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副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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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副县长-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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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塔纳下了柳河堤就趴窝了,开不动。正是初春,冻土已经酥软,田间路开始泥泞。良种场的四个分场都被大梁村抢分抢种了。五叔在柳河堤旁边的四分场抢了二亩地,马如民来这里劝了五叔多次。

  马如民隔窗看见田里有个人影,不用猜,准是五叔。他让唐文和司机车里留守,独自下地劝五叔。五叔脾气犟得像头驴,说话没轻没重,奚落起人来没鼻子没脸,给下属看见实在没面子。道路泥泞,马如民脚下踩得呱唧呱唧响,皮鞋变成泥坨坨。来到垄沟边,他忽然被一幅画面震撼:一个弯腰厥背的老头右手小桃铲挖坑,左手下棉种,单薄的五叔在寂寥的田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谁能相信他是带头抢分抢种的倔老头。按庄续,他是马如民没出五服的叔,三十二岁娶了邻村一个不能生育的寡妇,五年后还得癌症死了。他过继了大哥的儿子,料理两亩责任田。土里刨食盖不起房,侄子三十了还娶不上亲,前年南下打工。他恨不得抢良种场十亩地,挣钱翻盖土坯房。没有砖房,侄子就不能迎娶续香火的女人。

  “五叔啊,”马如民在地头忍了一会儿才说,“你老咋又来啦?”抬腿往田里蹦。身子越过垄沟,皮鞋牢牢粘在起跳的田埂上。很狼狈。想蹦回去找鞋,脚下跐溜打滑无法起跳,只得光脚踩着垄沟回去。青绿尖细的芦根刚钻出地皮,脚踩上去像钉子,每走一步都丝丝拉拉的疼。上了田埂拔起皮鞋,他叹息,“五叔我说你什么好呢?”

  五叔只顾下棉种,头都不往马如民这边扭一下。他大学毕业留城,当上领导忙杂事,一年难得到大梁村留几回脚印。他妻子前年把公婆接进城,无形中掐断了他与老家的联系。头回近距离与乡亲们接触却是动员他们退地,难怪连五叔都忌恨他。五叔下完种子,站起来瞪马如民一眼,说:“闲吃萝卜,淡操心!”背起蛇皮袋子就走。

  “说了多少遍,”马如民边追边甩皮鞋,泥点子乱飞。“抢分抢种违法。”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5   小齐
这话五叔耳朵都听出了糨子,他觉得不如放屁有味。五叔走得快,马如民光脚撵不上,幸亏唐文和司机前面拦挡,他深一脚浅一脚赶上来,扔了皮鞋一把抓住蛇皮袋子。叔侄两人在桑塔纳旁边纠缠,蛇皮袋子从肩上掉下来,棉种撒了一地。五叔急了:“滚!闪开道!”维稳在身,马如民不可能滚。五叔突然掏出桃铲在他眼前晃,“想见血呀?”没料想五叔踩到棉种脚下打滑,身子一晃,桃铲直直地戳向桑塔纳,倒车镜哗啦碎了。马如民他们愣了。五叔眼皮都没眨,撒腿走人。

  这算什么事。司机要开车追五叔,马如民给挡下了,说:“岁数大了,追出个好歹没办法收拾。再说他也不是故意的。”心下暗想,棉花种了就好,别再来就行。他还有一层考虑,纠纷由五叔带头抢地引起,如果落实新思路,还得五叔挑头引领。大梁村五叔打腰,只能顺着他。

  “倒霉都带个样子。”司机看着倒车镜咕哝,“我五十万公里无事故,这下年终安全奖泡汤了。回去咋交待?”

  马如民给司机宽心,跟主任说我开车碰的,找保险公司理赔。

  只能这样了。司机把马如民皮鞋放进后备箱,找个塑料袋给他套上泥脚,撅着嘴问:“去哪儿。”

  “良种场,”马如民咬牙根说,“收拾小齐。”

  桑塔纳爬出柳河堤快一点半了。三人肚子饿得咕咕叫,路边没有饭店。马如民有饭辙,打小齐手机:“抱歉啊齐场长。马上给你赔罪去。”撂下电话,嘱咐两人如何配合他。

  良种场大楼气派得很。高台阶上站着双手抱胸的小齐。名义迎接马如民,他实则想当面问罪:抢分抢种何时停止,土地何时退?你可以惹我不高兴,惹烦了省局,西光县吃不了兜着走。我们有把柄攥着。等着瞧。小齐哼哼鼻子。年轻俊朗的小齐可不是凡人,省局后备干部,程序上要求补足基层这一课才来良种场挂职,如无意外,三年后回去准当副局长。他本以为挂职良种场是美差,四千亩地承包费上缴省局一百万,余下四十万足够十几个人开销。没料到接了一块烫手山芋。去年退休的老场长与他交接的时候尚有一千亩地,今年开春又被大梁村抢种了。皖西人找他讨说法,交了承包费无法种地怎么办。他哑口无言。他管不了西光县和大梁村,多次请求省局施压,局长找过李东交涉,然后指示他跟县里顽强对话,他只能三天两头跟马如民较劲,迄今为止收效全无。据说局长对他的能力有微词,急得他不行。

  桑塔纳停在小齐跟前,他没上前开车门,犯不着。那意思明摆着,你惹我生气了。

  偏偏马如民跟小齐杠上了,就不下车。

1  马如民与小齐过招
司机下车从后备箱拿出皮鞋,路过小齐身边来回甩胳膊,泥点子落到小齐脸上,然后瞥了小齐一眼去水龙头那边刷鞋。小齐愠怒的目光追司机,破碎的倒车镜顺理成章进入他视线。这时唐文下车对小齐耳语,小齐脸上放晴,立马躬身拉车门,说:“马副县长受累了。”

