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女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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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女儿行-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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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的财富,富可敌国。他们的头子就是两个人,莫失与莫忘。他们本是对头,后成朋友,后成兄弟,再到后来,居然都抛了本姓,姓成一个姓了。”
韩锷疑惑问她道:“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他沉吟了下:“而且还是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他们计划得大是周详,不象是随便出的手。”
方柠却叹了一口气:“不是他们要杀你。”
“而是曹蓄厚要杀你。我之所以要与你同行,有一半原因就是为了这个的。”韩锷一抬眼——曹蓄厚?那又是谁?
只听方柠淡淡道:“曹蓄厚,其实该说他是东宫太子少傅曹蓄厚。”
她叹了一口气,就是在这荒野大漠,也逃不开那些人世纠缠的:“你想必也知道东宫太子与当今宰相仆射堂之间的恩怨吧?这里内情相当复杂,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的。”
韩锷淡淡一笑:“有什么说不清的,不过就是储位之争罢了。他们酒酣饭饱,还犹有不甘,都想独吞生民的血肉。”
杜方柠却只微微一笑,她今日显得格外宽容。“在你而言,他们可能只是为了储位之争,也只是为了你一向鄙薄的以生民之血供养一己私欲的权利。你可能觉得那是‘因’,可我却觉得,那储位之争,也许恰恰是个‘果’呢?这世间的因果纠缠,各有所见,可谁又能真正的说清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就说东宫太子,当然他有权谋之算,可你怎知他不是仅仅因为自保而必需争夺那个你眼里有如鸡肋的储位呢?仆射堂中人何尝又不是如此?而裹挟入这场争端的,好多好多人,比如洛阳王,比如三省六部,比如曹蓄厚,比如我,所求又真的相同吗?好多人一生一世的梦想,好多人一家一计的生计,都纠缠进去了。当位者就是不争,他手下的人只怕也是不容的吧?当年秦王世民杀太子建成,千载之后,犹有是非之论。可那个决定真的是他下的吗?随他的袍泽多矣,如果他不下手,他手下的房谋杜断、尉迟恭与秦琼之属,就容得下他吗?从长孙无忌到徐世绩,他们逼也要逼着他挥起那把刀子的。多少人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都已贴在你身上,你就是想逃逸又怎么能逃逸得了呢?秦王得势,可以重用魏征,可如果建成得势呢?只怕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尉迟恭等都死之有日,断无瞧类矣。你说那储位之争是所有祸乱之因,难道不曾想过其实它可能只是个种种生存求诉的果呢?”
她的语意里有一种宽厚的味道,象在细细地跟韩锷说着这人世间的道理。只听她倦倦地道:“就象这一次,你听说大漠王是因为曹蓄厚想要杀你,只怕以为是东宫太子一党想要杀你,其实这里面纠葛之深,你未识深水,只怕还是料不到的。曹蓄厚就是太子妃的亲生父亲,他们在朝中根脉极深。东宫太子当年势弱,全抵抗不住仆射堂的势力,对他依赖很深,也才成就他如今的势大。东宫一派,近年来,多有建树,于朝中军中,官民两道,都势力渐固,可这些,都是需要用钱呀。”
“那大漠王之所以能商通东西,独自坐大,在朝中,就是有曹蓄厚的支持接应。东宫一年得之于朝廷的钱能有多少?倒是全靠曹蓄厚在这方面的营运将之贴补的了。当然,他也肥得满门富贵。可东宫太子也不是全不明理之人,羌戎之势渐大,已成腹心之患,如不能及早除之,只怕社稷倾颓有日。所以他全力提点边庭。这次,王横海将军之复出,与你龙华会上夺魁后、为仆射堂所忌不得赴职洛阳却能出使塞外,都是太子他一手谋就的。这是两步他试图力挽西北颓势的棋。当然也是与仆射堂经过种种争斗和种种暗地里的交换才获得的。可东宫之中,自有人不愿看到这样的景况。曹蓄厚一向引大漠王以自重,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边境平靖,那他独自垄断的这东西贸易也不免就危怠了。在朝廷,做一件事是很难的。内遭阻厄,外陷猜忌。曹蓄厚一派在太子党中又一向势盛。所以,东宫太子想摆脱对他与大漠王的依赖,重靖边庭,也是好难。好在,有你一剑之利,如能出使西陲,外联居延、乌孙、昭武九姓,内呼横海将军,只怕平定羌戎之事可图。这就是曹蓄厚一定要杀你的原因——他之满门富贵,是依赖着东宫目前对他的依赖的。他不能让东宫太子摆脱对他的依赖。你说,这人世上,到底什么是果,什么又是因呢?”
韩锷静静地听着,心中有些惶惑,怎么这个人世到了方柠嘴里,解释却是这样的?只听杜方柠道:“就是眼下的东宫与仆射堂之争,其实有谁知道:那其实就是皇权与文官系统的争斗……当个皇帝,尢其是想有所作为、能够政令下达的皇帝也是好难的,整个文官系统之利益是即得的,他们不愿改变。渴望一个昏君容他们混水摸鱼的愿望远胜过渴望一个明君。为什么历朝历代,朝政都会一步步渐渐败坏?这里面的原因,只怕是不能不深思的。国若亡,往往归怨于无明主。可正是那开朝明主所设立的一个掌管权利的文官系统在痛恨与阻碍着一个明主的产生。锷……你怎么了?”
