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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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的故事-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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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叫人恶心、肉麻。”我骂。

“你呀,你连被她发落的资格都没有。”庄笑嘻嘻地。

这也是实话。

“我不再在乎。”我说。

“不在乎是一件事,你忘得了她?”老庄又一支飞箭射过来。

“陪我出去走走。”我说。

“我要等她的电话。”他愉快地说。

“她要找你,总会再找来。”我说。

“哈哈,我才不听你的鬼话,”他摇头。

我说不服他,只好当着他的面打电话给薛小曼,轻而易举获得约会,这女郎大方,不会叫男人痛苦。

老庄凝视我,“你以前不是这么随便的,以前你守身如玉,又不怕寂寞。”

我微笑:“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我已失了身,无所谓。”

老庄忽然发怒,“这又有什么好笑?你嘴角为什么老挂一个白痴式的笑?”

“笑也不让我笑?”我还在笑。

“你变成这样,可不是我害的。”他喘息。

“我没说你害过我,我们仍是好友。”我太清楚了,即使没有庄国栋,玫瑰也不会在千万人中挑中我。

“你为什么有万念俱灰的感觉?”他摇我手臂。

“我不应万念俱灰吗?”我问。

“玫瑰战争的伤亡名单又多了一个名字。”他喃喃道。

我呵哈呵哈的干笑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小曼站在西区一间小酒馆门口等我。

她打扮得非常出色,鲜红线织的小外套,窄牛仔裤,平底鞋,我温和地吹一声口哨。

我说:“喜欢到什么地方去?”

她说:“月底了,我已破产,如果大爷你有钞票,就请我吃顿好的。”

“没问题。”

我们选了间意大利小馆子,气氛随便,但食物精美。小曼仿佛真的很饿,据案大嚼起来。

我问她:“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西区肯肯舞女郎。”她边吃边抬起头来。

“不要说笑。”

“我是药剂师。”

我肃然起敬,“啊。”

她笑,“三千多磅一年,又得交重税,有什么值得‘啊’的。”

“为什么不回香港?”我问。

“香港又有什么在等我?”她反问。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

“告诉你,”她叹口气,“你们这些纨?子弟永远不会明白,大学文凭实在只是美丽的装饰品,毫无实际用途。我只希望快快寻张饭票,嫁掉算数,胜过永永世世沦落异乡,足够温饱。”

我忽然问:“我这张饭票如何?”

她一怔,“别开玩笑。”

“真的,小曼,你看我如何?”

她笑,“喂,我们是好友,别乱说话。”

“我念法律出身,父亲是罗德庆爵士,你如嫁给我,罗家不会亏待你,以你这般身材相貌,打扮起来可不会差,何苦再独自挨下去?”

小曼凝视我。

“嫁我胜过嫁庄国栋,他是穷光蛋。我不是说人要拜金,但我们确实是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她说:“我要一杯咖啡。”

我叫咖啡给她。

“如果婚后你不满意我,可以马上离婚。”

“像好莱坞电影呢,”她冷笑,“为什么要急急结婚。”

我无可奈何地说:“我腹中块肉不能再等,总得找个人认了才是,你就包涵包涵吧。”她笑得喷酒,“为什么挑我?”

“为什么不挑你?”我反问,“你适龄,又想结婚,聪明伶俐开朗,又有学识,家底清白——为什么不?”

“我吃饱了,你少胡闹,走吧。”

八十年代的女性也尚有她们的矜持,可怜的女人们,我一生之中,见过无数的女人,只有玫瑰是胜利者。

“我送你回去。”

“啊,你买了新车。”

“是的,我的老车死了。”

她微笑。

她随我上车,我驾驶术流利,一边向她落嘴头,“你看,你老公多好,有人管接管送,不必挤地车。嫁了我,你也不必朝九晚五地去受洋人气,给不三不四的男人吊膀子,两餐有着落,又少不了你四季衣裳,年年有新皮裘穿,在家养儿育女,不亦乐乎?”

她不响,默默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女人不外是一朵花,总归有谢落的一天,我看你也挺得差不多了,是不是?二十七八岁年纪,正是结婚的年龄,嫁了我,跟我回香港,包你在亲友间吐气扬眉。”

“我有什么不好?我会爱护你照顾你,咱们都是成年人,婚姻不必有太多的幻想,咱们到巴黎度蜜月,以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你想一想。”

小曼用手掩住了脸,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她的眼泪自指缝间流出。

我温和地说:“你到家了,不请我进内喝杯茶吗?”我递了手帕给她。

她静静抹干眼泪,“我想早点睡。”

我说:“小曼,明天我来接你上班,八点半?”

她想一想,“八点正。”

我点点头。

她进屋去了。

当夜我回到小姐姐那里,找她商量大事。

她问我:“什么事呢?”

