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柔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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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柔三迷-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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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可望好转。在下有事在身,正要告辞。”
  那男子长叹一声,道:“家父少时耽介好胜,老来倒是清雅宽厚,数十年不曾与人动过口舌,不料晚年有此一难。暮夜仓卒,蓬门市远,请先生稍坐,待不才略备斗酒以呈谢意。”
  子忻连连摆手,趁机打听:“有一位姓苏的姑娘,是在下的相识。听说昨日曾被人请到此处,一夜未归。不知公子可知她的下落?”
  华服男子脸色忽变,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沉默半时,方道:“苏姑娘正在舍下的马房内关押,鄙人原打算将她送官究办。既是先生的相识,就请先生将她领走,好生管教,以免为妖为祟。”
  子忻还想细问,那男子却摆出一副拒绝解释的模样,心忖必是苏风沂做了什么鲁莽的事情,只得谢了一声,道是天时已晚,要告辞而去。那男子苦苦挽留,见他去意已决,方客客气气地送了一笔丰厚的诊金,将他送到门口,吩咐家人将苏风沂领出。
  不一时,苏风沂终于走了出来,手背上还上着绳索。子忻见她嘴角破裂,脸上青一道紫一道,额顶亦鼓出一大块淤痕,更兼头发凌乱,衣裳歪斜,走路歪跛,仿佛受了极大的折磨。心中暗悯,见那男子尚未离去,不禁问道:“苏姑娘身上的伤……”
  男子冷笑:“我命人将她关押起来,她不服,和家丁们扭打起来。这丫头也真能撒野,竟敢以一敌十,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子忻一拳揍在他鼻梁上,直揍得他眼冒金星,鼻血长流。讶然间,男子仰面栽倒,子忻还不罢手,将手杖一扔,骑到他身上一顾乱拳如雨,男子唉哟唉哟地叫唤不止。两旁的家丁早恶虎般扑了上来。苏风沂抢过去将子忻一拉,飞快地解开缰绳,大叫一声:“阿仁!上马!”两人齐齐跳上马背,长嘶而去。
  眼见着一群家丁打着灯笼追了过来,两人慌不择路,便一溜烟地向城东偏僻的山路骑去。走上山间夹道,人声隐约其后,渐渐消失不见。子忻放缓缰绳,方觉苏风沂正死死地抱着他背,好像一只树上的松鼠。心跳之声便隔着脊背咚咚传来。
  “没事了。”他挺了挺腰,想挣脱她的手臂。不料她反而箍得更紧,在他身后轻轻地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懒得解释,他浅浅地道:“纯属偶然。”
  过了一会儿,她才放开手:“谢谢你来救我。”
  “不用客气,”他声音又冷了下来,“那老头子的病该不是你气出来的罢?”
  “你怎么知道?”
  “你究竟说了什么,竟把一个大活人气得风症发作,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开始我只说了六个字……”苏风沂委曲地咽了咽口水,将经过说了一遍。
  她说她在一家古董店找到个差事,替人鉴别古琴。那古琴原本附有孙之恒的鉴书,说是出自唐代雷氏。她偏说是赝品,买家信了她的话,调头就走。孙之恒听到消息大怒,派人来找她去理论。到达清欢阁时,老先生正坐在花厅里和一班清客闲聊,还没等她张口,就滔滔不绝旁征博引地将她教训了一顿。言下之意,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刚刚入行,手生耳嫩,对长辈说出来的话要保持敬意。
  “我老老实实地听他说完。说完之后,就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老先生,你错了。’”
  子忻愕然,又觉得好笑:“他不至于听了这一句话就抽起风来罢?”
  苏风沂嘀咕了一声,低声道:“当然不至于。可是他死不认错,还说我一派湖言。我只好据理力争,列出七条理由,将他的话句句驳倒。在一班清客面前,他的脸顿时有些掛不住,先是僵立了片刻,突然倒地抽搐起来。”说罢,她振振有辞地补充,“其实我说的都是真话,难道我不该说真话么?”
  子忻转过头去,在黑暗中看了她一眼,朦胧的月光下,只看见了一双黝黑的眼珠:“说真话很重要,不过,老年人的健康也很重要。”
  “难怪你我不是一行。”苏风沂冷笑。
  还有什么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么?