韩锷的脸上有些苍白,他以为——他还曾那么幻想地以为,杜方柠此次出塞,是为他而来。原来,一切还是她的那些争斗,那些……他轻轻一垂眼:“我没怎么,只是夜太冷了吧。”
杜方柠看着他盯向别处的眼睛,没有说话。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她心里忽然浮起了一丝苦涩——为什么要跟他说起这些,继续骗他不好吗?可,现在的韩锷,已不是当初的韩锷了,骗也骗不住了吧?
她刚才几乎已在明确地告诉他:我不是为了依恋你而来的,我是为了东宫势力基础的重构而来的。太子已把势力的支撑点转移到了这边塞之上,在王横海、在你我身上。而我同时还担任着诱惑你帮他清剿身边旧势力的重任。太子身边已没有可用之人,因为,这次他要削弱的是曹蓄厚,内力无有,只有借助外力。这是一场“借秦”,也是我城南姓卷土重来之机,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他要我借你之力,联合昭武九姓,除掉大漠王,平定羌戎,在险恶的朝争中给自己加上重要的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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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燕颔封候空有相
这一路上,绵延不绝的尽是伏袭。沙里藏得有人,水源里下得有毒,甚至还有人试图把他们引入歧路,陷入干渴。好在韩锷与杜方柠都是极为警醒之人,且两个人座下的马儿也都堪称神骏,虽说迭遇险境,也还没什么大碍。韩锷至此才惊觉那所谓“大漠王”的实力。他们沿着巴丹吉林沙漠的边缘向西行走,这样比较容易找到水草,又不至时时陷入羌戎的游骑之中。韩锷每当遇敌,下手都尽量轻些,杜方柠却是出手无回,所以韩锷便尽量想办法让少她出些手。杜方柠心下明白,也不愿太拂他的心意,所以大半也便不再出手。有一天闲话及此,杜方柠才含笑指责韩锷过于仁恻,问他难道以后两兵交接时也是如此?
韩锷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才道:“其实,那日我在王将军营前对敌想来你也看到了,我一生伤的人加起来好象也没那天多。”
顿了下:“那好象……也还是我平生头一次真正杀人。”
他话意里有一种郁懑之味。杜方柠愣在那里,从小到大,她眼见的或明或暗的杀戳可以说多了去了,也从没曾为此不安过。她怔怔地望着韩锷,只觉,他有时看起来甚或不太象个正常男人——起码不象她从小到大见惯了的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也不象那些懦弱的怕拿刀剑赌勇斗狠的孱弱之辈——他只是一个,有自己的道义与担当的人。
两人这一路上彼此间行迹却重又渐渐疏远。每到夜深,大半是韩锷在打坐放哨,让杜方柠安安稳稳地睡上几个更次。他夜里少眠,所以白天犯困,便多半要在马上打个盹儿。有时看着他头一点点地骑在马上的样子,杜方柠望着望着,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
有时,半夜醒来,杜方柠会听到韩锷轻轻地把那支骨笛吹起。笛声响起时,他似乎整个心思都放开了,平平坦坦地伸展在那荒野里。杜方柠听着,有如走入了这个男人生命里某些最深处的地方。在那里,有荒凉也有温柔,有平坦也有也有波折。她静静地听着,只觉那么广广大大、坦坦荡荡的一片温柔,让人渴望,却似又让人害怕,怕自己就是倾尽整个生命也填之不满的那种感觉。此日的韩锷,还是不是曾经乐游原上清纯孤傲的那个少年韩锷吗?这么想着,如同感觉到岁月之流的煎洗,往事就象那河底的卵石,一日日的冲刷下来,只觉更加明净可恋,却又似、只能怀念了。
他们一路这十余天下来,也觉得羌戎之势果然很盛了。沿途所经,汉军石垒旧寨多已废弃,倒是时时可见羌戎的百十骑人马远远地飞掠而过,马上裹挟的还时有他们抢夺来的战利品。每到此时,韩锷不由就一脸阴晦。有时见到羌戎正在屠戳父老,他们就会驰马上前相救。那时的韩锷,出手间就会变得极为悍厉,往往剑下夺命,出手无回。杜方柠却大半袖手旁观,情愿看他难得一现的雄悍之色。这么走了好有小半个月,这天近暮,他们正行到方位在张掖西北数百里的去处,猛地前方现出一个绿州,水草丰美,中间隐有城池。韩锷这些天看黄沙已看得厌了,不由一奇。先开始还以为是海市蜃楼,却见杜方柠抿嘴一乐,笑道:“看到假的总当做真的,现在看到真的了,却又以为是假的。你呀你,要傻起来也真没个边儿。这里,该就是居延城了。”
韩锷怔了怔,居延城?他奉朝廷旨意要寻找的羌戎“天骄”乌必汗的驻所据说还在居延城之北数百里。可居延,却是王横海托他以“天子使”身份合纵连横的一个紧要所在。他把朝廷旨意反看得轻,更在意的却是王横海所托,情知这才是边庭中真正要紧之事。只听杜方柠道:“怎么,韩宣抚使,我们是先进居延呢还是绕过它直指天骄驻跸之地?”
韩锷听她玩笑,竟叫自己‘韩宣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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