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同学们小心翼翼地取着那些污水的标本。突然，在河边徘徊与凝视水面的东方一鸣愤怒得不可抑制地对大家发表了一番演讲：“流水竟也腐！现在的人们拼命地往江河倾倒各种肮脏的东西，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就是在亲手掐断自己的生命线吗？这样的水究竟会孽生多少病菌与罪恶？这是人类造孽后留下的最直接的罪证，这水面上的斑斓色彩，不是美丽，而是预兆我们人类社会即将死亡与走向地狱的象征。这种水怎么不叫人厌恶、愤怒、焦虑与忧伤？水原本是无所不能与至高无上的东西，是上天赐给我们地球生命的源泉与力量所在。水能冲开巨山，能滋养万物，但你们大家看一看，现在地球上的这些水终于丧失自净能力！而且即将处于枯竭的地步。这是谁造的孽？首当其冲是我们这些人类！在人类这种生物物种强大的繁殖力面前，在人们贪婪、无知与不珍惜的情况下，水就成了或逐渐成了你们眼前所见的这条肮脏与丑恶无比的河流这样的情形。我以前就大声疾呼，疾呼大家对待水及水源要像爱护我们眼珠那样珍贵与爱惜。我的疾呼只差是血泪并流，可谁肯听？谁又听得进去？皆说我这种用尽生命的呐喊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如我这样一个真正的科学家！需要的只是化了大量民众的血汗公帑、摆样子、装点门面的专家学者。当然，目前这种局面一定要改变，一定要出几个有觉悟的科学家，来无情的鞭挞与抛弃那些虚伪的道德与伦理。特别是像我们这些专门从事这样一些生死攸关科学的人要勇敢地站出来，扭转乾坤，哪怕是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而遗臭万年。我们一定要还这些水一个本来面目，哪怕付出高昂的代价！哪怕是让那些造孽的人类统统死光死绝也在所不惜！”
听罢东方一鸣这一番言论，不知道为何，潘水清本能的觉得全身心发冷，她觉得他前面那些话与担心是对的，人们是应该对水的前景充满高度的关注；而后面的话更主要是作为一个从事这方面研究的科学家面对他无力改变现状的一种无奈的沮丧感。也是一种人处在“穷途末路”后，要采取极端危险手段的预兆。
这次实地考察的结果后，收获是巨大的，实验室的同学们都纷纷议论，大家都觉得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是有着巨大实际意义的，下个世纪的人们必须也肯定会为水而战。同时，他们认为东方一鸣是水界的马寅初，如果政府或有关人员不从根本上重视他的大声疾呼，最终也会落得多生出三亿人口这样重大失误。也有人说东方一鸣为什么要迫切解决水污染的问题，也是有个人因素的。他美丽的夫人与女儿原是有救的，只因掉进的那池水被有毒化学物质或是细菌严重污染了，致使其并发严重急性的肺部感染与组织坏死而死亡。
潘水清在校学习十多年，虽然也是书生气十足，为人单纯，也是一个很迷恋与崇信科学的女子，但还不至于认为科学就是一道万能的药。人们还需要从加强道德、自律教育等方面着手，来弥补欲改造世界能力的不足之处。故此，潘水清隐约的觉得她自己在细思东方一鸣那番言论后面所包藏的含意后有些不安。
这其中的原因，并不是潘水清相信自己的直觉有些准确，而是亲眼看见他在那番言论时眼睛中闪现出的狂热的火焰。她觉得这种火焰并不是一种热情与激情的表现，而是一种被击败、仇恨、甚至绝望的感觉。他这么一个骄傲无比的人，难道就会被这种水打败，还是被他自己打败？被人们愚蠢、无知与贪婪打败？她暗中期望东方一鸣不要跨越了自己的界线，做一个科学家而不应该做的事。人类如何疯狂与丧失理智，也不应该轮到他去惩罚，而是由法律或者神来决定。
八、并非终结
不久，潘水清顺利完成答辩。戴上了黑色博士帽，这种黑色意味着从此在学术上一种学院式约束的结束，也是一种自由探寻的开始。尽管潘水清是化学系甚至是全校唯一的一名提前答辩并拿到学位的人，但她心中并没有松一口气，她与担当东方一鸣课题小组的成员明显发现他们现在的实验份量加重了。她甚至发现如东方一鸣这么一个冷静稳健的人，为了拿到他们课题组一组关键的数据而出现一种明显的焦躁情绪。
一天已是深夜，潘水清疲惫不堪地收拾了实验台上的器具，夹着实验记录本，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实验室。这时，外面月色溶溶，景物如幻。
突然有一个沉沉的声音在潘水清身后响起：“按理，你的论文、学位已经有了，为什么还如此努力？是习惯成自然？还是有别的原因？”
潘水清回头一看，竟是东方一鸣悄悄地尾随在她后面。潘水清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她想，这些年来，或者是这段时间以来，近一点而言，自己如此努力刻苦学习与埋头苦干，是为了攻读学位；中一点而言，是为了他现在的攻关课题；远一点是为科学事业进步而努力奋斗，这不是天经地义之事么？
