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天使- 第13部分

　　那位一直阴森着脸的爷爷此刻也冷冷地“哼”出一声道：“这种逆子，是该狠狠揍他一顿，要不然，全家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于是，二叔茂昌和姑父义山拖来了一根长长的木棒，板着脸交到他父亲手中。江茂林就大喝一声，抡起棒子就朝那瘦弱的身躯压了下去，嘴里乱七八糟地喊道：“变态！怪胎！孽障！打死你！打死你就一了百了了！”他打累了，又把棒子交给茂昌道：“茂昌，你来，这个小孽障不好好教训他一通，要飞起来了！快来，打！”

　　于是二叔茂昌再接过了他的班，对着那趴在地上挣扎的小身影边打边喝道：“呃，怎么样？你要变？变成女人，你出我们家的大丑，还要着做什么，打一顿，拉出去扔了算了！”

　　二叔打完，接着又换了姑父，在他父亲不断地要求和驱使下，他的力道也出得又快又狠。梓琪，那个可怜的小生灵，倒在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似乎已经化成了一道烟，一片雾，一堆尘，在来自身躯的疼痛感越来越麻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飞飞飞，越来越高，越来越轻，甚至仅存的一点形迹也即将消失。最后的意识涣散前，他还听到父亲的那一句：“哼，想当女人，当女人是要挨男人揍的，现在就先让你尝尝这滋味！”

　　女人……男人……无论是什么，他都没有力气想了，他似乎正在朝一个深蓝的大海，缓缓地沉没下去，直到化作海上的最后一抹泡沫。然后最后的时刻，另一股旋风刮过来了，他的妈妈姐姐姨妈姨父表姐一群人统统在瞬间刮了过来，妈妈就先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从那棍棒阵中抱起了她那伤痕累累的孩子，大哭大骂起来：“江茂林，你不是人，自己的孩子，你下得了这个手！”

　　苗翠娜又抢着冷嘲热讽了：“哟，梦颖姐，你来得真是时候啊，再迟一会儿，恐怕就见不到你的宝贝儿子，哦不，宝贝女儿了。唉，老江他们气昏了头脑，我劝也劝不住啊？”

　　梦颖扭头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且不去跟她斗口舌。她一把将半昏迷的梓琪搂入怀中，再冷冷地扫视了这屋里的每个人一遍，便简短地道：“我们走！”

　　梦娴文涛忙过来，抱起受伤的孩子，一行人转身冰冷地离去。屋里只留下江茂林的咒骂，苗翠娜的冷笑，还有那一对老头子老太婆连连地唉叹声：“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外面依然是异常红火的天气，世界却已经换了另一幅神采，有一团大大的黑风暴，它曾狂猛的肆虐过，给世界留下了一道道重重的痕迹。

第六章　秋色凄清
两个月多后，九月的上海，秋情乍起的校园里，高远无云的天空下，一幢幢建筑展示出庄重肃穆的姿态，俄而微风荡漾，道旁的排排梧桐便勾起黄叶舞秋风的妩媚风情。然而在运动场里，大一新生却无心去欣赏这些动人风景，他们要面对的，正是极其严苛的军训。

　　七连三排的方阵前，教官正在大声喝叫：“快快快，两队人马，男女生各一列，站好了立马报数！不要磨磨蹭蹭的！”

　　无数的身影被迫歪歪斜斜地站立起来，他们懒懒散散地聚拢，口中发出一大片嗡嗡的噪声：“要命了，才休息几分钟，这又要开始！”抱怨得再厉害，却禁不起教官的一声大吼：“叫什么叫，一分钟内再站不好，每人罚跑二十圈！”这句恐吓果然奏效，许多窸窸窣窣的小嗓子立马安静了下来，再一阵轰轰的乱响，几列队伍基本成形。

　　教官再拿起苛刻的眼光朝队列中一阵扫视，又皱起了眉头道：“衣服，帽子，一个个像什么样？抓紧时间赶快理一遍！”

　　小兵们忙低头理衣裤，扯帽子，总算有个模样了，又听到教官一声吼：“开始报数！”

　　于是大家一个个屏住呼吸，“一，二，三，四”一声声小心翼翼地报起来。女生报完，接着是男生，男生报到最后一个，却是一个细细的声音：“十六。”教官狐疑地望过去，只见队伍末端的角落里，站立着的却是一个身材瘦小，低眉颔首的“女生”，他便大踏步地过去，一把揪出“她”道：“呔，会不会排队，你这个女生怎么跑到男生这边来了？”

　　人群轰地一声炸开了，方才营造起来的严肃气氛顿时荡然无存。男生女生纷纷笑道：“哈哈，这个女生走错了，走错了！”一片笑声中，教官心中疑窦万千，他再定睛望去，蓦然间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女生”是个男的。这一发现令他有些尴尬，面对哄笑着的人群，他再度猛喝一声：“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再笑的，拉出去罚站！”

