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且接第二题。何解兽性?”
“兽匿于林,爰禽侵之。”兽性,遇禽必追。
“好!那,何解人性?”
“人之常态,居安而已,临境则虚”
人性,则爱凡事置身事外。
且瑜三答不可不谓精辟。
“妙极!妙极!且公子思维果真异于常人!这七宝琉璃灯,我愿拱手相让!”
擂主命下人取了七宝琉璃灯交予了且瑜,且瑜躬身谢过便下了台。
蝉娘还在人群里,但且瑜一眼便能认出蝉娘。
“蝉儿,”且瑜一手提着琉璃灯,一手又握住蝉娘,便要牵着她离开人群。
擂台已被人攻下,群人觉得没戏看便也纷纷离开。擂主见人离开的差不多,也吩咐下人撤去了擂台。
“且瑜,你要带我去哪?”
“这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欢。”
“但我觉得很热闹啊。”
且瑜停下脚步,“依蝉儿,蝉儿喜欢我也喜欢。”
…“呃…且瑜你今晚怎么了?”
蝉娘终忍不住将埋了一晚上的疑惑问出来。
“蝉儿不喜欢我凡事依你么…”
且瑜好似有些委屈般,压低了声音,乍一听仿似已经哽咽。
“没,没有,我喜欢这样的且瑜。”
蝉娘以为他就要哭了,吓得连摆手。
低着头的且瑜默默勾唇奸笑,抬头却是满脸惊喜,
“真的?”
“真的!”蝉娘特别诚恳的道,就差指天发誓了。
“那,你喜欢这琉璃灯么?”
蝉娘经且瑜一提醒,才记起了他手提的灯笼。
作者有话要说:
☆、蝉娘八
他提着的灯笼确实精致,灯笼的笼布不似一般灯笼用白纸糊上,画一些寓意好的图画,琉璃灯的笼布是用冰锦布围的边,上面是江南著名的苏绣绣的七花图,七宝琉璃灯,之所以叫做七宝,便是因为笼布上的七种名花,被笼里的灯照耀,便可印在地上,变作一株花的影子。
“好漂亮…”蝉娘感叹,“唔,久客、蜀锦、芙蕖、合欢、将离、寿客…还有一个…唔…”
蝉娘看了半晌也不记得曾在何处见过这花。花是大红色的丝线所绣,花葶呈伞状撑开,花蕊亦是鲜红,无叶。
“且瑜,这是什么花?”
蝉娘拉扯且瑜的衣角,抬头望他。
“我看看,”且瑜将琉璃灯抬起,蝉娘还蹲在地上托腮看着他。
“是彼岸花,又叫曼陀罗,很少会有凡人知道这种花。”
“彼岸?是冥界的彼岸?”
“嗯。” “那这种花怎么会绣在七宝里?”
凡人,应当都是贪生怕死的一种生物,在妖魔面前,他们的寿命,实在短的可怜。
“也许,恰有一些人,渴望殁亡罢。”
且瑜低声说,仿若仅仅是自说自话一般。
蝉娘起身,“我们回家罢。”
“好,依蝉儿。”
且瑜一手提着琉璃灯,一手牵着蝉娘,便要带着蝉娘回家。
蝉娘任他牵着,满脸甜蜜。
回到家时,街上也不见几个人影了。
“我去烧水,你要不要看会书?”
蝉娘与且瑜虽都会法术,可刚在此定居的时候,且瑜便要求蝉娘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用术法图方便。
“好。”且瑜竟乖巧的拿书坐在桌前看了起来。
蝉娘心里惊奇却还是默默去打水烧水,往常他都是催促她快点,甚至言语侮辱!蝉娘摇摇头,把那些不快的记忆抛出脑海。
蝉娘偷偷用了术法,使水加温的快些。
“且瑜,你要洗澡么?”
“要。”
“那我给你打水。”
每日,且瑜的洗澡水都是蝉娘打的,用他的话说便是:我们虽是模仿夫妻,但也需遵从凡间夫妻的相处模式。
如今蝉娘回想起来,也只是感叹当初太单纯,被且瑜耍的团团转。
蝉娘认命的将水一桶一桶提到他屋里。
“呼~好了,且瑜你可以洗了。”
蝉娘将最后一桶水倒里面,擦了擦额头上因出力而沁出的薄汗。
“嗯,蝉儿帮我洗。”
……蝉娘有些不敢相信的转头看他,他他他,他刚才说什么?
“你说…什么?”蝉娘有些艰难的再问他。
“我要蝉儿帮我洗。”
……她没听错罢,他是在撒娇罢!他刚刚是在撒娇罢!蝉娘提着桶,僵硬着身子转身离开,且瑜今晚定然是疯了!她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短短的几步路程,蝉娘走的极为艰难,蝉娘踏出门槛,回身将门关上,一气呵成。
“呼…”蝉娘手拍胸口转身提着桶离开。
下半夜。
蝉娘被某人的敲门声吵醒。
“且瑜,你干嘛…”
蝉娘打开门,揉着眼睛,一副还未睡醒的睡眼惺忪的模样。
“蝉儿我陪你一起睡。”
门外的且瑜抱着枕头,只着了里衣。
……蝉娘默默转移视线,便想将门关上。
“蝉儿…”
且瑜抱着枕头惨兮兮的扁着嘴。
蝉娘这下总算清醒了。对面的某人之前喝的半杯酒想必是醉了罢!所以今日才会如此反常!
