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留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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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些留学生-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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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七岁那年闷热的夏天
当我再次走过北京机场海关那道大门时,已经过去整整十年。看着手里的护照和爱尔兰签证,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个圆圈的轮回。十年来的梦想都在爱尔兰那个大岛上开始,再结束,之后继续影响我的一生。

  暂且从十七岁那年闷热的夏天说起吧。

  我叫刘科林,男,一九八三年二月出生,属猪,二月十九日这一天很麻烦,不知该算做水瓶座还是双鱼座,加上AB的血型,整个人的性格也有多面性的存在。沈阳人,长相不算东北,魁梧但不高大,还很白,后来有人说我气质加长相像上海人,应该不是说我小气。

  这个暑假是我中专毕业的标志,也意味着我无路可走。没读高中就不用高考,算是一种死里逃生的幸运,放弃原来自考读大专的计划,因为读完大专也是无路可走。之前的母校(或是父校)是一所以外语见长的综合学校,有市重点高中、职业高中、初中、中专、大专,有俄语、英语、日语、朝鲜话。之所以进这个学校是因为偏文科偏得严重,文科中又偏英语偏得严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面女生占多达百分之九十六,有的班里五十多名学生,只有一个男生,体育委员都是女的。

  读完两年出来才知道,在这所学校的中专里英文要靠自学,女朋友要靠自带。老师教得不上心,上心教的老师最后也是伤心。本以为在这狼少肉多的“女子学校”里会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事实是女学生要么纷纷到校外寻找外援,要么搞同性恋,而我是火星,众星捧的是月亮。

  这个学校里的很多家长把孩子送进来目的多为一个:出国。学没上到一半,学生走了一多半。少有移民,多为留学,真为中国教育事业的失败而痛心。我的班级一共三十人,读第一年时,学生还悉数全在,第二学年刚刚开始,就像人上了年纪开始脱发一样,一把一把的走人。要走的心不在焉,没走的成天打蔫。还记得送走第三个同学时,大家仍然在冬天的站台上哭天抹泪,鼻涕横飞,那伤心劲儿比死了亲爹还难受,多数人哭也是为了自己的命运哭,恨走的怎么不是自己而是他。到毕业时,班里像打完仗的部队编制班,剩下一半,走了一半。没走的那一半也像打完仗的士兵,觉得活在这世上都是种耻辱,怎么自己就没光荣的走了?而我,也在那剩下的一半里面。

  我的家境不算坏,除了缺爹,但不少妈,吃喝穿衣不成问题。妈靠着每月一千多块的房租把我从十四岁一直拉扯到现在,自己几年里没添过一件新衣服,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很不容易。上中专的八千块钱还是我姥姥交的。虽然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光荣的去了,可自己怎么也没勇气提起想要几万块钱出国的想法。但在这个闷热暑假里的一天傍晚,我还是提了。

  之所以无耻的提出这么个不要脸的想法,是因为我有理论依据。出国的同学基本都去的爱尔兰,原因简单,一是签证容易,二是便宜,三是打工合法。每一个阶段都会在一个地区,乃至全国刮起一阵流行留学去某个国家的潮流,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个国家在这个时期内签证容易。中国人出国不像欧美人民那么容易,多数中国人的指导思想只有:能签出去的国家就是好国家,能签出去的同志就是好同志。

  五六万块人民币就能圆一个出国留学深造镀金的梦想!通过打工赚钱,除去吃喝一年就回本!爱尔兰人民热烈欢迎来自文明古国的留学生!让人实在找不出什么不去的理由。

  留学生,一个多么耀人眼睛的词汇,几年之后我再回到国内,身份就会大大不同,前途一片光明!

  究竟留学这件事能给我带来怎样的具体好处,我又能具体变得怎样的不同,没有确切的答案,大脑中只有像团烟雾一样的梦想和追求,直到真正回国才有明确的答案。 电子书 分享网站

2、压榨出来的希望
当我把出国的迫切想法和理由添枝加叶的一说,再联系到我黯淡的前途,本以为能说服她,没想到听完我的话她硬生生的把头扭向窗外,直勾勾的望着外面,没有任何言语上的答复。

  以后我才渐渐明白她当时的处境和感受,一个没有存款,又年逾五十的女人从哪里弄到五万块钱给我出国呢?靠房租,不吃不喝的也要攒几年才够五万块。有哪个做母亲的把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带到人间后,不想这子女的前途更光明?不愿在他人生的转折点拉上一把呢?她知道出国可以改变我的一生,但她真的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心里边承受的压力和痛楚比我所承受的要重千百倍。可我当时并不理解,因为我觉得我才是最应该被理解的。

