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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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园-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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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循环往复的生活磨道。他不仅没有怨言,还产生了许多美好的希望。最能够显示出他品学兼优来的,便是记工准确,书写整洁,为镇上抄写的各种文件表格一丝不苟这些特点了。每天要出工,要做家务,尽管有时只能喝到两碗稀粥,他也要如期如质完成领导交予他的大量额外任务。这种精神确实让人感动,也让人怜悯。镇长龚淑瑶禁不住表扬他:“学慈干得不错,农村正需要你这种有文化的人,好好干吧,将来定会有前途的。”有时,龚淑瑶对学慈的工作成绩特别满意,特别高兴时还说:“不错,有能力,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在我手下做事就不会吃亏,经我提拔的干部不少,一有机会我首先考虑你。”

  龚淑瑶待人并非没有热情,同时也有提携别人的权力,只是听她说过这种话的人不只有申学慈,真正要兑现并不容易,如果见不到实际好处和对她的特别忠心,这些话说过了也就很快忘记了。不过,申学慈从这话里得到了很大的鼓舞,从他给仇老师的另一封长信中可以看得出来。信中回顾了仇老师关心他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他表示将铭刻在心,永世不忘之后说:“仇老师,我还应当告诉您一个好消息,龚镇长对我的关怀如同父母,她说今后要为我安排正式工作,这样,如果我不尽心竭力干出优异成绩来,怎么能对得起党和人民呢!”

  如果是别人,这“如同父母”会显得夸大其辞,所谓“尽心竭力”也只算是俗套话,而对申学慈来说则是赤诚可鉴。没过多久,他就把身体拖累得清瘦,幸亏情绪还好。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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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早春时节,从松岗上扑下来的北风,却一阵紧过一阵,天色变得阴暗昏沉。迷茫的雪雾笼罩住了远近的山野,不一会,刷刷刷的雪粒从树梢上,瓦楞上跳落到地面,转瞬间现出一层薄薄的白色。开始它还能被地气消融,在人们的脚下留着一条拖泥带水的路。但随后的十多天,风卷雪,雪成冰,不停不歇地下,终于封冻了整个天地。严寒显示出了它的绝对权威,人们只能袖着手,隔着窗户向外观望,不得已出门时,也得小心翼翼地探步行走,有些路段,还非让你手脚并用不可。

  仇道民的心情倒是异常地好。他近来确实显得容光焕发,平时走路老低着的头现在抬起来了,似乎连那近视眼镜的反光也明亮多了。

  据说,正在省城进修的李墨霞只待明年毕业就与仇道民结婚,今年暑假还准备来县城住些日子。他们的书来信往已不是什么秘密,这学期,仇道民就请假去看望过李墨霞两次。

  张炳卿为他们的婚姻作了许多工作,李氏家族的实际家长李青霞终于默许了。李墨霞顾虑顿消,仇道民自然信心倍增,他们那片生活空间随即变得阳光朗朗。李墨霞的来信越来越缠绵地传达出女性的温柔情意,坦诚地表示了对仇道民的深切理解,她认为命运的坎坷挫折并不由人,过分地怨悔自责毫无益处,还说完成学业后,如果她真能够调进县中学,(张炳卿为他们这事已与教育局的同志联系过)两人长相厮守,在生活上相互照顾,在工作中切磋砥砺,那也算得是对以往无情岁月的补偿了。

  仇道民读了李墨霞的信,对信中表露的深挚情意充满感激。三十六、七岁的男人在受尽颠簸跌撞之后,终于获得了渴望久久的情爱,怎能不让他感到心满意足?他伏案修书,对未来的家庭作了许多的筹谋,甚至还提到希望能有一个孩子呢!

  又是一夜酣梦,这天醒来时,外面的雪居然停歇下了,太阳升起来,竟是一个晴朗的大好天气。仇道民推开小窗,揉揉眼睛,伸展了一下腰身,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天地,面对这冰封雪积的山川,面对山川上跳跃闪烁的晨光,他不禁吟咏起一首气势磅礴的咏雪词来:

  。。。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

  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 

  奇怪!历经政治劫难的仇道民,不是在给李墨霞的信中多次表白过自己无意沾惹政治么?可这首诗词抒发的正是作者为江山竞折腰的政治抱负。当年,从朋友处抄阅到这首词时,仇道民如获至宝,在吟诵品味之间,词人的文采*首先折服了他,诗词传达出来的进取奋斗的英雄豪气又给他以感染,而革命加于词作者的偶像光环更是使他仰慕敬佩得五体投地。从眼下这情形看,其实,仇道民对革命理想的向往至今也没有完全失落。

  仇道民久久地伫立在窗前,大概是受到这首词的感染,也由于眼前自然景物的启发,他那被压抑的心灵又开始舒展,并渐渐地滋生出某种渴求来,从他那开展的眉宇,从他那明亮的目光,从他那遐想的神态,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动情了。他转身在书案上寻找纸和笔,他又想写诗了,他写了下来:

  让过去的岁月,

  都化进这冰雪皑皑!