  仿佛某种宿命的安排,他和这陌生的女人再一次在黑暗中同行。
  看不出自己和这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他已被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偶合紧紧缠绕。
  没有火把、没有灯笼,十足的漆黑,死一样沉寂,马蹄踏过虫声啁啾的小道,树叶在蹄下翻滚。
  他听得见身后女子微闻的呼吸。在马房里呆了一夜,她的身上有一股干草和马汗的味道。方才两人仓促相见,她显然为自己的狼狈感到不安。眼瞧着他走近,顾不得手上缠着绳索,纤指掠鬓,仓皇地摘去发根上的几径枯草,婉转低眸间流溢出一道眼波,露出柔曼可掬的羞态。
  他从这种羞态中找到了一缕失落的乡愁。便在惆怅中,听凭她的手妖娆地绕过自己的脊背,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腰带。——他再一次听见了她的心跳,无数个狐狸的故事在脑中闪现。
  蓦地,他想起了自己的原则,绝不卷入任何陌生关系的原则,突然挣开她的手,跳下马去,在路上捡了一段枯枝,用火折点燃,做成一个火把。
  在夜路中暗行良久,忽见一丛明亮的火焰,苏风沂不由得眯起眼,曼声低笑:“此时夜行比举火安全。你可知道燃犀烛照的典故?这座林子里的山神树妖,只怕要被这刹那的火光惊动了。”
  说罢歪着脑袋,捉狭地看着他。
  他环视四周,但见树林憧憧,无风自动,林中的每一个孔穴都有奇异的声响。不禁顿感森然,仿佛走入水中,魔族毕现。
  正当此时,突见路中盘着一条金环大蛇,正要扬鞭示警,马倒是眼尖,已从蛇身上轻跃而过。那蛇“嗖”地一声,受惊般飞快窜入草中。
  紧接着忽听一道劲风传来,两人不觉将头一埋,耳边“当”地一响,一只红杆铁镞的黑羽长箭已牢牢地钉在火把上。劲道十足,竟将那枯枝射了个对穿!
  “有人!”
  子忻眼疾手快,扔开火把,一手抓住苏风沂,从马上滚落,藏入一棵巨树之后。马亦机敏,悄悄躲向道外深草。
  天地间复归宁静。
  短暂的宁静之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小径上有人在黑暗中飞奔,马鞭甩得忽忽作响。而树梢微动,追逐他的人在空中疾掠,飞箭如雨,穿梭而下,流星般一枝一枝钉入土中,直至没羽。俄顷,天色微朗,一隙惨淡的月光朦胧照落,那马一声惨嘶,狂跳而起,坠地而亡。马上人腾空而起,横掠十丈,足尖轻点,在树枝中疾窜,不偏不倚,落在两人躲藏的巨树之上。
  那些长箭毫不迟疑地追踪而至,只听得“丁丁丁”数十声,已从上到下地射了整整齐齐的一排。子忻暗忖,便是强弩亦无此劲力,必得两个内功深厚膂力超群之人交替发射,方能至此。
  木弓、竹箭、铁镞、藤弦。
  ——江湖上只有两人以此技闻名,便是人称“路氏双弓”的路天鸿、路天羽兄弟。
  两人平日形影不离,都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杀手,信用极佳,接受黑白两道的雇佣。凡被他们追捕的人,多半来不及看见真身,便已被乱箭射成刺猬。
  他们的原则只有八个字:“只有价钱,没有态度。”
  ——干好事还是干坏事,完全取决于雇主的立场。有可能兄弟俩在上半年的某个时候四处暗杀、放火投毒、无所不为,惹出无穷祸端,欠下数条人命;而在下半年的另一些时候历尽艰险、突入丛围、抢救人质,坦然接受受害者的磕头谢恩,倒头大拜。
  只要一纸合约签定,在合约规定的时间内,他们对雇主绝对忠实,再高的价钱也不能将他们打动。
  无论哪一项任务他们都善始善终,心无旁鹜,体现出难得的敬业精神。
  所以一个人一旦成了路氏兄弟的目标,他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果然,树上人被这密集的飞箭追得无处可去,忽朗声道:“兄弟姓郭,路经此地,惊动宝山,不意搔扰二位,开罪之处,在下赔礼。所谓‘车过压路、马过踩草’,两位若想要个买路钱,郭某定当拜纳,请但说无妨。”
  这姓郭之人说得一口镖局里“点春”的套话,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却显然并未猜出路氏兄弟的身份,还以自己遇到了山贼。
  只听得远处树梢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有人买了你的命,给的价钱合适,我们就来了。”
  子忻在树下正听得专心,苏风沂忽然抓住他的手指,往树干上轻轻一按,接着便将手指放在他鼻尖之下。
  指上一团黏稠,更兼一股浓腥的血气。他心中一惊,便知树上人已被重伤,血沿着树干长流而下,竟滴到了苏风沂的身上。当下倒有些佩服,方才此人朗声一喝,形同狂啸,震耳欲聋,草木皆惊,非但不露半点受伤痕迹,反而含有威慑之意。
  路氏兄弟果然迟疑了一下,飞箭骤停,树上人已在这当儿从树上滑落,眼见着就要着地,却再也支持不住,“砰”地一声掉了下来,正落在两人跟前。子忻伸过手去一摸,那人失血过多,已然昏迷过去。
  便在这刹那间,飞箭又暴雨般射来,子忻忙将苏风沂推入草丛,挥鞭一卷,将那人拖到树后,待路氏兄弟袭近,忽扬鞭一扫,将一枚竹箭卷入空中,只听得一人“啊呀”一声怪叫,显是痛楚已极,另一人惊道:“老二!点子硬,有帮手,先撤了罢!”
  话音未落,人迹已远,数十丈开外,仍然听得见路天羽的惨号。
  怕是有诈,两人在树丛中又伏了片刻,见动静全无,这才探出头来,检查那姓郭之人的伤势。
  苏风沂道:“阿仁,他还没有死!”
  子沂眉头一皱,道:“你叫我什么?”
  “阿仁。——你不是叫姚仁么?”
  “那就叫我姚仁。”
  “哦,好的。”
  他回过头去,点燃火把一照,见那人身形魁伟,眉目高耸,长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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