  竹片串成的凉席被我压得滚烫,摊在脸上的毛巾沾满鼻涕、眼泪、汗水混合在一起的粘稠液体,阳光早已消失在傍晚的屋子,昏暗中充斥着我的嚎啕哭声,压抑得让人越发胸闷,透不过气。十七岁之前,我从没有如此强烈的渴望得到一样东西,也没有与绝望如此接近。出不了国,我的人生就此灰暗下去,再也无路可走。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我不知道,因为人生是一次单程旅行,十七岁的夏天只有一次,选择其中一条路,便错过走其他路的时机,没有任何重新来过的机会。

  三伏天里仅坐在那里什么不做都会出一身臭汗,何况我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无论从精力还是体力上讲,我真的累了,抹把脸直挺挺的坐起身,依然忍不住小股的抽泣。房间越来越暗,浑然与窗外的黑夜连成一体,然而谁也没有开灯的欲望,似乎都对光明失去了祈盼。耳边传来邻居做饭炒菜敲锅碰盆的声音,电视里的新闻在墙壁间回荡,仿佛有几个同样声音的播音员每隔几分之一秒便重复前面人说的话,院子里的孩子们不怕黑,依然在长廊上练习投篮,尖叫着。这些日常的交响乐和我家里的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更助长这屋子里的压抑。妈长叹口气,过了好一会儿,听她轻声说道:“卖房子吧。”

  听到这话,一种强烈的罪恶感从我心底浮出,我的确很想出国,但也不想因此而让她倾家荡产。那处小小的门市房是离婚时爸留下的,也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卖了它,我今后可以打工自给自足,可妈怎么办?

  “你走之后我去你姥家,就是吃口饭,你不用管我。”话音中没了往日的亲情,变得有些冷漠。妥协中透着对现实的无力。

  虽然我因此感觉负罪难安,可出国的渴望渐渐战胜这股内疚,仍假惺惺的问她:“那......能行吗?”

  “告诉你不用管我,就不用管我!”愤怒里夹着无奈,我是她的儿子,她没法拒绝为我做出牺牲,哪怕自己流离失所。

  我侥幸的觉得,失去这个房子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会赚钱再买回来。

3、筹钱,愁钱
一个星期后,用卖房子钱出国的计划搁浅了。

  去房产交易所咨询后,得知这房子只能卖十万块钱,十分明显的卖不上价。妈已经豁出去了,但我觉得亏。然而我觉得这买卖不划算并不是计划搁浅的原因,主要是不能马上把房子卖掉变成现金,必须要等不知何时能来的买家来买。

  我的希望仿佛又沉下冰冻的湖面,黑暗中横行着透骨的凉,吸进一口气都成为奢望。

  当妈的都比当爹的更疼爱自己的子女,我妈疼我,我姥疼我妈。老太太知道自己的女儿即将为她的儿子变卖房产,急得马上放话出来:别卖房子,我拿钱。

  得到这个消息,我又像重获新生一般。但她有一个条件:当爹的也要出一部分。

  从我十四岁他离开这个家到现在已经三年有余,除留下一处可以出租的小门市房以外并无其他,赡养费具体是什么样的我没有见过。三年中只在奶奶家见过他一面,那时他倒卖假药刚刚折本。之后就去了广东,具体位置不详,具体营生不详。几年里我从未主动打过一次电话给他,他也从未打过一次电话给我。我从心里往外排斥他,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家庭暴力的典范。初中几年里,每当在路上见到别人的爸爸抱着孩子,我都要偷偷抹眼泪,那种伤心是止不住,也挥不去的。在我心里无数次的暗示自己忘记“父亲”这个概念,生活中也尽量避免谈起这类话题。但为了筹到出国的费用,我必须和他联系,没有任何选择余地。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三年后他的儿子第一次主动联系他是为了要钱时,他做何感想。

  电话通了,开始还亲切的叫我“儿子”,当客套的寒暄过后,得知我向他要钱出国时,他开始重提多年前不着边的老调,说我不用功读书,现在肯定后悔。我把话筒拿开耳朵,离那些刺激的声音远些。听那些陈词滥调接近尾声,又沉默了一下,“再等一段时间吧,我给你打电话。”

  “不用多,两万就够。”

  “过一段时间,我给你电话。”

  “啊,嗯。”

  电话挂断。

  对于这“一段时间”的长度,我理解为一个星期。掰着手指数过一个星期之后,我再打电话给他,只听到两句话就结束了。

  “我现在很忙,过会儿给你电话。”

  “过多长时间啊?”

  “过一阵。”

  “啊。”

  对于这“一阵”的长度,我还是理解为一个星期。熬过一个星期之后,又打电话过去。

  “你妈不是有房子吗?卖了不就有钱了吗?”

  “房子不能一下就卖出去,还得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在国内念个大专不挺好吗?”

  听到这里,我把话筒轻轻挂断,我知道,他没有钱。

  面对这个好面子的穷爸爸,又能怎样呢?

  “没事儿,你姥姥就是那么一说,你爸不给,你姥也能给你拿这笔钱。”妈在旁边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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