　　大家这才哗然噤声，一个个再端端正正地立好，然而依旧有人在时而低声偷笑，在受到教官那对巨大牛眼的强烈威胁后，才勉勉强强地压抑下来，肚子却仍止不住地一鼓一鼓。

　　那个“女生”正是江梓琪，此时的他一脸涨得通红，紧绷的身躯在微微发颤。这是他大学生活中的第一课，第一课，便是如此的尴尬，让他几乎招架不住。这是他向往中的校园，如今终于踏进了它，然而短暂的满足和安慰后，他便被新的迷惘和恐慌笼罩了，未知的未来里，似乎埋伏着无数的难题，时不时地便跳出来，令他难以招架。

　　他的大脑正在混乱地走神，耳边猛然又收到一声断喝：“齐步走，没听到吗？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糊了？”他猛一抬头，映现在眼前的又是教官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他这才惊觉眼前已是一大片空白，自己早已被其它同学落下。于是他慌慌地想要追赶上去，却被教官大手一挥道：“不用了，你，去那边，二十圈！”

　　梓琪看着那漫长的跑道，感到有些绝望，然而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揣着一颗压抑的心，朝那荒凉的跑道上沉重地迈起了步子。一路上，他不断地路过其它连队的方阵，无数聚集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烤化。逐渐地，他昏头胀脑起来，眼前一片模模糊糊，脚下只管机械地迈着步子，已不知挨过了几多路程。教官遥遥的几声大喝“停”都没能进驻他的耳朵，他依然麻木地向前跑去，不，几乎是挪去。蓦然间，一双有力的胳膊将他拦了下来，他迷迷糊糊地回过头来，认出那是自己的室友鲁克。他拉住自己轻声道：“教官让你停呢。”

　　梓琪这才缓解过来，重新沉埋起头，随着鲁克一起回到了队伍中。依然待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他缓缓地恢复着神志。接下来的训练里，他变得异常敏感，生怕一个疏忽再出什么大的错误，这样熬到结束时分，他早已累得筋疲力尽。随着“解散”的那一声号令，他疲软地迈开脚步，整个人却倏地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在地。又是鲁克，上来一把扶住了他，然后带着他慢慢地踱回寝室，一路走一路道：“以后要强硬一点，别总是摆出一副软弱的样子了，那教官，哼，总是个恃强凌弱的！”

　　梓琪还是软弱的笑笑，此刻他无力地去做任何思考，他的身体，他的心灵，真的很累很累，而迫切地需要一个歇息的港湾了。回到寝室里，他“啪”地一下便倒在床上，口中深深浅浅地喘着气。鲁克将汗湿的衣服几把扯下，露出黑红的胸膛，坐过来就拍他的背：“唉，兄弟，你还行吧！”

　　梓琪昏昏地侧过身子来，一眼看到他那*的上身，不禁吓得惊叫了一声，一把就捂起脸，从指缝间结结巴巴地吐出一行字：“你……你怎么……都脱了……”

　　鲁克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梓琪道：“哎，你你你，没问题吧，大家都一样，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梓琪刷地羞红了脸，意识到自己方才反应过激，也尴尬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两人就这样默默对坐着。不一会儿，寝室里的其它几个人也都陆续回来了，他们个个精力十足，刚训练完又跑去球场打了一通篮球，不像梓琪，早早地就趴下了，还连带了鲁克也随他一同提前归来。那几个哥们满身的油光发亮，一身军装也早已磨蚀得迹迹斑斑，个个猛喘着粗气，大踏步地踱进屋来，立即把手中的球朝里一甩，之后也纷纷脱得光溜溜的，就招呼屋里的两人道：“嗨，一起去洗澡吧！”鲁克立马响应，随即便同他们一起，叮叮当当地收拾起洗澡的一应用具来。鲁克一边动作，一边就侧头看梓琪，见他愣愣地没有行动，就随口问道：“江梓琪，不去一起洗？”梓琪一怔，接着便连连摇头。鲁克便呵呵笑道：“喔，是了，小孩子怕羞呢！”有个叫杨魁的便捏起嗓子怪声怪气地道：“哟，你也真是，怎么叫女生去跟我们一起洗澡，谁占谁的便宜啊？”周围的众人都哄地大笑起来。毫无顾忌的笑声中，只有鲁克回头看了梓琪，见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便轻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一大拨人便乱哼乱唱着离开了，留下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孤弱身影。

　　梓琪抬头望望四周，发现自己所置身的真是一个令人疯狂的世界，每张床上的被子都未叠，只是一任它们高高地拱起，乱糟糟地倚在一角，除此之外，书本，背包，小电器，所有可以想象到的生活用品，也都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栖身之所。地面上随处扔着废纸、果皮、包装袋，还有各类黑糊糊的不知是什么的垃圾，那只巨大的篮球就在这一片垃圾场里来回地踱着步。一张合用的红漆木桌上，杯斜盏倒，饭盒里还残留着不知谁上顿吃剩下的饭，那股发馊的味道惹来苍蝇滴溜溜地打转，桌沿上横倒着一只饮料瓶，里面残余的汁液正滴滴地渗出，黄沁沁的仿佛恶心的汗液，脏污了斜倒在桌角的一只台灯，更溅湿了地上胡乱翻倒一只谁的拖鞋。满屋都是汗味、馊味、霉味混合而成的一股不知是什么的味道，那股排山倒海的熏人气势，简直要令每一个初次进入者立刻狂呕不止。而身处其中已久的梓琪，他的嗅觉早已麻木，周遭的一切令他有些昏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