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成灰(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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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成灰(HE-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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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映碧波

  繁花落尽满树秋叶黄,这几日秦王府内菊花开得极好,书房窗下、竹林前、长廊外,处处怒放着,给这稍显萧瑟清冷的府里添了些热闹之气。萧桓闭门静思期满,连着几日又忙碌起来,只是往日上朝议事后,总要捱到傍晚时才回府中,这些日子他却是一早回来,在书房一关便是大半日;偶尔有几个身着禁军服色的青年过府拜见,萧桓倒是极高兴,命赵管家看座递茶,在书房内与来人低声交谈。顾含章不敢进去打扰,立在廊下悄悄问赵管家:“来客是何人?”老管家翘了翘花白胡子颇有些感慨道:“这几位都是曾跟随殿下出生入死的小将军,如今满朝尽向着陈王,他们却还能想到殿下……”老人家蓦地打住,重重叹了口气。
  
  数月前王府上下欢欣雀跃等回了萧桓,人人都以为这储君之位非他莫属,谁知一夕风云骤变,顺钦帝因平王一事迁怒萧桓,陈王又因虬首山一战大败辽军而扬名天下,府里头下人们嘴上不说,心里却也知道这历来交好的两兄弟势必成为对方的劲敌。而如今顺钦帝屡次责罚萧桓,甚至于将神武军兵权移交萧瑧手中,全天下尽知陈王煊赫荣耀,只怕将是秋后立储的最终人选。赵管家心中也有数,早早吩咐下人不得在萧桓夫妇二人跟前胡言乱语,更不得私下议论此事,半月以来全府上下都闭紧了嘴不敢随意开口,生怕说错了话要被责罚。
  
  顾含章隐约也能觉察到丫鬟仆妇甚至家丁小厮们的惶然,她虽是同样也不清楚萧桓葫芦中卖的什么药,但作为秦王府的女主人,她必须要让整个王府走出不安。
  
  “赵叔不必在意,此事殿下从未放在心上,未来储君无论是何人,这秦王府还是咱们的秦王府,殿下还是殿下。”顾含章望了望瓦蓝天际一抹淡淡的流云,笑着从容道,“殿下纵横沙场十数年,赵叔可曾见他慌张惧怕或者退缩过?”
  
  顾含章的话正好说进了赵得四的心里去,老人家花白胡子抖了抖,倒是有些惭愧地笑了:“王妃说得是,殿下自少年时起便沉稳老成,老奴还从未见过比殿下更冷静机智的少年郎。”他佝偻着脊背朝顾含章微微一躬身,笑了笑便退了下去。
  
  她在廊下又站了会,书房门开了,萧桓送客出来,恭敬退出来的三个戎装青年略有些眼熟,仔细打量数眼,可不正是先前随萧桓往南疆去的神武大军先锋十八骑中的几人。她立得远,又隐在爬满藤蔓的廊柱后,那三人倒是也没瞧见她,行色匆匆地告辞离去了。
  
  。
  
  隔一日早朝时,右相卓青向顺钦帝递上了百官签名的举荐名册,统共也不过四本,大力举荐三皇子梁王萧琰的多是梅贵妃的娘家人,顺钦帝只稍稍看了一眼便放到一旁去,随意翻了翻萧桓、萧瑧的两册,也搁到案头去,倒是萧璟那份名册他取来好好地看了看,莞尔道:“举荐璟儿的人倒也不在少数。”
  
  萧璟的母妃庄妃娴静淑雅,平素不喜与人相争,娘家那头的兄长官阶最高不过侍郎,因此也从未有过要扶持萧璟争这储君之位的念头,顺钦帝这么一开口,萧璟的娘舅礼部侍郎庄宝如顿时吓了一跳,一张苦脸更是拉得长了。
  
  “父皇,儿臣实在不知……”萧璟惊讶地出班道,年轻俊美的脸上满是疑惑与惭愧之色,“三位兄长才德兼备,儿臣至今庸庸碌碌,毫无功绩可与三位兄长相较,这名册还是请父皇……”
  
  顺钦帝饶有兴趣地再看了看,往百官中几个悄悄探头看过来的官员淡淡地扫了一眼,哈哈笑道:“我的儿子又怎会庸碌无能!改日多向你二哥、四哥学学便是了。”他说罢,将手中名册合上,吩咐一旁伺候的张全妥善收起了。
  
  百官大都清楚,这将来的储君必定是在萧桓萧瑧之间择其一,五皇子萧璟尚未封王,既无战功又无政绩,且母亲那方的家族势单力薄不成气候,即便是名册呈上去了,也不过是做做样子,顺钦帝断然不会立他为储。满朝百官心中都这般琢磨着,各自在心头也都乐着,只有萧璟的娘舅险险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齐立储,先由百官分别举荐,名册交由礼部正审后再由右相呈递给皇帝过目以作参考,至于皇帝属意哪位皇子,这到了立储当日才会宣读诏书,因此举荐名册有些时候也做不得数。这一回朝中多数官员都选了陈王,义无反顾地在名册上落了重重一笔浓墨,只因陈王那份举荐名册的头一个名字便是襄王萧烨。襄王在朝中威望极高,连顺钦帝也要给这位同母兄弟几分薄面,襄王的地位举足轻重,陈王近日又大受顺钦帝重用,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该举荐谁。因此,举荐萧璟那一份名册相较于萧琰,更是如同儿戏,顺钦帝虽是笑了笑收下了,事后也不见得会当真。
  
