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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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园-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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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要谈什么恋爱,不管与什么人都不要谈,现在为时尚早,学生时代谈恋爱的多数成不了事。”

  李超兰很容易理解和接受李青霞提出的第一、第二点要求,但对不让她谈恋爱,这领悟就不可能深刻,已经萌发生长的青春情愫很难斩断,好在青姑妈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硬逼着她表态。

  另一方面,彭石贤正为面临的政治疑团在执着地追寻答案,也还抛弃不了对诗歌的爱好,艺术已经成了牵引他步入险境的一种精神力量。实在,他与李超兰这种思想上和心理上已经开始了的变化,很有可能在他们今后的恋爱关系中形成重大的分歧。但有幸的是,这两个人此时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所以,彭石贤与李超兰现在还可以倾心相爱。在学校青草坪的一角,彭石贤讲了李超兰离开小镇之后发生的所有情形。对申学慈与龙连贵的冤屈,李超兰也颇为叹惜:“真可怜!”她见到彭石贤的眼睛红了,还闪着泪光,又说,“这真是个教训呢,幸亏那时候学社没办成,我们也没有鸣放,不然。。。 ”

  “可我们并没有错。。。 ”彭石贤就当自己已经加入了一个什么秘密组织,“大不了一死!”

  “我最不愿意听你这种傻话,”李超兰对彭石贤说:“像是没事还一定得去找死似的。”

  “你不知道我蠢?”彭石贤生气了,“找不找死是我的事!”

  “你这又生什么气?”李超兰平心静气地说,“谁不知道你聪明,但倔过了头,说出来的话就和蠢差不多──这没有什么错不错,我青姑妈就鸣放了反对个人崇拜的事,这是党章上提出过的,可人家说她想闹匈牙利事件,你有什么办法?反正搞政治十分危险──这话我以前说过,可我是为你好呀!”

  李超兰从来没有这样清楚明白地表达过自己的政治观点。彭石贤本来想从李超兰这里寻求支持,还有可能向她谈及关于秘密组织的事,现在不用提了。在感受到李超兰的关爱之余也感到了失望,而且,还不能说她讲的不对,彭石贤的脚趾头在草地上掘出了一个很深的小土孔,没有回话,李超兰也把她穿着浅红薄纱袜的小脚杆伸过来,轻轻地踏住了彭石贤那用力掘土的脚趾。

  “我不是对你生气,我是生自己的气,难道我想成个流芳百世的大人物?便是当个遗臭万年的反革命我也没那本事,”彭石贤抽回自己的脚来,“我们回学校去吧。”

  “急什么,我们还是从这侧门出去,绕个圈子再回学校好了。”李超兰很想说说话,“将来,我看还是当个教师或医生好,那样比较安定,你说呢?”

  “我真不知道,”彭石贤站起身来说,“你认为仇老师与你墨姑妈很安定吗?你不是说过要当歌唱家么。。。 ”

  “我青姑妈说,现在搞艺术与搞政治一样,不可能搞出成绩来。”他们从围墙的侧门出去,来到了以往散步的田间小路上,李超兰说,“我青姑妈认为没有自由,也繁荣不了艺术。”

  “你就什么事情都得听你青姑妈的么?”彭石贤说出了一句指代广泛的话。

  “你便当我是个没主见的人?”李超兰沉默了片刻,说,“小镇人都说你妈什么都让着你──那好吧,我也支持你当作家、当诗人好了──朝那边走吧,猴头过来了。”

  “那里走!”猴头从围墙那边快步过来,“彭石贤,你让我好找──走,跟我游泳去!”

  猴头要拉着彭石贤去河沿,李超兰说中午暑气重,下河容易患病,劝他们别去,但她说不过猴头,只得让彭石贤跟着猴头走了,剩下她一个人没趣地回学校去。

  猴头找彭石贤游泳是甩开李超兰的一个借口,他们两人泡在水里时,猴头直捷地提出来一个大问题:“彭石贤,你怕不怕坐牢,怕不怕枪毙,如果不怕的话,我们就成立一个地下组织,就看你究竟敢不敢!”

  “什么地下组织?”彭石贤虽然也考虑过这问题,但因为猴头的话来得太突然,却使他感到意外了,“这,你想怎么办。。。 ”

  “我们的组织叫人民自由党,就是为人民,为自由而战,你现在不用急着说参不参加,待你想好了我们再谈。”猴头又瞪着眼说,“但你不得出卖我们啊!”

  “你们有哪些人?曾明武参加了吗?”彭石贤以前听曾明武提及过建立秘密组织的事,可他前些天不是改变了观点吗?于是,彭石贤说,“如果曾明武不参加我也不参加。”

  “曾明武干你什么事?难道你的脑袋长在他身上?”猴头带着几分轻蔑的口气,“胆小鬼!”

  “那我就不参加好了,”彭石贤很快做出决定,这是因为他不满猴头说话的口气,这中间无疑也有曾明武和李超兰的影响,使他对秘密组织能不能搞出名堂来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猴头感到意外,“你,你怎么一下子。。。 其实,我只不过是试试你是不是胆小鬼!”

