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式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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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式洋楼-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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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意酒店真不是个好地方。那个王强后来又三番五次骚扰曹小二,王保是个软柿子,只有干着急的份,曹小二犹豫不已,只好自己给曹大哥打了个电话,曹大哥问什么事,曹小二沉吟了好久,干脆就把电话挂断了。曹大哥便不放在心上,只当是寻常小事罢了。不过王强催得紧,他不像王保那样窝囊,而且自已有后台,这回弄得曹小二动了气,骂了几句,好比把污水泼在王保身上泄气,王保便闹着找曹小二的茬。王强说曹小二的债迟一天还,就多一天利息。曹小二只好回到旧式洋楼,在自己的卧室里翻箱倒柜,实在没钱,眼看仅二百元的债就要增至五百元,曹小二又找到曹大哥,请他帮忙,这件事不得不要瞒着曹老爹,更要骗过李姑奶奶。具体这么办呢?曹大哥也是锦囊羞涩的,他只好把张嫂叫来,向张嫂的娘家借了四百,再把自己的那辆三轮车租出去两个月,拿了一百元回来,叠好钱,整整齐齐交给曹小二。曹小二屡靠曹家人出力借钱,心生愧疚,但他还是匆匆的把钱付给了王强,从此与王保的关系疏远许多。

  曹小二在培训期间,结识了李资本家。李资本家现居美国,他还与李姑奶奶有亲戚关系,那当然是远房亲戚,所以彼此互不认识。李资本家这次来,是为了融资的,他到诚意酒店的会客厅找老板谈话,正好下榻在诚意酒店,正好就是实习的曹小二照顾李资本家的生活起居。曹小二勤勤恳恳,每天很早起来给李资本家的房间端茶送水,每次都会小心地说:“您好,打扰一下。”这是极不符合曹小二的日常用语习惯,但他见到李资本家的西装革履时,千言万语也只有这句话,他才觉得得体。李资本家在这里融资,到处奔走,手机电话不断。因此,李资本家的头脑常常变得麻木,而且健忘。时不时,都忘带了某些重要文件,都是曹小二跑腿送到的。李资本家终于对这个小伙子有了兴趣,问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家族上有什么渊源?曹小二不明白李资本家一会儿英语,一会儿汉语地说,只是骄傲的提起了旧式洋楼,顺带说到了李姑奶奶。李资本家原来也是在福建这片地上长大,早年被诬告成走资派,抓起来批斗,日后偶有一次机会,去了美国经商,一去就几十年。当他重回这片故土,也是百感交集。忽听见旧式洋楼的事,就有了意思,再看曹小二是个老实人,就说什么时候会到旧式洋楼做客的。窗外有几片白云在飘,放眼望去,是一片丘陵,丘陵上有健壮生长的花草,花草所扎根的,就是那片土地。

  屈指算来,培训期快要结束,曹小二心想一定要把自己的第一笔薪钱,给曹家的老幼享受。

十四
直至八月份,曹小二领到了自己的第一笔薪钱。曹小二记得甚是清楚当时的情形:自己还在陪李资本家说话,李资本家半躺在床上,也让曹小二坐在他身旁,曹小二拘谨又不敢,李资本家只好让曹小二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心下想这样的椅子坐的不舒服,又让曹小二坐到沙发上去,然后说自己明天就要跑福州一回,还说融资不容易,一定要注意形形色色的人和人的话语,又叫曹小二在明天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帮他整理一下一整个旅行包的书籍,此外自己将在后天回来。李资本家一大堆话未说完,客房外王保就来敲门,叫曹小二和他一起去一下经理办公室,领该月的薪钱。曹小二禁不住激动万分,告辞了李资本家,立马跟着王保走,王保还故意踢了曹小二一脚,说:“不就去拿工钱么?”王保和曹小二是站在最后面,前面排着长队,轮到他们俩的时候,曹小二抢在王保前面,颤颤巍巍从经理手中接了薪钱,塞到口袋后即刻溜出门外,站在光亮的酒店地板上,摸了摸用上等纸质材料装饰的墙壁,幻想了一会儿,接着蹲下身子,拿出口袋里的钱,认真数了月薪。“一百,二,三……”越数曹小二越兴奋,不一会儿擦着眼睛,后来他趁没人,就跳了起来,跳得忘乎所以。王保这时也跑了出来,他是从江流似的队伍里冒出门来,他问曹小二得了多少钱,曹小二笑了笑,拳头里举起了三个手指头,王保却嘲笑曹小二,说:“到底比我少,我有四千。”