“你保险箱里有什么像样点的钻戒?”我问她。

“你要钻戒干什么?”她愕然。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戴在这里,流行着呢。”

小姐姐气道:“你倒是恢复得快,一下子没事了,调皮过以前。”

“小姐姐,生命总得继续下去。”我摊开手。

“你要戒指干嘛?还没回答我。”

“送给我女朋友。”

“啊!”她先是一怔,然后明白过来,非常洋派兼戏剧化地拥抱我,把我挟得透不过气。身子上那阵狄奥小姐的香味更是刺鼻而来,我忍受不住,猛地咳嗽起来。

“死相。”她骂我。

“我要订婚了。”我说。

“跟谁?”

“一个女人。”

“很好,我情愿忍受你这种腔调,胜过你先一阵子的神不守舍。”

“戒指呢?”我说。

“我手上这只好不好?”她伸出右手。

我看一看,“不要这种破铜烂铁。告诉你,别小气,将来还不是由罗德庆爵士归还于你。”

“我抽屉里倒是刚镶好一只方钻……”她迟疑。

小姐姐终于把那只戒指交予我。

我还觉得满意,就放在口袋,她心疼,叫我收好些,又嘟哝着说不知谁家女儿好福气,一下子就混得上了青云等等。

我说:“小姐姐,天下的福气都叫你一人享了去不成。”

我回到房间,也不想什么,心中其实没有深切的悲哀。我的心已死,我的心已碎,但是不知恁地,我的眼泪汩汩而下,我哭出声来,像一只受伤的猪猡,呵呵嚎叫。

我怕她们听见,用被蒙住了头。

但我知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哭。

正如庄国栋所说,一切都是注定的,谁是谁非,不必多说。

至少在这整件事的过程中,我搭救了薛小曼。第二天一早,闹钟把我惊醒,我摸摸口袋中的戒指盒子,摸出门口去。

小曼坐在她公寓楼下吃三文治,见了我,乍惊还喜,神情复杂。

我自门口花圃采下一枝玫瑰花交予她手中,取出指环,套在她左手无名指上。

我说:“我们在伦敦结婚,回香港请喜酒,你今天到公司辞职吧。”大功告成。

她呆呆地看着我。

过了很久她说:“我以前是庄国栋的女朋友。”

我拍拍小曼肩膀:“如果你不是老庄的女友,也是其他人的女友,过去的事,谁关心呢?小曼,今天起,你是我的未婚妻。”

我接她上车,送她到公司,把车匙交在她手中,“你自己开车回家,当心点。”

她点点头。

“别担心,你会爱上我的。”我挤挤眼。

她拉住我的手,想说话又说不出口。

我安慰她:“我早在夏惠吃饭那夜,就看中了你,当时苦无机会。小曼,现在真是皆大欢喜。”

我向她招招手,踏上计程车。

其实不过因为她是最近最方便的一个,然则有什么分别呢?

一切都是注定的。

  第18章

我乘车到市区的大时装店,叫女店员取出十号的衣裳,一挑就一大堆,都送给小曼。

我有大量的爱,我要将我的爱送予乐于接受的女人。我不想再在玫瑰身上锦上添花。

我签出了支票,走出店铺。这倒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罕见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踯躅在街头。

我失去的只是一颗心,旁人不会觉察到。我解嘲地想,总比失去一只眼睛或一管鼻子好得多。

一个乞丐走来问我要钱,“先生,一杯咖啡。”

我说:“拿去买一瓶威士忌。”给他一张大额纸币。

他震惊地站在那里。

我不再守住自己。

回到家里,我大嚷:“来人哪,三少爷要茶要水。”

大姐苍白着脸出来,“震中!”她递过来一张电报。

我接过,上面写着:罗爵士病重,请即返。署名的是他的家庭医生。

“什么病?”我失声怪叫。

“我已订了六张飞机票,”大姐说,“马上回去。”

“六张?哪来六个人?”

小姐姐抢着说:“咱们两对,玫瑰与你,不是六个?”

我冷笑,“我还以为回去分家产呢,原来是趁墟,敢情好,原来孝顺儿孙古来多!”

小姐姐气结:“罗震中。”

“我与我未婚妻一起走,”我气愤地说,“我可不管你们。”

我拨电话给小曼,她已经回到公寓。

我命令她:“马上订两张机票回香港,愈快愈好,我父亲病重,我们回去看他。”

她一连串的“是。”

娶妻总得娶大学生,办事能力都高一些。

我放下电话,走向偏厅,玫瑰坐在窗前。

我淡淡地说:“你如了愿了,是不是?”

玫瑰抬起头来,嘴角倔强,她什么都不说,眼神闪过一丝轻蔑。

她看不起我,是因为我乘人之危,说话叫她难受。

我长叹一声,“你打算恁地?”

她仍然一语不发,抱住手在窗前,背着我。我说:“玫瑰——”

她忽然发火了,“你走开好不好?”她急促地道。

我退后一步。

她的长发披在肩上,大眼睛分外的乌黑闪亮,嘴唇特别的薄,脸色罩满阴霾,威仪有加,她沉着声音说:“走开。”

我顿时觉得自己像一只苍蝇,我转头便走出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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