  “这有什么好试探的?”彭石贤更不满猴头的话,“你说我胆小——真是好笑!”

  “你不胆小?可你怎么要说‘不’!”猴头有些冲动,并警告说,“谁敢把今天这话传出去,就是出卖朋友,就是杀人,当心我就先宰了他!”

  “参加不参加能不由我?你不相信我就别跟我说这些,跟我说了,你就不用吓成这猴仔仔样子,”彭石贤也顶着猴头说,“你才是真正的胆小鬼,如果我要干这种事,也不会跟你一块!”

  “你是说我胆小。。。 ”猴头又转过话来,“真要干这种事,就得单线联系才是,你没见过书里面都是怎样写的?不懂么!”

  “反正我已经说过不参加了,可我决不会跟别人去说什么的,放心好了。”彭石贤一个‘闷子’潜入到水底下去了。

  真是两个幼稚得可笑的小反革命!在回来的路上,两个人还在赌气,都不说这事了。而彭石贤在心里想:这猴头是不是曾明武派他来的?他们是不是已经真有了一个人民自由党,这就是在单线发展组织么?彭石贤又感到有点后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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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道者自我标榜为得道者,“反右”即是一例。指进言者为“右派”,进而又诬“右派”为反动派,在一片打斗声中,人人口诛笔伐,附势者究竟是些什么人?一个政权到了指鹿为马的时候,是不可能不释放、利用和培植一批邪恶者的,他们歪曲事实,制造矛盾,以至弄出了一条“整风必然导致肃反”的规律,不错,不抓反革命,人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怖,也就不会明白他们所面对的即为*暴行!

  所谓“人民自由党”这个名目是猴头与曾明武商定的,如果硬要说它是“反革命”,那顶多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意图,或者说是一种“官逼民反”式的不满情绪,还根本谈不上什么有组织、有纲领的政治活动。暑假期间,曾明武回了一趟老家,那里已经没有了他的亲人,几个儿时的伙伴均已成家,被拴在农业社里,生活过得并不清闲,在这些人家落脚一宿两餐或三餐,主人就有点坐立有安,言辞羞涩,于是,曾明武只得告辞出门。他想象的那种带着几分浪漫色彩的游学行状实不可得,这里既无声名远播的学者名流可访,又无奢谈国事的懒散乡绅可寻,社会环境早已经变化了,人们都得紧张地忙生活。曾明武又在两位同学家里待了两个十多天,不跟他们的家人下地干些活计还不好意思,与这些人的交谈是有的,但如果你就政府的政策发问,他们不是表现得没有多少兴趣就是言不由衷。接着,政府组织的那场大鸣大放大辩论的运动一展开,马上就弄得人心惶惶。曾明武很担心猴头一家人,因为他与猴头的哥哥以前曾有过多次推心置腹的交谈,果然,一到猴头家里,猴头的哥哥从辩论斗争会上下来已经好几天了。因为这位民兵营长对分派给社里的余粮统购指标有意见,他为几户交不出余粮的社员做主,说能交多少是多少,口粮得留足,犯不上跟着干部充积极。就为这,他一身筋骨差点给辩论斗争得散了架,膝盖摔破了,一条腿干脆给撇脱了臼,只能左右晃摆。猴头提起这件事时,愤慨地说:“把老百姓当敌人整那才是真正的反革命。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么搞下去,人们非得推翻了它不可,我不怕死!”当即,他哥哥就骂他:“你那是找死,别以为谁会怜惜你!死八个十个只是四双五双,那算不了什么──经过这一回,你怎么还不明白?”

  关于搞个秘密组织的事,以前兄弟俩也说起过,哥哥断言:“那绝对不可能成事,没人肯跟你走,不信你试试看──你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苦,可大家都还在说政府好,别听有人背地里也说几句牢骚话,其实一点不关痛痒,这就是命,薄命贱命!”

  “经了这一回,还能说不关痛痒吗?”现在,弟弟可以反驳哥哥了,“还有谁心里不明白这些昏天黑地的事呢!”

  “明白也不顶事,”哥哥用双手移动了一下肿胀得浑圆的脚杆,“小弟呀,那天晚上把我从高桌子上打下来,有谁不明白?可是谁敢替我说句话?──你得留下来供养父母啊!”

  猴头当时没有回话,但他背后跟曾明武说:“现在人们是害怕,这事总得有人不怕才行,不怕的人走在前,后面就会有人跟上来,我准备了牺牲,家里的事情顾不得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就看你了。”

  曾明武沉思了很久才说,“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我们究竟该做什么,做得成什么?我现在已经看明白了那些*党派,想一想,当个姨太太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

  “你是不想作他们的儿子党么?,”猴头不屑地说,“好,我们不能听任谁来使唤,那就叫自由党吧。”

  “还是叫人民自由党好,为人民争取自由而奋斗,”曾明武在犹犹豫豫之中,终于点头,“不过,得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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