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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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碧-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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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擦了把眼帘上的雨水,缓缓伏□子,额头贴着那人鞋前的地面,眼眶热乎乎的:“小娘子,求您……”

    “又是你?”小娘子的声音微微有些吃惊,稍稍退后一步。

    女子点点头,抱紧了怀里的包裹。

    “这位夫人,”她走回到屋檐下,收了伞,雨水哗哗地落下来,隔着雨帘,声音听起来都悠远了起来,“一捻红并不是医馆,夫人求我的事,我实在是帮不了。”她说着,就重新进了院子往后头走去。

    名叫“一捻红”的铺子里,住着女医谈桑榆,容貌清秀,眉角眼梢似乎总是带着笑,见人就会点头行礼,可也是个大怪人。

    听说这位小娘子是两年前到大都的,在城中最偏僻的角落买下了这个院子,开了间铺子。

    一捻红说白了,既不是医馆,也不是什么胭脂铺。

    那谈娘子怪就怪在开着铺子,却从不明说是做什么生意的,有时会帮附近的夫人娘子们看诊,医术也不差,有的时候却又摆出一些胭脂水粉,多数都是那些和她有往来的人家来买。

    城中的医馆原先还拿她当对手,渐渐发现她至多不过是给些妇人看诊,于是到后来也就各顾各的,再没人跑去找她的麻烦。

    至于那一捻红里都有些什么人……左邻右舍都说好像除了谈娘子和身边的一个叫什么阿芍的侍娘外,只有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药童。

    女子仍旧跪在雨中。

    她走投无路,前几日已经来过一次,却被侍娘挡在门外,今次是第二回,若再不成,怕是真的得死心了。

    半人高的小药童笑盈盈地撑着把伞,从医馆里一蹦一跳地踩着水站到女子身前,素白的伞面上绘着的是一串串红红的果子,间或有片片绿叶,看着干净漂亮。

    名叫五味的小药童伸出一只手扶着她起身,踮起脚尖把伞撑过她头顶:“容夫人,我家娘子请您进屋喝杯茶暖暖身子。”

    院门看着尤其的陈旧,好像砸得用力了就能破开,待容氏被小药童迎进门,又绕过前头的铺子走完一条甬道,眼前却是豁然开朗的一片新天地——

    夹道是红白两色的花朵,舒展开的花枝妖娆夺目,药童蹦蹦跳跳地走在其间,偶尔回头一笑,领着她继续往里头走。那懒洋洋舒展着的枝叶娉娉婷婷伸到路上,牵扯到容氏长长的裙裾,她回头拉扯,却是被血一样艳红的花枝惊得一时愣神。

    “容夫人,”小药童瞧见她的动作,走回她身边伸手扶起花枝,笑道,“我家娘子就在屋里等你。”

    她没带随从就一个人出门,鬼使神差地摸到了这里,此刻见五味指着她视线所及的位置那屋子说他家娘子就在那里,容氏一时有些迟疑。

    五味笑呵呵地推开门,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火石,顺手就往门里边的一棵七星灯树上点起烛火,层层叠叠的光逐渐照亮黑漆漆的屋,容氏小心翼翼地迈进一只脚,见五味笑得温和又大着胆子迈进了另一只,不过是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门却突然“吱呀”一声自行阖上。

    这间屋子里其实也没放什么宝贝,反倒是放了三个大柜子,柜子上一个一个抽屉,每一个抽屉上都贴着字——当归、党参、黄芩等等,要是不静下心来数,容氏还都数不清楚有多少抽屉。只觉得草药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有些看花眼,蓦地抱紧了怀里的包裹。不知道,她带来的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入谈娘子的眼。

    “我说过,一捻红不是医馆,夫人所求的事,我真的不能帮忙。”

    桑榆穿的还是初见时的那身鹅黄衫子,现在仔细看,却原来在衣裳上还用银丝绣了大朵大朵的花型,那绣工精致得不知出自谁手。

    容氏咬了咬唇,上前几步将怀里的包裹放到桌上,圆睁的眼睛里蓄着水汽:“这里是一千五百两,还请谈娘子手下。”

    见她如是说,桑榆愣了愣,有些错愕地看了一眼五味,转身往一旁的三屏榻上盘坐下,皱着眉头往小巧的香鼎里倒香料。

    容氏奇怪她的态度,微微后退了一小步。五味立在桌边,伸手利索地解开包裹,里头放着的是一只檀木盒子,打开盒子就能瞧见几颗光泽明润的夜明珠和一叠百两银票。五味稍稍清点了下,果然是一千五百两。

    “谈娘子……”

    “一捻红不是医馆,我也不差这笔钱。”桑榆阖目啜茶,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夫人所求……”

    “谈娘子的那些方子,无论是香料还是胭脂,亦或者是……听闻帮了很多人,我只是想求娘子给我指条明路。”酣红之色浮上脸颊,容氏微低下头,抱紧双臂,声音颤颤巍巍的。

    见她这副模样,桑榆往后一靠,揉了揉眉心:“听闻容夫人这些年遍访名医,为的都是陆郎君。”

    她点头,有些迟疑。

    “陆郎君三年前纳了一房小妾,姿容绝艳,从此以后,再没与别的女人亲近过。”

    容氏浑身一颤,咬着唇,重重地点了下头。

    桑榆看着容氏,上下打量了一番,出声道:“夫人稍等。五味,给夫人斟茶,送点茶果来。”说罢,起身往内室走。

    名唤五味的小药童听话地斟了杯茶,又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端回来一小碟茶果,东西才放下来,又一刻不停地在叽叽喳喳说着话儿。

    “我家娘子可厉害了!一捻红,不是医馆,可我家娘子能给人看病。不是胭脂铺子,可我家娘子做的胭脂水粉颜色最好!”