  对他过去的岁月是该肯定还是该否定?是该追悔还是值得眷恋?仇道民停下了笔,他有太多的顾忌,他不是站在时代的波涛上头,而是落在波谷底下。近一年多以来,因为上级对知识分子学习、改造、整肃的运动有了松弛,周围的政治气氛出现了缓和,他那被追逐的灵魂得到了一时的喘息而渐归平静。回忆学生时代,仇道民曾以“天龙”为笔名写过一些呐喊“*”“自由”的散文诗,投身革命后,又写过一些讴歌革命的民歌体新诗,他的才能曾让人称赞,但诗歌被革命视为奴仆,诗不敢言志,能公开的东西,没有多少是他自己的心声,透露心迹的东西,又可能招惹麻烦和祸端。他后来倒了运,诗的灵感也遭窒息死亡了。记得有一次,一位老同志来信索句,并说还记得他那嵌入“天龙”二字的对偶句:“天起风云当为我,龙翻海浪岂随人!”友人对他当年那种壮志豪情的夸赞,把仇道民吓懵了,赶忙回信说:“那是狂妄!我现在早已笔墨干枯,写信常是颠三倒四,哪里还有什么诗作?天龙已成地龙,请仁兄千万不要再提此类事情了。”

  心悸如此,焉能有诗?然而,生命不息,人的感情总会寻求表现。仇道民的生活热情并末完全熄灭,现在他在想,就算我是地龙吧,地龙者,蚯蚓也,蚯蚓虽无气势可谈,总还不失为一条生命吧,能说它的默默耕耘不是一种奉献?于是,仇道民找到了他所处的位置,把自己经历过磨难和辛酸的过去视为对革命事业所作的必要牺牲,并为它换取到了今天的革命胜利而*。对人生作如此认识,他终于把诗写下来了:

  啊,让过去的岁月,

  都化进这冰雪皑皑:

  掩埋了污浊,

  留下一片洁白,

  这才见了到圣洁的光彩;

  一统了江山,

  眼前无限宽阔,

  这才算得上英雄的气概!

  愿严寒长逝,

  天空不复阴霾,

  那才使蛰伏的生命醒来;

  愿东风送暖,

  春潮回归四海,

  那才会有花径通向天外。

  啊,让未来的岁月,

  都在阳光下铺开!

  仇道民这首诗借雪景表达出对革命的礼赞和对未来的向往,这大概无可指责吧,然而,他错了。他以地龙自喻,难说没有委屈之情,诗中使用的“阴霾”、“蛰伏”一类的字眼也似有影射之意,尽管仇道民对革命的真诚未改,但他不能理解:今朝已经占有了“红装素裹”的*人物,早被奉为亿万人顶礼跪拜的偶像,他容不得再有别人来自由吟诵。那神化了的权威随时都可以给人酿造出意料不到的灾难来。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一群学生。仇老师高兴地招呼大家:“好,好,坐吧,都请坐!”

  彭石贤首先看到了书案上的诗稿:“《咏雪》,仇老师,这诗是你写的?”

  仇道民给学生斟了茶,他见彭石贤在阅读他的诗稿,便说:“那是刚才随兴写下来的──你们看,今天这雪景多美,简直是幅神奇的图画──可我那算不上诗。”

  彭石贤看过诗,又传给了身边的同学,大家要求说:“我们请仇老师给我们朗诵朗诵吧!”

  “朗诵?”仇老师今天的情绪格外开朗,并不像以往那样忙不迭地回避推却,“写诗,朗诵诗,那是我早年投奔革命时的事,现在荒疏得太久了──你们喜欢诗歌么?”

  “当然喜欢,”同学们同声说,“就请仇老师朗诵吧!”

  “这种事多年没靠近过了,就怕弄不好呢。”仇道民拿过诗稿,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一试,他走到窗前,蕴蓄了气势,清清嗓门,像当年在部队文工团,面对着满堂肃穆的听众表演一样,拉开他稍带沙哑却仍不失浑厚的嗓音朗诵起来。

  仇道民毕竟富有舞台经验,而且,在诗歌方面的修养也不浅。朗诵把学生们带入了一个清新明朗的境界。当他停下来时,学生们情不自禁的报以掌声:“好,再朗诵一首吧!”

  仇老师说他这些年一直没写过诗了,这是偶尔为之。当学生们知道他以前当过文工团团长,还公开发表过不少诗歌时,无论如何非让他再朗诵一首不可,仇道民见推不掉,说不过,就答应下来:“好吧,我给你们朗诵一首真正了不起的诗篇,只恐怕你们一时还不容易领略到诗人的博大襟怀。”

  接着,仇道民背诵了那首叫《沁园春.雪》的诗词。听众虽然是高中学生,但并不能完全听懂诗句的含义,只是从老师激动的情绪中得到某些感染,凭诗词的音韵节律获得美感,同学们再一次鼓掌叫好。

  “你们说这首词好在哪里?”仇道民尚有兴趣启发学生。

  有人爽快地说:“好听,有气魄!”有人老实地答:“不懂,老师说说吧。”

  “我看这一首还不如你写的那首。”彭石贤还在翻看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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