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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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宴-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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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觉得这歌被他唱出了悲愤的味道,就跟着他哼了两声,然后,我就听见宫屿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和对方说了一会儿,便起身去开包厢的门。一个女孩的脑袋随即探进来,声音爽朗道,学长还真是你啊,我刚才在外面看着眼熟,没想到真是你。昏暗光线里,我看不清她的脸,只听见宫屿问她,和朋友来的?女生点点头,说,那边闹死了,我带我男朋友过来你们这儿唱吧,那群人喝得东倒西歪,我正愁怎么溜呢。说完,她转身去隔壁包厢找她男朋友。宫屿跟我们说那是小他三届的学妹,叫苏重。这时候不知道是谁把包厢的灯打开了,忽然的明亮让我觉得很不适应,下一秒,苏重就扯着她的男朋友满脸带笑地推门走进来,明亮灯光里,她看到我,也看到了夏微和胡莱莱。她忽然怔住,笑容渐渐地从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退去,我看见她牵着男朋友的手不自然地紧了紧,仿佛这样的动作可以让她放轻松,可以让她用一种相对平静的声音对我们说,真巧啊,阮云喜,你们也在。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顾轻决,觉得我的小日子过得可真热闹啊。是啊,真巧,好久不见。我的声音居然也可以伪装得这么淡定,一点也没有颤抖,比起演员来毫不逊色。你们认识?宫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苏重冲他甜美一笑,何止认识,我们是高中三年的老同学,阮云喜,夏微,胡莱莱,我们都是,还有他。她指了指顾轻决,声音清脆地说,我的男朋友顾熙,我们从前都是一个班的。哦,顾熙。原来他又改了名字,不叫顾轻决了。每次改名我都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一次,又被迫重新来过。脑海里不知何故,突然闪现出他说过的这句话。我忽然觉得很冷,双手冰冷,从眼眶到心尖都在颤抖。苏重依旧面带微笑,我怀疑她是肉毒杆菌打多了,笑得很不自然,她问我,你过得好吗,听说你留在本地读大学。我说,挺好的。我怕她不相信,又补了一句,真挺好的。不过我说完这句,她好像更不相信了,我也懒得跟她例举我过得多么滋润,所以我说,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你们先唱着啊。出去的时候我看了顾轻决一眼,他的手还被苏重牢牢地握在掌心里,表情冷淡得像一尊冰雕。与他擦肩而过时,我好像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草味,恍惚间我出现了幻听,听见他的声音隔着久远的时光喊了我一声,那声音很轻,轻得太不真实了。我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冷水打在脸上让我清醒了一点。顾轻决,王八蛋,你终究还是和苏重在一起了。我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皱成一团的脸,手足无措地用凉水把眼泪一遍一遍冲下去,直到再也没有眼泪流出来,我才镇定地抽了几张纸巾把脸擦干。转个弯往包厢走的时候,我一愣,看见宫屿站在那里等我,而我险些撞到他怀里。他捧着我的脸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哭了?我摇摇头说,就是喝多了,我喝多了脸就红,眼眶也红,浑身都红。刚才怎么回事?他问。没怎么回事。我说。想了想觉得反正三子早晚都得告诉他,好吧,那我自己坦白。我告诉他,顾熙就是顾轻决。要走吗?他问我。我笑笑,不用,我没事。宫屿拍拍我的脑袋,轻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大厅里传来林宥嘉慵懒好听的歌声??我没有说谎,我何必说谎,你知道的我缺点之一就是很健忘。我哪有说谎,是很感谢今晚的相伴,但我竟然有些不习惯。唱得真好,我险些要在这样的歌词里立地成佛了。第三章光的分割线就是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因为太不可思议,发生得太突然,导致我在未来漫长而又平庸的生活中,不停地将这个瞬间翻出来揣摩,就像时光的泥沙一遍遍地冲刷着贝壳里的珍珠。初二那年,班里转来一位新同学,才一节课的时间大家就给他起好了外号,叫“木乃伊”。木乃伊同学的胳膊上、脑袋上,都缠着很薄的两层纱布,血迹早已经不见了,只隐隐约约散发出清凉的药草味。因为这样,大家谁也没看清他的脸,只看见一双眼睛狭长如豹眼,神色冰冷得不近人情。他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处于变声期的声音沙哑低沉??我叫顾轻决??便没了下文。然后,他就在大家的沉默中,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这就完了?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陆小虎带头起哄,全班同学也都跟着善意地嚷起来,身高体重三围都要上报啊同学!有个女同学也趁乱喊了一句,太酷了,我说你用什么护肤品啊,皮肤那么好?