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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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的故事-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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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也不分辩,好性子地笑。

我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她是我岳母?她看上去直情不过如太初的大姐姐,她示意我走近长窗一角说话。

她轻轻跟我说:“你与太初明年就打算结婚了吧?”“是的。”

“我并不赞成女孩子早婚,”她极其温柔,“因为我本人早婚失败,有个戒心,但我相信你们会幸福。棠华,因为你是一个出色的男子,我不会相人,但我大哥振华对你击节称赞,他错不了。”她的语气是那么柔弱倚赖,我马上发觉了。

女人的温柔艺术在今时今日早已失传,略为迁就,咱们做男人已应感激上帝,时代女性冲锋陷阵的本事绝对比我们高超,她们与我们一般地硬绷绷,真刀真枪地上阵拼个你死我活,事实也不允。

我们这一代从来得不到这种享受,而在罗太太身上,我才明白一个女人,具有女人的韵味是多么可爱动人。

她忽然悲哀起来,“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做太初的母亲呢?我有什么资格开口说话呢?我不配呢?”

我岳父把她形容成一个俗艳的、虚荣的、泼辣的女人,真是不实不尽。他与她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应该得到目前的男人,一个全心全意、有能力有资格照顾她的男人。

我又不敢说岳父错,这整件事是一个悲剧。

“你会好好照顾太初吧?”她问。

“我会。”我略为犹疑,“但是我们不能长期留在香港。”

“我可不敢要求你们陪我,”她很忧郁,“但大哥说你最好留在香港。”

我点点头,我明白,以我的专业,跟着长袖善舞的黄振华,凭罗爵士的关系,若干年后,不难成为第二个黄振华。

我转头,发觉溥家敏正与太初在谈天,太初脸色慎重,因此可知谈话必有内容。

我忍不住问:“那个英俊的男人是谁?”

她答:“呵,那是溥家敏,我们家的老朋友,将来,我告诉你。”

黄太太走过来,问道:“很紧张吧,岳母见女婿。”她笑了。

“真不敢相信,女儿已可以结婚了。”罗太太感喟地答。

“你这一生,玫瑰,传奇过传奇,应该有人写篇小说,叫做玫瑰的传奇吧。”黄太大笑道。

“我还算玫瑰呢,”她说,“老太婆还顶着个这样的名字,死不要脸,太初才是攻瑰。”

但她仍然这么美丽,精致尖削的下巴一点不肯变形,眼角的细纹不外是种风情,四十岁的人了,她是夏天那朵最后的深色的玫瑰,眼看要凋零了,花瓣中开出深黄的***,她眼角多一颗闪动的眼泪痣。

那天回家,我不能成寐。

我与太初整夜坐在露台谈论她的母亲。

“她是那么美丽,”太初叹息说,“美得超乎我想像,而且她已经四十岁了,你能否想像她二十岁或三十岁的样子?”

“我自然知道。”我说,“颠倒众生。”

“说得很对,”她说,“她那种恐怖的美丽,真是……一个人怎么会美到这种地步?本来我也以为舅母长得好,但比起她,简直不是那回事。呵,太超乎我想像力了,我整个人晕眩。”

“最令人吃不消的是她并不自觉她的美丽,呜呼,于是她的美又添增三成,你有没有发觉她走路都没有信心,彷徨无依,常被地毯角绊着?”

“有。”太初低下头来。

“你眼角原本那颗痣,跟你母亲的痣长得一模一样吧?”我问。

“我现在明白了,父亲让我到医院去把痣除掉,是不想看到我太像母亲。”太初摸摸眼角。

“你那可怜的父亲。”我说。

“今后叫我怎么安慰他呢,我再也不能帮着他憎恨罗太太。”

“那个叫溥家敏的人,他跟你说什么?”

“他说我长得像罗太太。”

“不止这么多吧。”

“他告诉我,罗太太抛下我不理的原因。”

“他是外人,他怎么知道?”

“因为罗太太为他的哥哥而放弃我。”

“他哥哥是谁?”

“去世了。”

“我没听懂。”

“很简单的故事:两夫妻闹婚变,因孩子的抚养权而僵持着,女方与一个患癌症的律师发生了感情,为了那剩余的三个月时光,她放弃女儿,离婚去跟那个垂死的人。”

“那女方是罗太太?”我震惊问,“男方是溥家敏的哥哥?”

“以前的罗太太。”太初点点头。

“呵,这么荡气回肠?”我说,“现在还有这种故事?”

“是。父亲一直没告诉我。”太初说,“溥家敏告诉我,后来父亲居然报复,说什么都不肯让罗太太见我,本可告到法庭,但罗太太又怕孩子受刺激。这些话,原本我都不会相信,但不知为什么,一见了罗太太,我全无保留地相信了。”

“你可生你父亲的气?”

“不会不会,我原谅他,得到过又失去罗太太那样的女人,一辈子也就完了。”

一个人的一辈子,其实是多么脆弱短暂。

我问:“溥家敏还跟你说什么?”

