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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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园-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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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石贤怏怏地回到家里时,黄大香与吴国芬也正在谈论抓右派的事,黄大香早有一种祸事临头的感觉,先是一些熟人出乎意外地成了右派,现在又说农村里也得进行什么大辩论,还得像当年斗地主一般开大会,刚才吴国芬又告诉她,不知什么人昨晚上贴了龚镇长的大字报,这能是什么好事呢?黄大香看得出吴国芬在担心石贤,儿子昨晚上虽然没有出门,但是,平时儿子常与连贵在阁楼上说话,他们商量些什么呢?真让她忧心!

  彭石贤一进门,黄大香与吴国芬便停止了谈话,彭石贤也一声不响向阁楼上爬,黄大香叫住儿子:“你见着李老师了?”“见着了。”“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她没让你晚上去镇上开会?”“我不去。”“怎能不去?刚才龚镇长也来这里通知了!”“就为这事?”“她从门前过,只顺便说了一声,可你能够不去么?”“。。。 我请了假,不去。”

  彭石贤正要转身,吴国芬又叫住他:“石贤,姐问你一件事。”“什么事?”“看你老不高兴似的──姐让你过来嘛。”“我哪有什么不高兴。。。 ”“你没听人说,昨晚上有人偷偷出了镇长的大字报么?”“那有什么希罕?现在不是时兴得很!”“你知道是谁出的吗?”“我不知道。”“是,不知道便不知道──镇长让人把大字报揭去了,正在暗地里调查,让他们去查好了,谁会蠢得自投罗网──她让你晚上去开会,你就该去,没你的事耍什么蠢脾气!”

  彭石贤不说话了,国芬姐是告诉他,开会就开会,知道的事说不知道,谁奈何得了谁!

  晚上,镇政府的会议没有在礼堂里召开,而是全镇各合作社的主要领导人、国家干部及回乡的学生,好几十个人挤在楼上一间会议室里听新来镇上蹲点的区委书记做报告,那气氛好几分神秘。多数人不认识新书记,煤油灯只照亮了他的一半面孔,他的嗓门很低,说话慢腔慢调,让人觉得他是在咬牙切齿。其实,他谈的是反右斗争的伟大胜利,警告人们必须跟上形势。他证实了一点:“农村也一样,人人都得受教育,前一段,许多地方被弄得乌烟瘴气,工作不好开展。”但是,他没有说及镇上的具体情况。姜信和也参加了会议,他以有力的声调做了补充发言,号召干部、教师与学生站稳立场,分清大是大非,要求大家以各种方式揭发反对政府,打击干部,爱讲怪话的人,主持会议的龚淑瑶却没说多少话,只布置了几项生产任务,最后留下党员和社干部来,说要商量一下有关工作,其他人就散会了。有些奇怪的是,竟没有人提起在镇政府门前张贴匿名谣歌的事,彭石贤猜想这是龚淑瑶不敢公开追究。

  回家后,彭石贤早早地睡了,第二天也迟迟未起。清早,吴国芬来彭家,为张贴谣歌的事,带给黄大香一个很坏的消息。有人去陈裁缝那里追问过,说谣歌不是陈家人写的也有陈家人参与。不然,旁人怎么能知内情?刚才,陈裁缝的老婆亲自到镇上找龚淑瑶辩白冤情,诉说着:这婚已经离了,可还有姑侄的情分,即便没有这层关系,当镇长的总还是陈家小孙子的母亲,他们怎么会做出贴谣歌的事来呢?龚淑瑶客气地接待了这位姑妈,说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没贴就不用多顾虑。但龚淑瑶告诫老太婆往后别在人前人后说闲话,她这是肯定陈家人有过背后的议论。可陈裁缝老婆怎么也想不起来,从镇政府出来,正遇着那位龙家社长与民兵营长左右看管着龙嫂的儿子连贵进了镇政府。她这才突然想到,这孩子有过为深山老猎户退社说话的事,而老猎户是知道陈家内情的人。陈裁缝老婆在不安之中见着吴国芬,便在拐弯处悄声说了几句话。她表白陈家为了图个清闲自在,真不敢招惹这种麻烦事,如果有那本事就不会放媳妇出门。她向国芬打听,社长领着龙嫂的儿子上镇政府去会是什么事呢?

  黄大香听着这话,心里砰砰地跳,她能肯定歌谣是连贵与自己的儿子干出来的。连贵会不会供出这些事来?她只对国芬说:“怎么办呢,连贵这孩子不出什么事才好!”

  吴国芬打算再去打听些情况,刚一出门,龙嫂来了,她拉着黄大香说:“哎呀,不得了,我家连贵被叫到镇上去了,我就知道他这一灾躲不过!”

  黄大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说,早晨,连贵正准备上山去打柴,社长与民兵营长便进了屋,说镇上通知连贵马上去一趟,可不肯说是什么事,连贵开始不理睬。后来见他们逼得紧,便把柴刀一丢,跟他们走了。龙嫂显然不知道事情的底里,她说:“这能为什么事?还不是为着昨晚连贵把社长家放入田里吃谷的鸡打死了。当时我就骂过了他,让他从家里抓只鸡去赔了社长,可这猴崽子偏是嘴硬不服输,要跟他社长论什么理。这不是,你条胳膊还扭得过人家的大腿来?也好,让这猴崽子去镇上挨顿训,最好蹲个两天三夜,看他往后能不能长点见识,学个乖。唉,让人憋气呢,出了这种不孝子孙,我是再不会替他去求情讨饶了!”