    那女子蓦地一愣,清秀哀婉的脸上写着惊愕,圆圆的眼睛直直盯着小药童:“谈娘子她……”

    “就你话多!”

    从门外窜进来个细长个儿的蓝衣小娘子,一进门就伸手揪住了小药童的耳朵,哼哼道:“娘子让你伺候夫人用茶,你就是这么伺候的?嗯?”

    “阿芍姐姐,耳朵疼!”小药童跳脚,阿芍撒了手,又捏了捏他的脸颊。

    桑榆从内室出来,手里捏着几张方子,嗔怪地瞪了阿芍和五味两眼:“胡闹什么,在客人前面没个正经模样。”

    五味吐吐舌头,缩到阿芍身后:“娘子给夫人写好方子了?”

    桑榆刚一出来,容氏就紧张地站了起来,几步上前,怯生生道:“谈娘子……”

    “这是帐中香、玉容方和透肌香身五香丸。”桑榆将手里的方子递出去,见容氏面上容光焕发,一脸欣喜,她又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无药可医的,日后的事会如何,都不是你我可以预料的。”

    其实没人知道谈娘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医术又如何,因为去一捻红的大多都是去买胭脂水粉。容氏会去,实在是像谈娘子的小药童说的那样,真的已经寻遍了大都的所有大夫,连游走郎中都没放过,可这些大夫没有一个帮她解决问题的。

    “夫人!您怎么淋得这样湿了!”

    容氏方一进院子,家中的侍娘立马惊讶地叫唤起来,匆匆扯过干净的帕子给她细细擦拭,边擦边说:“方才阿郎过来这边院子找夫人您。”

    “是么,阿郎他有说什么么?”容氏进屋,身后有侍娘急忙去准备洗澡水和换洗的衣裳。

    “阿郎也没多说,就是说明日便是夫人您的生辰,是不是要像往年那样和官家夫人们去庙里拜拜?”

    “又到生辰了么……”

    浴桶里的水温已经是最合适的温度,身后的侍婢为她脱下湿透了的衣裙,解开所有的束缚。容氏坐进水中,闭上眼。

    二十五岁了。她想。

    十六岁那年,容氏嫁进陆家,夫婿是大都清乐坊的管事,也算是个半大不小的官吏,虽然那时直到拜堂成亲掀开盖头那一刻两人这才第一次见面,但后来的感情情深意长,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处不分开。

    她深爱着她的夫婿,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官吏,一辈子可能就这么碌碌无为当不上大官,可是起码在这不大的陆府,没人能分享他的宠爱。

    旁人也提醒过,男人三妻四妾总是常理,更何况成亲九年,她的肚子还是一点音信都没有,虽然陆郎口头上说着不在乎,可每每和同僚喝酒回来,身上总是浓浓的脂粉味,她有时气极了也会赶他去书房睡,然第二天总是满心满眼的不舍得又巴巴地盼着他回屋。直到三年前,她终于发现,自己再也守不住属于一个人的相公了。

    三年前,一顶红绸软轿从侧门进了陆府,陆家下人在门外放了鞭炮,示意说主人有喜。这喜事,自然就是纳妾。

    从轿子里走出来的姑娘,容貌谈不上极好,却眉目生情,迎上前来便是躬身极识大体的一声“姐姐”。

    “夫人,水冷了,要再添点么?”

    侍娘的声音打断容氏所有的回忆。她睁开眼,沁在皮肤上的水透着一些凉意。

    哗啦一声她从水中站起身来,身后的侍娘赶紧打开浴巾擦拭她的身体,然后伺候着穿上衣裳。

    回身坐到妆台前,泛光的铜镜里,容氏瞧见自己的脸,九年光阴,已经回不去从前的年轻貌美。猫儿贪腥,男人爱鲜。陆郎抬了人进门,怕是已经厌了自己的这张脸。

    “真不知阿郎是怎想的,放着年轻漂亮的夫人不要,偏就宠爱那一脸薄命相的。”

    “是呢,也不晓得那房使得什么手段,弄得阿郎现在都不进夫人的屋了……”

    她院子里的侍娘都是家生子,极听她的话,加上容氏进门这些年素来待下人不错,见自家娘子被冷落了,大多都是极不喜欢那小妾的。

    听见侍娘的义愤填膺,容氏不由叹了口气:“就这样吧,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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