  效果满好,马如民暗喜。不这样故弄玄虚,小齐的火气难以压下去。马如民继续装蒜,揭开塑料袋,一双泥脚伸出车外,袜子里的脚趾头夸张地动,说话调门高上去:“还愣着啊兄弟,给哥找袜子去呀!”小齐转身蹬蹬上楼,拿双新袜子下来。马如民边穿边抱怨,“瞧瞧,你一个电话把我整成这熊样儿。”

  “怨我催得太急,”小齐抱歉地扶马如民上楼,“老兄受委屈了。”

  进了会议室,小齐安顿马如民坐下喘口气,然后再说事。马如民拍着肚子抱怨,这里还是净肠的,饿得心慌,赶紧答对肚子。小齐说好好好,先吃饭。马如民决定再装最后一下,说:“云南白药也行。吃点治治内伤。”

  他话里带刺儿,小齐窘得下巴挂下来,一张苦瓜脸望着马如民说:“老兄吃药,还是——”口气硬起来,“吃饭?”

  这家伙开始反击。小齐一硬,马如民就软了。见好就收,意思到了就得,毕竟大梁村抢种土地,装下去难免有杨白劳逼迫黄世仁之嫌。“当然吃饭了。”他笑了,“别复杂,随便弄口吃的就得。”

  马如民回归常态让小齐释然,电话嘱咐食堂炒几个硬菜,犒劳犒劳县长。大师傅不愿意,抢咱们土地,还管他们饭,哪儿的事呀。小齐有话当着客人没法讲清楚,下楼进了食堂大门就撸大师傅:“没脑子,不讲政治!知道做农民工作多难吗?软了没用,硬了怕出事。幸亏省局掐着县里项目的命门,要不咱们哭都找不着坟头烧纸。堂堂县长兜了脚泥,犒劳一下,也显出咱省直单位的气度。”省直单位队伍素质高,稍加点拨,大师傅政治觉悟噌地升上一大截,立刻点火、切菜、颠炒勺,炒得了喷喷香的香椿鸡蛋、虾子腐竹、辣子鸡丁、肉烧茄子,一趟趟往会议室送。

  来不及等小齐谦让,马如民张嘴咬进半个馒头。小齐给他盛鸡蛋汤,说不着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马如民腾出嘴说,喷出几块馒头渣。“电话老催,给谁谁不急?”其实他误会人家了。小齐的意思是吃馒头不急,多夹菜,再喝口汤,省得噎着。马如民端起盘子往嘴里划拉香椿鸡蛋,说:“哎,这还像杨白劳。”

  三人一通风卷残云,盘子碗统统扫荡精光。“吃饱喝足了?”等马如民打完第三个饱嗝,小齐开口了,“说说退地的事儿。”

  “嘁,养活孩子不等毛干。让我消化消化食不行吗?别愣着,拿牙签,香椿叶儿塞牙。”马如民敲桌子,“刚夸你像杨白劳,转眼就变黄世仁。”

  他谱摆大了。小齐咔嚓沉下脸,干嘛呀,进门就显摆。抢我们土地,吃我喝我,到底谁欠谁呀?要说说清楚。“来正经的,”小齐很严肃,“赶紧退地。” txt小说上传分享

2   考察组谈话
“嘿嘿。”马如民抽抽脸肌笑了下,“有话好说。”现实考验人的智慧。两人纠缠一年多,他在对小齐软与硬拿捏程度上总感觉欠那么一点火候,过软或过硬,效果都不佳。吃饭前他分寸拿捏适当,小齐就很乖顺嘛;刚才稍一过头敲下桌子,人家就反弹了。他正想跟小齐缓和气氛,手机响了,县委组织部通知两点半到县宾馆,省考察组谈话。这是要事,他得参加。临走告诉小齐:“例行公事的谈话,时间长不了。谈完话我就回来,有新思路跟你讲。”

  桑塔纳跑了四十分钟,马如民紧追慢赶到了宾馆二楼会议室。县委人大政府政协四套班子副职人人正襟危坐,他一进屋气氛就活跃了,指指戳戳嬉笑他。大家都西装革履,他灰夹克皱皱巴巴,一只袖口卷到胳膊肘;裤子脏不要紧,别挂哪么多泥点子呀,往小了说,属于个人形象欠佳,往大了讲,起码对考察组缺乏应有的尊重。

  马上到点下车的人大刘副主任指着马如民裤腿打趣,头两句说歌词儿:“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马副县长是否故意给考察组展现勤政之状态?有作秀之嫌啊。嘿嘿,想升迁?”

  “扯淡,”马如民说,“老兄狗嘴里吐不出好象牙。”他跟刘副主任常开玩笑,轻了重了无所谓。“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功德圆满干完这届就算烧高香了。我想升迁,那是回家抱隔辈人,给我孙子当孙子。”

  玩笑几句之后马如民问组织部同志能不能他先谈,着急回良种场。组织部同志摇头,一切要按程序来,先从县委人大班子谈起。他扫一眼四周,两套班子十四个副职这要谈到猴年马月,拉开时间挡,分期分批谈,起码不耽误事。允许兴师动众,无法原谅考虑不周。可是他没有法子,只能耐心等待。没心思与人插科打诨,他躲到窗台前琢磨待会儿如何与小齐周旋。忽然发现李东的奥迪停在院子里。咦,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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