吵嚷热烈的氛围里,顾轻决始终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消瘦的下巴,薄薄的嘴唇,表情始终没有变换过。大家嚷着嚷着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理所当然地开始觉得无趣,那种微妙的隔阂就在渐渐的安静中,把他和这个班级不着痕迹地隔离开来。自那之后,谁也没再试图和他讲话,仿佛他身上有一种强大的疏离气场,使所有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深深的距离感。“木乃伊”的外号也就这么传开了??都说我们班转来一个缠着绷带的木头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看上去很悲伤。这种矫情的想法让我感到无地自容,但这样的想法却从一开始就没有消失过,无论是他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还是低着头在课桌下玩魔方的样子。有时候我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拧着魔方,看着看着,就会无端地悲伤起来。很多年后我才模糊地想,原来我早就在他的身上预见了未来的我,那个奋不顾身也没能抵达终点的我,以及那一段注定了会无疾而终的爱情,都徒然让人难过。而十四岁的我,却以为自己看见了爱情。我喜欢的作家曾经说过,有的人本身长得就很爱情,会开启懵懂的人对爱情的感觉。我想顾轻决就是这样的人。大约一周后,顾轻决身上的纱布拆下来了。我跟夏微说,“神仪明秀”是不是说的就是顾轻决那样的?夏微就笑,他那么孤僻,顶多配得上“蛾眉螓首”。我们相视一笑,校园里的广播正在放一首节奏舒缓的英文歌,我们就坐在操场边的阶梯上发着呆,看蓝天,看白云,看操场上挥汗如雨来回奔跑的足球少年。那时候的时光真实得每一件事都具有意义,发呆是件正经事,看蓝天也是件正经事,我们严肃认真地消磨着时光,在长大成人之前,用尽气力去感受那份即将消逝的温柔时光。有时候在课堂上,我喜欢把头靠在座椅上,假装不经意地看向窗外漫天的阳光,目光收回的时候会短暂地在顾轻决身上停留片刻。他的嘴唇真薄啊,像刀削的一样,挺拔的鼻梁真好看,配上那双清凉淡漠的眼睛正合我意。可是,他怎么从来不长青春痘啊?还有他手里的魔方,应该买了很久了,上面的颜色有些掉落。他根本不去看手里的魔方,眼睛看着窗外,手指却像是凭靠着某种记忆,转动着那些彩色的小方框。他可以不用眼睛就将魔方迅速复原。后来我听夏微说,这种玩法叫做“盲拧”。玩魔方的人只要记住第一眼看到魔方的样子,就可以闭上眼睛将颜色混乱的魔方复原。顾轻决就和他的魔方一起度过了一整个学期。直到寒假前夕,班长提出举办一场联欢会,班里的每一位同学都要准备节目,参与演出,可以几个人一组,也可以自己单独表演。演出表的统计任务交给了文艺委员。一周的时间,所有人都提交了表演项目,小品、歌舞、萨克斯风、魔术、街舞,花样繁多。还有人打算把家里钢琴搬过来,表演个人钢琴独奏,所有人都对联欢会充满了热情。夏微说她要表演诗歌朗诵,我和陆小虎则决定一起说一段天津快板。周五放学后,我等陆小虎一起练习,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个人。文艺委员在座位上认真地核对名单,然后,转身问正在收拾书包的顾轻决,你要表演什么?班里可就你一人没上交表演项目了。顾轻决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她一眼,说,我什么都不会。文艺委员觉得他这种简短的回绝方式让她很下不了台,尽管此时教室里的旁观者就只剩下了我和陆小虎,但她依旧为了捍卫尊严而提高了声调,你是不是咱们集体的一员?大家都有节目表演,怎么就你一个人搞特殊?顾轻决说,我真的不会。他看起来有点为难,并不是有意在和文艺委员过不去。但是没办法啊顾轻决,你已经给人留下了孤僻耍酷的印象,这个标签就会在你面对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出现在你的脑门上,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无辜。文艺委员像模像样地把小本子往桌上一摔,说,你就是缠着纱布表演木乃伊复活,也得给我站出来表演!不要因为你一个人影响了我们班的整体氛围!教室里静悄悄的,穿堂风一阵一阵涌进来,顾轻决站在那儿一句话也没有说。我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看见窗外大片的蓝天,他离天空那么近,因此显得离我们非常遥远。半晌,我鬼使神差地说,不如……就表演盲拧吧。顾轻决看向我,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看着我,那双平日显得不近人情的眼睛里,似乎闪耀着一种带有温度的光芒。我似乎还看见他冲我笑了一下,虽然那个笑容非常短暂,但绝不是我的杜撰,绝不。他对文艺委员说,可以吗?盲拧。他晃了晃手里的魔方,真心诚意地问。自那之后的半个月时间,每天晚上放学后,我和陆小虎都会留在教室里练习打快板,而顾轻决就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写作业。有时候陆小虎会找他帮忙看我们背台词,他拿着小小的台词本认真地核对,告诉我们哪一句台词说错了,哪一句和哪一句的顺序颠倒了。而我们就帮他掐时间,看他最快可以在几分钟之内把魔方复原。联欢会来临,顾轻决上台表演,他的眼睛上蒙着红色丝巾,衬得皮肤洁白如雪。我紧张地看着讲台上的顾轻决,他修长的手指快速转动着一格一格的彩色方块,像是在搭建一座与世隔绝的城池。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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