蝉娘把门大门,侧身示意他进来。
他也不忸怩,直接大步跨过门槛进了屋。
蝉娘揉额,颇为无奈。
她也算是知道了,且瑜喝醉后,智商是直线下降,并且十分粘人。
且瑜进屋后,目不斜视,直直朝床榻走去,将怀里的枕头放在蝉娘的枕头旁边,然后便安静的坐在床榻边上。
“你睡罢。还坐着作甚?”
“我等蝉儿上来,蝉儿睡里面,我睡外面。”
…“不用了,我今日在桌旁凑合便可。”
蝉娘生怕再看他任何表情,加快了步子到桌旁椅上撑着脑袋闭目假寐。
身后他一直未发出声音,想必是仍坐在床上不曾动过,过了约盏茶时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蝉娘觉得大约是且瑜在脱衣裳。
且瑜确实在脱衣裳,他将外衫脱了挂在一旁的屏风上,又踱步回了床榻,穿了里衣躺在床上。
夜就将过去,蝉娘迷迷糊糊的也有了睡意,不知不觉便就睡着了。
早晨,蝉娘睁开便看到放大的一张容颜:
原来且瑜闭着眼睛五官都变得温柔了,嘴唇也不会在勾着那抹奸笑…
蝉娘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她这是对且瑜抱有非分之想了么,且瑜分明态度那么恶劣!
蝉娘猛的起身,动静也将且瑜惊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蝉娘九
且瑜揉揉惺忪的眼睛,跟着立起了身子,
“蝉儿早啊。”
……“我…怎么会到床上来…”
“哦,你昨晚在桌上趴着都快要摔倒了,我就大发慈悲把你抱床上了。”
醒来的且瑜又勾了那抹奸笑,言语里又是那种高高在上大发慈悲的语气。
“…谢谢。”蝉娘起身,从他身上跨过去,趿着鞋离且瑜有五步距离后,才叉腰骂道:
“你昨晚抱个枕头跑我房里什么意思!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唔,清晨你那么大火气,小心容颜不保啊…”且瑜被她骂的索性在躺下,侧着身子,一手支撑着脑袋,显然是不准备走的意思。
“你!出去——”蝉娘指着还落着门栓紧闭的房门。
且瑜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空闲的手顺便扯过衾被盖在身上,而后像是有所思一般,将衾被拉上闻了闻。
“蝉儿身上果真有种树叶清香,我就说怎么睡梦中总觉得置身于林中。”
……蝉娘被且瑜的油腔滑调彻底打败。
“罢,你不走我走。”
蝉娘收拾了心里的莫名的羞涩、懊恼各种情绪交织一起的复杂情绪,离开了屋。
且瑜待蝉娘走远后大笑着捶着身下的床榻。
终于笑够,且瑜抬手拭去因笑的太狠而沁出的泪。
“笨蝉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懂。”
自那日乞巧节且瑜喝了半杯酒后,且瑜就开始不大正常,变得比以前更加变本加厉,蝉娘总要做好心理准备,万一某一天清晨睁眼,就能看到且瑜放大的睡颜。
嬉嬉闹闹间,蝉娘只剩三十年光阴了。第一次,蝉娘突然恐慌死去。
蝉娘和且瑜在一起近百年,在许多城里安居过,但每个城,都不曾超过十年。
十年容貌不改,凡人们都会觉得奇怪,蝉娘和且瑜只能到处安家。
明日,是且瑜的二千四百三十七岁生辰。
蝉娘本也不知道他的生辰,其实也是他在几十年前无意中说了自己的岁数,蝉娘便也就此记下了。今日,除了他的生辰,也是一个更为重要的日子。
蝉娘想起今日要做的事,又忍不住满脸羞红,她和且瑜在凡间也呆了近百年,凡人的情绪她也终于学会懂得。
又快到日暮,他也大概快回来了。
蝉娘坐在椅子上有些手足无措。
“蝉儿~~我回来了~”
似乎从几十年前起,他回家总是人未到声已至。
“你回来啦。”蝉娘起身去门口迎他。
“嗯,今日你应是做了饭菜罢?”
按照且瑜定下的规矩,他们三日食一顿人间杂粮。从六十年前乞巧节那日吃过第一顿后,便有了这个规矩。
“嗯,今日是鱼和面。”
“面?”且瑜有些意外,这是他第一次吃面。
“为什么要吃面?”
“因为今日你生辰啊”
“生辰?我都忘了,”且瑜掸掸衣角上的尘土,坐到桌前便要执箸而食。
“好吃么?”蝉娘托腮看着且瑜。
“嗯,味道尚可。”
“那,你吃完陪我出去走走罢?”
且瑜挑眉,“荒郊野外,去哪里走?”
他们如今身处一个不知名小镇上,人烟稀少,他们住的这屋又远离人群。
“嘿嘿,去哪里都好。”
“好。”
他们的小屋,确实很很郊外。小屋就在山脚下,原本是一户猎人家的屋子,后来猎人老去,这屋子也因为远离人群无人居住而荒废,覆满尘埃。
日头将落,山里也只有几只鸟儿还在歌唱。
蝉娘跟在且瑜身侧到处闲走。