在潘水清沉默期间，她听得出东方一鸣有些责备：“你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人，竟答不出这么一个简单而基本问题？”说罢，他还一笑。
听见东方一鸣的笑声，潘水清突然觉的自己像一个小学生，在他犀利的目光面前无可遁逃。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还会因为努力学习、努力工作而遭到批评。这真不同寻常，这也是她一生也没有遭遇的事情。这时，潘水清看见，此时一道阴寒的月光照着东方一鸣他那轮廓清晰的脸上，这使他显得比平时更英俊，但也更加神秘不可测，甚至是冷酷。
“让我来告诉你，人们为什么要做出超过自身的东西，要努力挣到超过自身甚至是子孙后代都使用不完的财富？要努力做出与发明前人所未做出的东西？这一切皆源于恐惧！是恐惧这种力量推动地球上人类生活的一切活动。只是，我的目前最大恐惧，又有谁知？谁能理解？”
听罢东方一鸣这些话，一时不知道为何，潘水清感到很害怕，也很恐惧，她觉得她仿佛碰见一个巫师，他在利用这阴冷的月夜造出一种怪异气氛的磁场，让她不自觉的深陷其中。
潘水清忙夹紧手中的实验记录本，往前走去，道：“东方老师，这么晚了，难道你就不饿吗？我还没有吃饭呢，我得赶快去弄点吃的去。否则，我真要被饿死了。”说罢，也赶快逃之夭夭了。因为她生怕他会邀请她去某一地方找东西填肚子，更怕他会在这个诡异的黑夜向她继续讲解他的恐惧是什么。
潘水清回到宿舍里去，没去相寻常那样到抽屉里找方便面填肚子，而是直接钻进被子中。她已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擭住，以致忘记了饥饿，以至于彻夜难眠。脑海中也浮现了过去许多都不曾思考的问题，自己埋头十多年的寒窗学习，牺牲了青春、谈恋爱与游玩的时间，甚至还有许多东西，为什么现在才开始怀疑，怀疑真正的科学究竟是什么？真正的科学精神又究竟是什么？她也从没有像今日这样盼望早日离开学校，结束东方一鸣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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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无名的恐惧
第二天一早，潘水清因为未睡好或是因为一种说不清的恐惧，故她就在被中多躺了一会。然后，她发现自己可能是病了，头痛如裂，全身无力。她就往东方教授的办公室打电话。
东方一鸣听了她病了，要请假休息一两天的后，不仅爽快地答应了，还口气十分兴奋地告诉她，他们实验室近期的实验数据非常理想，一个具有划时代治理污水的化学药物也许就要很快诞生了，且她前一段时间所作的工作在其中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潘水清除记得清最近证明了一个自己原有研究剧毒化学的结构对某种物理物质有高度的亲合性外，便再也记不起东方一鸣结合这个结果如何去治污治水去了。因为这时候，她头痛得太厉害了，以致不能继续分析与回忆下去。
过了一两天，潘水清自觉头痛稍微好了一些，就去实验室去了。只是，她觉得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有些勉强，甚至是很畏惧地踏入她过去十分热爱与迷恋的实验室。 过去，实验室那些设备，那些瓶瓶罐器皿中的制剂就像魔幻师的道具一样，在她的双手下变成美妙的乐章。今天，这些东西却令她十分陌生，甚至是反感与害怕。
当她进到实验室，有些吃惊。实验室没有平常的严肃气氛，也不见那些平素忙碌的身影。正在潘水清疑惑这里为何会如此冷清之时。突然看见她一个师弟，也是博士一年生的刘宇航有些欣喜道：“师姐，你好了？也巧了，我奉师命正要打电话问你好些没有？好了的话，今天就去一个地方参加庆祝宴。”
潘水清听罢，就忙问道：“小刘，实验室为什么这么冷清清的？怎么只有你一人在这里？其余的人都干什么去了？要开什么庆祝会？”刘宇航见她一口气连问了四个问题，便笑道：“大家都去楼下的学术厅听学术报告去了，然后一部分女同胞要去买生日蛋糕。因为我的一个实验脱不开身，只有一人留守在这里。下午，东方老师要在自己家里请大家的客，我们要为他搞一个庆祝四十五岁的生日party。这可是东方老师第一次邀请大家到他家做客呢。”
潘水清听罢，环视实验室一下，淡淡的又笑问刘宇航道：“难得如此，今天有点像过节。小刘，最近实验室定是出了什么重大的结果？以至于东方老师可以轻松一下了。”
“不太清楚啦。不过，那天我看见几个师兄将新近合成的几滴化合物滴在我们实验室那天取回来的标本中，那么粘稠肮脏的污水顿然就变得异常澄清了，只是这种变清的水还是有剧毒性的，金鱼被放进去不到一秒就全部死亡！”刘宇航答道。
潘水清听了这个结果，就觉得这实在是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