  由于酒店是轮班制度,轮到曹小二休假了,正好那时李资本家去了福州。曹小二就怀揣着这些钱,朝旧式洋楼那个方向奔去。出了酒店的大门,他瞧了一眼门口左右的两只汉白玉石雕狮子,拍了拍左边狮子的一只大腿,便蹦着走了一段路。当他走在灰暗而久不翻修的人行道上,又突发遐想,回忆起在自己孩提时代,有一个唯一的真心玩伴,若记得无错,名字应该叫谢伟志。原本也是住在在旧式洋楼周边,好像是在水塘边?思索了半天,只记起他们一家人早些年即搬到富隆新村去了。上次小二自己到富隆新村的修理店领曹老爹的那辆三轮车,心里总掂量着什么事,竟忘了,回到旧式洋楼才想起来,自己原先想去看看阔别已久的老朋友谢伟志。这次,他便先拐个道去富隆新村。富隆新村有两块地方,一块相当于贫民区了,都是些平房,木头做的房子占绝大多数,都是用瓦盖的房顶;另一块在当年是一级的住房,全是由退休的高级干部住,现在那些人都老死一大半,房子也不再新鲜,还不如原先的“贫民区”的平房高贵。据说那个谢伟志就住在最北边的一家平房里。说是平房不假,不过在像李姑奶奶,曹老爹这类人的眼里,标准的应该叫做堂厝,按李姑奶奶的话说,福州城里的三坊七巷,如今已不像样了,比不上她坐电车的时代,倒是在长明镇某些地方的堂厝,依然那么原汁原味。

  曹小二过一会儿就会自觉的把手伸进口袋,检查检查自己那三千元月薪有没有丢掉。他靠着路边走,走到路的尽头,一个拐弯,就到了谢伟志的家,还没踏进半步,反而怀疑有没有走错——走错了大不了再问呗!曹小二挠了一下头,看看眼前这个情景,怎么,这就是谢伟志的家,肯定是,不仅是,而且与他搬家之前他的那个原来的家竟然一模一样!曹小二感觉奇怪,又浮想联翩,记起谢伟志小时候的容颜:黑黑的小脸,眼睛不大也不小,正正好而又动人。那一年的那一天,自己和谢伟志顺着旧式洋楼上山的那条道,疯跑了上去,说是要赛跑。那时临水宫还没建,山上一片荒芜,他们两个就这么仿佛永远的跑下去,永远的不停息。一晃多少年,曹小二愈想愈忘情,也会有潸然泪下的滋味了,可是最终没有流泪,因为曹小二是不太喜欢哭的,只有那次在培训时,曹家和曹小二他的一系列事,以及曹莲儿的走,抹了几滴泪而已。

  闲话不多说。曹小二还未到那个堂厝前的露天小场地,因他侍从后门走的,于是就问住在台阶一旁的一户人家:“这里有没有叫作谢伟志的人?”

  “谢伟志?他早就发疯了!”那人答。

  “你说什么屁话,他不是读书好好的,怎么会发疯?”

  结果旁边有个老太太,在水龙头前洗着白菜,好像是居高临下的对着曹小二,插了一句:“你绕过这门,他就坐在那里。”

  曹小二真是奇怪,但还是继续走,走上了三层台阶,跨过了木头门槛,转折过屏风似的大个的木板,到了正厅了,左边摆着香案,木板最上方挂着塑料做的“忠孝世家”匾,正厅四周是四个大木头柱子,两侧有高高的侧门,柱子嵌在墙里,贴着婚宴用的对联,皆旧了。再往前走,即是三层台阶,从三层台阶走下去,即是露天小场地了。果然有个人坐在摆在台阶口的绿桌子上,曹小二快步过去,看这背影料定这就是谢伟志,曹小二高兴了,偏装作无意路过的行人罢了。最后一看那人就是谢伟志,而他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地坐在桌子上,眼睛朝着露天小院的前方,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路,几步路远,就是墙壁了。墙壁没有封死,只是必需要拐个弯,才能顺了大路走。曹小二不敢叫谢伟志了。谢伟志穿着发臭的汗衫,没有注意到周围任何动静,手上把一根根的枯草扭断,弄成一截一截的随风飘在地上,与其它碎屑交杂。曹小二欲近前细看,却不防谢伟志口中念念有词,带着哭腔,犹如是预先编好的绕口令,他叫:

  “日你娘,做什么贪官,狗官,告诉你,我叔是省委,一个指头就把你压碎。日你娘,咒你全家啊,凭什么把我爸妈害死!爹你太蠢,干什么冤枉了人,干什么把这好房子卖给人?”

  谢伟志抽泣愈发猛烈,却没有一滴泪水,突然把头转向曹小二,曹小二一惊,望着那充满着愤懑和苦痛的双眸,曹小二似乎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电击了,逼着曹小二赶忙逃走。曹小二慌张的跑到了富隆新村的巷口,然后抄了一条小路,到了七元村,好像转身一晃,就到了旧式洋楼。还没用钥匙开门呢,曹小二就恍如隔世一般,把刚才去见谢伟志当成了一件奇幻之事。

  上午十点钟了,旧式洋楼的人都出去了,家里空无一人。曹小二觉得闷,就开了窗,一扇一扇地开过去。他吸了一口空气,一头倒在沙发上,闭目想了一些事,又忽然站起来来回踱步。他感到恶心,恶心的是日常的工作,他想要是不工作,做自己想做的事,岂不更舒心?但他知道这对于自己是不可能的,他没这个信心,他只能像曹老爹,曹大哥一样,受生活的驱使,被迫而自己又不想通过奋力的努力而改变。因为曹小二和某些人一样,都有一个充足的理由,说好听那就是:“自身没有超脱的资本”。对的,曹小二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他就认为这绝对是至理名言啊!

  这时,曹老爹带着咳嗽捡垃圾回来。曹小二忙过去帮忙,一边帮忙一边还掏出手中的钱,数了数,共有三千元,全数给了曹老爹,然后说:“阿爹,我这些钱都给你了,你把这些拿去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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