  朝堂上缺了平王,萧桓、萧琰、萧瑧、萧璟四人分列两边百官之首,隔了也不过六七步之遥,顺钦帝在金龙座上不紧不慢地与百官议事,萧桓也不去细听,微微皱眉盯着张全手中抱着的四本名册看了会,听见身后立着的萧琰压低声音幸灾乐祸道:“二皇兄若是再不哄哄父皇,怕是连五弟都要爬到你头上去了。”
  
  萧桓没去搭理他,他自觉没趣,咳一声也就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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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正午萧桓还未回府,御史府里却来了人,翠泠苑伺候的小厮慌慌张张对着顾含章连磕几个头道:“四夫人卧病在床,甚是想念王妃。”顾含章一惊,连忙吩咐下人备轿匆匆赶去了御史府。
  四姨娘前些日子受了风寒,昨夜旧疾又犯了,折腾了一宿,此时面色雪白如纸,双唇隐隐地还有些发紫。顾含章在床畔坐下,握着四姨娘的手细细一看她,眼圈立即便红了。四姨娘哑了嗓子低声安慰了一阵,挣扎着要起身来,顾含章连忙摇了摇头按住了。正巧琳琅煎了药送来,她接过了药碗亲自服侍四姨娘喝了药躺下,母女俩低声细语地说了会体己的话,琳琅见状悄悄地退了下去。
  
  屋内再无别人,四姨娘忽地握住顾含章的手扑簌簌掉下眼泪来:“连你爹都不帮着秦王殿下,音儿,你可要受苦了。”顾含章微微一惊,连忙安抚道:“娘不必担心我,养好身子要紧。”四姨娘摇了摇头,面色苍白道:“我以为你嫁入秦王府便是寻了个好归宿,谁曾想……”她流着泪重重叹了口气又悔恨道:“若是当初你嫁的是陈王殿下,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端来,你爹也不会整日里在府里头长吁短叹了。”
  
  顾含章一怔,取了帕子替四姨娘拭去鬓边泪水,淡淡笑道:“他长吁短叹做什么,左右他已经在举荐陈王的名册上头画了圈儿,陈王殿下必定待他不薄。”赌气说罢,她又有些悔了,垂眼叹了口气道:“他不过是感叹顾家只有我这么个不中用又不听话的女儿罢了。”若是顾家还有个女儿,她爹此时怎还会在府中踌躇感慨,怕不是早已将女儿往萧瑧跟前推了。
  
  四姨娘呆了呆,从未听她说过这么重这么尖刻的话,一时也没缓过神来,许久后才倏地又红了眼圈:“音儿你莫要这么说,这都是命啊!”四姨娘正在病中,原本气色就不好,这一伤心气苦,面容越发的憔悴,一双秋水般的杏眸如今红肿得如同桃子一般,脸颊却是更加瘦削苍白,顾含章心中蓦地分外酸楚,强打精神低头轻声笑道:“娘就不必替我与秦王殿下操心了,他也不是随意受人摆弄的三岁小儿,这些事情他应付得来。”
  
  见四姨娘犹有些担忧,顾含章咬了咬唇又编了几句谎话安慰她道:“前几日皇上还在百官面前将殿下大大夸奖了一番,外头人胡乱传的谣言娘可千万莫要相信。”四姨娘半信半疑地望向她,凄然笑道:“音儿,我只盼你过得好些,温饱安心、康泰和乐足矣,什么皇帝皇后什么储君太子,也不必勉强,大皇子可就是前车之鉴啊!”顾含章点点头,又陪着她说了会话,看着她平静地睡去了,才轻轻地走了出去。
  
  这几日秋的痕迹重了,御史府内各处的树木都逐渐枯黄了枝叶,翠泠苑外满墙的藤蔓在半月前还是翠绿如茵,如今却也在密密匝匝之间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金黄。顾弘范素来不喜菊花,只在府中每个院中种了一两株桂树,风一吹,倒是满腔桂香,沁人心脾。顾含章忽地记起出嫁前在自己院中种下的几株木芙蓉,到了这季节该是开得绚烂了。
  
  她沿着长廊慢慢走回了御史府西北角的小院,院中极安静,自她走后顾弘范便将院子空了出来,平日谁也记不起来这偏僻院落,打扫的人也不常记得来清扫枯枝落叶,月洞门内的石径上也已落了薄薄一层的枯叶。
  
  秋日午后的和煦日光落在青石板小径上,一点点往树影花丛深处延伸,那尽头的黄绿疏影间忽地有人影晃动,顾含章微讶,默不作声地悄悄走了过去。屋前廊下的木芙蓉开得极好,花团锦簇倒映在小小锦鲤池中,花影波光交相映照,引得池中几尾鱼儿在那微微颤动的花影下游来游去,很是有趣。
  
  立在花丛旁的蓝衣青年转过身来,与她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愣。顾含章先温婉地笑了:“景禾,听四娘说你与琳琅好事将近,先恭喜了。”琳琅当初为了景禾留在御史府中,到了这秋日,喜庆的花儿果真含苞待放了。
  
  景禾稍一定神,初见她时眼中的惊喜渐渐隐去,英俊面容上倒是蓦地跃上几许慌乱,他将右手藏到身后,微微躬身道:“多谢小姐。”顾含章好奇地看了看他藏起的手,他下意识便低了头偏过身去有意不给她看,顾含章忍不住笑道:“这般心虚,莫非你偷了我池子里的鱼?”他不作声,犹豫片刻,缓缓地藏在身后的一枝木芙蓉递到顾含章跟前轻声道:“景禾斗胆,摘了小姐种的一枝木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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