  “只为这件事?”黄大香担忧地,“可别牵连上其他的事情才好呢。。。 ”

  “没听说有别的事呀。。。 ”龙嫂深深地叹了口长气,“与社长家这冤仇今世是解不开了!可你香姐知道,能说我们孤儿寡母欺侮了别人?按说,这鸡我认了赔,儿子也骂过了,还一定得把人送镇政府去么?”

  黄大香没有把心里的忧虑说出来,怕龙嫂说话没遮没掩,那样反倒坏事。这时,彭石贤走过来宽慰龙嫂:“放心吧,去镇上没有什么了不得,人民政府是去人的地方!”

  龙嫂“咳”地一笑,教训石贤:“我说你宝贝侄子千万别学连贵,该知道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呢,你个小孩子全然不明白些世事!”

  黄大香也数落儿子不知点厉害,彭石贤则不以为然,还想要说句什么,但见母亲阴沉着脸就进里屋去了。

  黄大香又跟龙嫂说了些话,提及了有人贴镇长谣歌的事,为了防备多心的人猜疑,她特别嘱咐龙嫂不要讲两家孩子常相往来的事,这使得龙嫂大惊失色:“这种右派的事,我们家如何担当得起呢,如果连贵伢子真是害了自己还牵累了别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黄大香又连忙安定龙嫂,说事情不至如此,可千万别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龙嫂走后不久,田重波来到彭家,他代母亲来通知石贤去河滩上搭台子,因为镇上决定明天要召开几千人的群众大会,礼堂容不下。以前唱大戏要搭这种台子,后来斗地主也搭这种台子。彭石贤拒绝了:“你们去吧,我称不了这积极!”黄大香也没让儿子去:“石贤这几天身体不舒坦,就向你妈请个假吧。”

  其实,田重波同样厌烦这种事:“这是没办法的事,不积极也不行──不过,你可以慢点儿去,让别人先忙乎一阵吧。”

  “慢点儿我也不去,”彭石贤固执地,“真积极我不是,假积极我也不干──这是自己搬板凳,自己脱裤子,自己爬上去让人去打屁股的事!”

  “如果真要打你的屁股,让你搬板凳也不能不搬,”田重波转过话来,“不过,这次板子肯定不是打你和我,怕什么呢!”

  “我怕?”彭石贤斗胆说,“我怕得厉害,我怕从此天不亮,我怕懒觉睡不醒!”

  “看样子,你也能睡,”田重波真懒散,“不过,要是天真的不亮了,恐怕懒觉也会睡不安宁呢。”

  黄大香听这两个孩子若无其事地说笑,不觉心绪也稍稍宽松了些。她责怪地说:“你们真是全不知些世事。搭大台子总是有大事,没听说是抓右派么?”

  “抓右派干你什么事,”彭石贤不愿母亲总是忧心忡忡,“你知道什么叫左派右派?瞎操心!”

  “你妈是分不清左右,”母亲生气了,“可我让你小心点!”

  “伯母,没事的,反正我们学生很快要上学去了──”田重波说,“我得去看看搭台子的事了,我会给石贤请假的。”

  田重波走了,彭石贤上了阁楼,母亲不安地等着吴国芬能打听到点什么消息。

  一直到傍晚,吴国芬才上彭家来,她告诉黄大香,龙连贵刚才已经放回家去了。有人问了他贴谣歌的事,龙连贵没承认,还与问话的人发生了冲突,他那性情也太强硬,最后,龚淑瑶让人打发他走,他还不肯走。吴国芬很不放心地说:“明天这会叫辩论会,那肯定是,不辩论几个人不得收场呢!”

  不说“抓右运动”,而说“辩论会”,这又是个新名词,小镇人刚听说,一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黄大香希冀着:“只要不是斗争会,那就总要好一点吧。”

  第二天一早,干部通知各家各户都去参加群众大会,彭石贤不感兴趣,黄大香想让儿子呆在家里,说他受了风寒。她关了店铺,自己去了,远远地见着河滩上熙熙攘攘聚满了人,但在大会快要开始的时候,她还是悄悄回了家,她从不愿意瞧这种热闹,但总是感到坐立不安。

  今天的会议进行得简单而利索,说在农村不抓右派,这话算数,这种事的全称叫什么什么教育运动,一般简称大辩论。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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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大香随即听到了有关辩论会的情形。开始,镇长龚淑瑶做报告,她讲了反右运动的伟大胜利,那是上头传下来的千篇一律的东西,接着结合本镇的情形,声称本地同样有人反对政府,打击干部,破坏合作化等等。她没有点名,但接着由各村指定的人出来揭发,说到谁,积极分子们就起哄,把这人轰上台去。第一个上台的就是龙连贵,开始他不肯动,但左右早安排下了人,摆着要动手的架势,见这情势,龙连贵说上就上,他昂着脖颈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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