿我我无疑是谈情说爱,其实,我跟花季嘀咕半天没有一句话跟情爱有关,我们翻来覆去只讨论一个问题:万一三把火坚决不收钱怎么办?

贿赂行为溢出了少女花季的生活经验,五万块现金有相当的体积,她一会儿塞进档案袋、一会儿裹进毛线团、一会儿又装进空烟盒,反复了若干次,花季还是没有找到原始问题的答案:三把火不收怎么办?

“千里来做官,为了吃和穿;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我们这是看把戏,瞎操心。”我一声冷笑,“不收?不收还给白达不也一了百了。”

我把钱从烟盒一捆一捆挖出来,随意地往档案袋里扔。花季搓着手,疑虑未释:

“你说得轻巧,这五万还给白达,还有五万到哪里去拿?”

“船到桥头自然直,世上只有穷死的人,我还没听说有被钱难死的人。”

第一个问题似乎不是问题了,第二个问题马上冒出来:以什么理由拜访三把火呢?总不能说,“我来给你送钱。”这个问题就要花季来考虑了,因为三把火不认识我。花季咬住下唇陷入沉思,手指漫不经心地翻卷桌上的稿纸,翻着翻着目光就落在稿纸上。人都这样,目光落到实处心里就有底了,“有了”,花季喜不自禁:

“快,小灵通给我。”

花季从袖珍簿子中查出号码,拨通了三把火家的电话,话一出口,我就不自在,浑身起鸡皮疙瘩。听口气,花季是在跟三把火太太说话:

“干妈,是我呀,花季。沾干爹的福,没什么忙的,上班么。你呢,还好吧?千万不能吃清凉的东西,你的胃是冷胃,我教你的胡椒蒸猪肚吃了没有?我给你说噢,你不注意身体我可饶不了你,干爹也饶不了你。干爹去宾馆送人?过一小时回来?什么大事也没有,就是想向他提个建议,关于旅游兴市的。好吧干妈,一小时后见。”

第三章:婚姻(6)

放下心中的担子,而且时间充裕,做起事来就轻松了。在九曲桥头吃过牛肉汤,我嘴里叼了根牙签,俩人雄赳赳向市委大院进发。很快,我们的信心就被穿制服的保卫挡在了大门外,保卫满脸官司,质问说:

“你们找谁?”

“三把……”

花季抢过话柄,“我们是找范书记的。”

“找信访局吧。”保卫开导说,“有困难、有问题要一级一级反映,要相信组织相信党,办法总比困难多,会解决的。今天休息日,信访局没人,明天再来吧。”

花季说,“我们约好的,真的找范书记。”

保卫一声冷笑,“每个上访户都这么说,这种雕虫小技也骗得了我,那就是对我业务水平的污辱。”

花季来了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上访户呢?”

保卫上下打量我,“为了让你们心服口服,我就分析给你们听听。”保卫上下打量我,“你双手粗糙、肌肉发达、肩膀倾斜,是个搬运工吧?今天虽然换上干净衣服,但再狡猾的狐狸也瞒不过猎人的眼睛。你看你,嘴里还叼着根牙签,我告诉你,只有搬运工和农民才爱叼牙签。怎么样,可以走了吧?”

花季一看表,时间快到了,有点着急。“要不然你往书记家里挂个电话,问他是不是约了我们?”

保卫像找到凶手证据的警察那样得意,一拍电棍说,“电话就不用挂了,我给你们说实话吧,书记根本就不在家。”

花季赶紧说,“对对对,书记不在家,我们是跟他爱人联系的。”

“改口了吧?”保卫很不满意,“你们这些上访户什么时候能学会说实话呢?真实地反映情况对解决问题是有帮助的。”

凭我的拙嘴,跟这种势利小人肯定拎不清,我吐掉牙签,拔出小灵通拨通了白达的手机:

“你马上赶过来,市委大院门口发生了恶性事件。”

白达估计正在道上巡逻,他的摩托警车果然五分钟内赶到现场,见我嘻皮笑脸的鸟样,白达萌生出无名的怒火。“瞎嚷什么呀,老光……”蓦然瞥见花季娴淑端庄地坐在保卫科,白达紧急咽回了“棍”字。

花季说,“他没有瞎嚷,耽误了范书记的接见工作,谁负责?”

白达领会了花季的暗示,煞有介事地向保卫介绍,“这位是文化馆的花季,这位是那个,那个煤气公司的方立伟。大大的良民,书记真的要见他们。”

保卫沉吟片刻,拿出太监宣读圣旨的凛然傲气说,“我登记你的警号,你带他们进去,负责带出来。”

三人七弯八拐,在一座新楼前,花季对上了号。从外观看,楼房比火柴盒还要稀松平常。花季通过楼宇安全门系统喊话,铁门开了,白达留守门外等候消息,我和花季以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迈步上楼。

雷公脸打开502的门,花季扑过去就拥抱。“干妈,想死我啦。你知道吗,我昨晚还梦见去冠豸山,干妈牵着我爬摩天岭,突然松手,我就掉下悬崖了。吓醒后出了一身冷汗,我想完了完了干妈不要我了。”说到这里,花季带着哭腔跺脚撒娇:

“干妈,你真的会不要我吗?”

“怎么会呢?”雷公脸拍拍花季的后背说,“干女儿也是女儿,哪有妈妈不要女儿的道理?”

两个女人拉拉扯扯坐到沙发上,亲热得像是失散多年的母女重逢。我惊讶于花季虚构梦境的能力,站在门边呆若木鸡。这时,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体态肥硕、梳着让人敬畏的大背头。我想起“男人混得好,头发往后倒;男人混得差,头发往前趴”的说法,此人无疑就是三把火了。三把火在家。

正胡思乱想,我遇到了三把火严厉的目光。花季敏感地捕捉到两个男人之间的尴尬,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住三把火的一只袖管摇晃:

“干爹呀,他是不是不配做你的干女婿啊?”

三把火阴沉的脸色转了晴,自己先在沙发上落座,翘起二郎腿,对我拍拍右边的弹簧垫说,“来来来,坐过来说话。”又转脸问花季,“咦,对了,你不是要提建议嘛?”

第三章:婚姻(7)

花季屁股一拧墩向沙发左扶手,肘部自然而然的靠在三把火肩膀。花季将老张的那篇《清代的桃花彩选》展在三把火面前,她当然不会提张思发的名字:

“是这样的干爹,我翻了一些史料,证明桃花彩选最早始于我们桃源,然后才流入广东、江西、浙江、上海等地的。我想啊,咱们不是要旅游兴市吗?如果能找一座古建筑,恢复桃花彩选,那是一定能吸引游客的。这也是弘扬桃文化啊。”

“桃花彩选?”三把火接过稿子一边随意翻翻一边自言自语,淡眉皱成一条线,往后一抹头发就恍然大悟了。“桃花彩选不就赌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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