“他说他有六个孩子。”太初微笑,“四男两女。”

“我的天!”我也笑,“这么多孩子。”

“是呀,现在都不流行生那么多了。他说其中一对女儿是双胞胎,失去预算,可见原本他打算生五个,那也实在是大家庭,但他说他们两夫妻原本打算生九个呢,医生劝阻,这才停止。溥先生说,他大哥生前的愿望是希望多子侄。”

我哑然,过一阵子说:“那溥先生的兄长,想必是位超然的人物了。”

“溥先生说他大哥真是十全十美的一个人哪。”

我不悦,“你相信罗太太也就罢了,怎么连陌生人也相信起来?”

太初讪讪地,“我没有想到罗太太有那么多的男朋友。”

“你要学她吗?”

“我几时那么说过?”太初瞪起眼睛。

我立刻投降。

“鸟儿都出来了,”她说,“天亮了。”

“闹市中什么鸟?那是隔壁养的两只八哥。”我说。

“棠哥哥,我还是觉得圣荷西好,那边的生活,多么安逸平静,这边这样复杂,我应付不了。”

“是,我也喜欢平实的生活,我们很快就回去。”

“男儿志在四方,你不是不知道,回圣荷西找工作,一生也不过比我父亲略好一点,你会满足?要不就干脆现时开始在香港打天下,三五载之后烦腻了,回圣荷西休息。”

我有一丝丝惧意,太初把我心底的意思完全看出来。

“棠哥哥,我是很了解你的,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比父亲,倘若你要留下来,不必为我浪费时间,我回去继续读书,陪着爸过日子。”

我说:“我不要听这种话,我不要听。”

太初笑。

“我陪你回去再说吧。”

“随便你吧,我要睡了,跟妈妈说,我今天不去市场。”这个太初,她叫我妈为“妈妈”,自己的妈妈是“罗太太”,我真正服贴了。

妈妈安排早餐出来,只我一人吃。

我告诉她太初在床上。她老人家深深疼爱太初,并不会见怪。

但是太初坚决要回美国。

她予我自由,但如果我生命中少了她,那种自由,是什么样的自由呢?

可怕。

之后黄家约我们的一连串宴会,都被太初推掉了。她依然故我,做着她的方太初——一个来港度假的女学生。她对于升官发财这一些事,丝毫不感兴趣,真是正牌艺术家。

太初对她舅母是青眼有加的,她肯跟舅母去吃茶。

黄太太并不是黄振华的说客。

她只是简洁地说:“香港的人,不论男女,都想往上爬,难得你们两人出污泥而不染。”

我喝一口茶,笑说:“往上爬?爬到什么地方去?人们并不见得那么上进,他们的向上不外是弄钱。舅母,原谅我的口气。”

黄太太说:“你说得很对。”

太初说:“我要钱来无用,我什么都有。”她看我一眼,“不知他对荣华富贵的看法如何?”

我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的看法与你一样。”

太初白我一眼,“真无耻,舅母别信他这八个字,这是他惯伎,一点诚意也无,说了等于白说。”

我恐吓她:“你少在舅母面前诋毁我,回家家法伺候你。”

“舅母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黄太太叹口气,“这是打情骂俏话。”

太初的面孔忽然就红了。

她舅母微笑说道:“你们俩,很好呀,真是一对,我很替你们高兴。”

太初说:“跟这种人白头到老,未必得了什么好处去。”她瞟我,“不过没他呢,日子又闷,不知怎么过。”

“彼此彼此。”

“你们结婚时要回来。”舅母说。

“知道。”

“几时结婚?”

“明年,”我说,“我打算这时回去找工作,奇書qisuu網半年后略有积蓄,便可以结婚,起码要找一间公寓,买套西装,跑一次欧洲。”我向太初挤挤眼。

黄太太微微点着头。

“我穷,”我耸耸肩,“太初是有得苦了,将来生了孩子,她得趁喂奶粉的空档画画。”

太初说:“你再说这种话,我就逼你回香港来谋生。”

“怕怕,”我立刻举手投降,“千万不要呀。”

我与太初最爱混日子过。

“你们决定回去了?”她舅母问。

太初说:“是,棠哥哥也赞成。”

黄太太笑道:“你舅舅恐怕会失望呢。”

黄振华诚然失望了。他发了许多牢骚,说我在浪费时间——年轻的时候不为事业打好基础,老了就后悔。

“你以为你是专业人士又如何?”他说,“什么人都分九等。到美国去做工,十年也积蓄不到一只手表。”他叹气。

黄太太碰碰他手肘,“人各有志,振华。”

我不作声,黄振华说得自然有理,我不是不知道,这是我十载难逢的机会,我只是舍不得太初。

“当年溥家敏何尝不以为可以往加拿大隐姓埋名的过活?三年之后,闷出鸟来,还不是搬回香港住了。我告诉你,香港这地方,往住是要上瘾的,自然有它的好处,否则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干吗?”

“去去就回来。”黄太太说。

黄振华说:“棠华,我不会亏侍你,你说服太初回来,我给你准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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